南宮輸突然之間就不能動了,不但不能動,連一個字也不能說出來,體內的劍氣劇烈震蕩起來。


    南宮遠眼中的劍符,從他眼中透出,漸漸進入南宮輸的識海內,一股玄妙莫名的劍意,以及無數的對於劍道的領悟,還有關於領域的領悟,全都源源不斷的送入南宮遠的識海中。


    整個木棚裏一明一暗,一道道的劍意緩緩在木棚外升起,接著在明滅不定中,一張張虛無的麵容,依次呈現。


    原本已經退到外麵的長老們,突然之間停了下來,齊齊跪倒下來,無數和弟子見到長老們跪下,雖然不明所以,卻也同時紛紛跪倒。


    “恭送宗主歸天!”長老們淚流滿麵,隻有他們才知道,這是南宮遠將畢生修為散去,把一生的劍修全部傳給南宮輸。


    曆代的神劍宗宗主,選定下一任宗主時,都是這樣將自己的劍道傳下去。


    那些依次呈現的虛無麵容,就是曆代神劍宗宗主傳承時所留下的印記。


    木棚中光明一亮一暗,四麵八方一片肅然,遠處的白骨森森,在黑夜中也顯得如此龐大和恐怖。


    當天色漸亮,天邊的烏雲裏透出一抹亮光,將四方照亮,木棚裏慢慢走出一個人影。


    南宮輸神色悲傷,南宮遠將畢生修為傳遞給他之後,連身軀也化為灰煙,唯有那枚星隕劍,在他身後浮浮沉沉。


    “爺爺歸天了。”他目中含淚,這一晚,他的劍道修為突飛猛進,不但順利的突破了斬星境,而且無數的玄奧劍意留存在他的神海裏,可供他慢慢參悟。


    但他心中殊無半點高興之情,因為這一切的得來,都是以南宮遠的死亡為代價。


    若不是公孫不滅莫名其妙找上門來,以南宮遠的修為,絕不可能就此隕落。


    “公孫氏,與我神劍宗,不共戴天!”他驀然仰天狂吼,臉上的刀疤,顯得異常猙獰。


    “參見宗主!”十名長老齊齊行禮,縱然他們的輩份要遠遠高過南宮輸,但宗主就是宗主,新一代的宗主,便是神劍宗至高無上的存在。


    所有的弟子也明白過來,躬身行禮。


    “各位長老,按照爺爺的遺訓,還請帶領弟子,我們這就啟程。”


    “宗主,我們要到哪裏去?”


    到哪裏去?南宮輸也是一片茫然,他呆立半晌,才終於道:“隻要走,總會找到路。”


    所有的神劍宗人都是心中低沉,朝著南宮遠逝去的木棚恭恭敬敬的叩了幾個頭,就沉默的隨著長老們朝前走去。


    遠處的白骨森森,地底的靈氣快速朝著四麵八方散去,一股股莫名的恐怖氣息,漸漸的從白骨上散發出來,這裏不久就將變成惡域。


    南宮輸走了很遠,驀然迴頭,今後宗門的重任,就壓在他的肩膀上,麵對公孫氏這個龐然大物,這個仇,究竟有沒有機會報?


    當他轉頭的一瞬間,他的瞳孔突然縮了起來,殺氣從眼中透出,原本走在他前麵的長老們同時一驚,齊齊迴頭。


    極遠處,一人白衣飄飄,飄然而來,臉上戴著麵具,一步便是千丈。


    難道是公孫不滅又迴來了嗎?


    所有的人全都又驚又怒,前一任宗主才因為他死去,現在他居然又找上門來。


    他這是要將神劍宗斬盡殺絕嗎?沒有了南宮遠的神劍宗,又還能不能擋住他的一擊?


    “前麵可是神劍宗的道友?”來人的聲音遠遠傳來,卻不是公孫不滅的聲音。


    “你也是公孫氏的人嗎?”一名長老怒道,這人雖然不是公孫不滅,但他的這付打扮卻象極了公孫不滅,說不定就是公孫不滅派來的。


    怒吼聲中,一道劍光飛起,劃出千丈白虹,朝著來人斬去。


    “噫?”來人停下腳步,一道青色劍影一晃,這道白色劍光就突然倒卷迴來,“我不過是來探訪一位故人,前輩為何突然對我出手?”


    他這一出手,更是令所有人大驚,這名長老已經是斬星境的劍修,但對方不過輕描淡寫,就將他的劍光擊迴,來人又是一名強敵!


    “諸位,我們今天就在此決一死戰!”南宮輸的心在往下沉,若是來人又是一個踏入劍仙境的大能,今天神劍宗恐怕要全軍覆沒。


    他一揮手,星隕劍直衝九霄,化為一道長長的烏光,星光閃動,卷動千萬丈雲層。


    身後的長老們,齊齊出劍,經曆了昨天的那一場驚天大戰,他們也知道這世上,還有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存在,所以絕不能留半點餘力。


    劍氣如狂風暴雨,籠罩數十裏,天空變色,風卷雲怒,唯有那枚遠處的白骨,一動不動。


    “南宮兄,故人來訪,何必如此緊張,當年艮州諸連山外的吳適,你忘了嗎?”


    來人的聲音穿越數十裏,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每一人的耳朵裏。


    “吳適?”南宮輸心中一驚,腦中驀然浮現當年那個身影,迴手一招,遠處的身影突然間熟悉起來。


    “住手!不是敵人!”他突然喝道,一招手,空中的星隕劍飛落迴來,有幾名長老也連忙撤劍,但有三名出劍早的長老,劍光已經飛到那人麵前。


    三道劍光如虹,來人身前青光突然出現,一道巨大的青色劍光中,閃現三朵青色蓮花,將三道劍光一擋,同時飛上雲霄。


    以一人之力,同時擊退三名大劍修,足以令所有人再一次臉上變色。


    什麽時候,世上有了這麽多通天徹地的大能?一向自詡天下第一的神劍宗,也不得不黯然失色?


    那人來得好快,青蓮一滅,就已經距離諸人不足百丈,他一足踏前,已經輕輕將臉上麵具拿下,“南宮兄,還認得我嗎?”


    “吳。。。烏世鑒!”南宮輸猛然上前,眼前這名男子,雖然滿臉風塵之色,滿頭花白長發,但眼神仍然清澈,與當年一模一樣。


    “正是我,多年不見了!”


    “烏世鑒,你,你沒有死?”令狐悔和秦雅琴也從震驚中迴過神來,衝上前去。


    “原來你們也在這裏,很好,很好!”烏世鑒見到令狐悔和秦雅琴,也是心中激動,南莽山中一別,恍如隔世。


    “多年不見,你已經變成如此強者了!”南宮輸上前拍了拍烏世鑒的肩頭,當年在諸連山外,兩人為了彼此,不惜與雷衝霄拚死搏鬥,縱然從此再未見過,但早已生死莫逆於心。


    “你也已經踏入斬星境了。”烏世鑒望著他,輕歎點頭,“神劍宗,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門。”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秦雅琴見到他的樣子,驚唿出聲,當年在書院的時候,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卻已經如此憔悴蒼桑。


    “世事變幻,逝者如斯。”烏世鑒長歎。


    “不要再掉書袋了,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令狐悔上前幾步,心情激蕩。


    “閣下莫非便是青劍主?”一名長老遲疑片刻,終於問道。


    “是!”


    神劍宗的長老發出驚訝之聲,但心裏卻齊齊鬆了一口氣,傳聞中輾壓天門宗的青劍主,果然修為驚人,但看起來他與宗主交情不淺,是友非敵,神劍宗在這樣的情況下得到這樣一個強援,真是天大的好事。


    “宗主,我們是不是要先歇上一歇再啟程?”一名長老問道。


    “故人相逢,自然要敘敘舊,不過這裏煞氣漸重,我們也不能重留。”南宮輸點頭。


    十名長老和弟子散開四方,將中間留出來,幾人盤膝而坐,一一講述別後情由。


    “烏兄,神劍宗宗門被毀,你來了居然連一杯茶也無法奉上。”幾人分別將各自經曆講述完後,南宮輸歎道。


    “想不到神劍宗也遭受了這樣的大難。”烏世鑒道,“你我生死相交,如今的敵人也同為公孫氏,今後必然要一起報這個仇。”


    “是,不過敵人太過強大,不知道這個仇能報是不能報。”


    “當年在諸連山外,你自知不是雷衝霄的對手,也敢毅然決然的與他動手,如今你已經是一宗之主,斬星境的劍修,還有什麽事是做不到的?”烏世鑒目光明亮,望向南宮輸。


    “不錯!”南宮輸的眼睛也漸漸亮了起來,“當年我果然沒有看錯了,這麽久了,你還是象當年一樣,一往無前!”


    兩人眼光對望,燃起熊熊烈火,仿佛又迴到了當年的諸連山外,憑著一腔熱血,與玄炎衛的雷衝霄生死大戰。


    那個時候的他們,尚且不畏死,如今又怎能畏懼?


    “三小姐竟然死了。”令狐悔黯然神傷,當年的他,也曾對三小姐心生仰慕,雖然後來知道三小姐鍾情於烏世鑒,便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但三人一路從北到南,早已結下濃厚的友誼。


    “三小姐的死,都是因為我。”秦雅琴眼中滴淚,“若不是我放出了蝕骨蟲王,你們又怎麽會萬裏迢迢來到南疆,三小姐又怎麽會死?”


    “這一切,誰又能夠預料?唯有以仇人的血,才能慰藉逝者之靈。”南宮輸歎道。


    令狐悔見到秦雅琴自責不已,淚如泉湧,不禁輕歎一聲,伸手輕撫她的肩膀。


    “踏過群山,踏破叢林,斬碎敵顱,暢我胸襟”


    “以血為酒,唿子同飲,收我骸骨,何問名姓。”


    他突然喃喃的念起這首歌來,一路從北向南,三小姐就曾經唱起過這首歌,歌聲蒼涼慷慨,此刻縱然是從他口中念出,也包含著無盡的悲壯之意。


    “血債,終究要用血來償。”烏世鑒眼中也漸漸濕潤,“坎州的定王趙傾海,已經死了,但克瑪祖巫和蝕骨蟲王,還不知蹤影,不知何時才能報得此仇。”


    “縱然踏遍天下,也定能尋到仇人。”南宮輸道。


    “是,縱然天下皆敵,此仇我也一定要報。”烏世鑒道,他所說的,不僅是三小姐的仇,還有母親的仇,比起克瑪祖巫和蝕骨蟲王,公孫氏才是最強的強敵。


    “南宮兄,公孫不滅臨走前所說的那幾句話,恐怕大有深意。”烏世鑒道,“坎州棺、艮州碑、兌州鍾出世的時候,天地變色,惡鬼叢生,天際有巨魔現身,這都是極兇的兆頭,如今坤州的白骨出世,靈氣四散,煞氣漸重,恐怕天地間的大劫,在不久的將來就來臨。”


    “什麽天地大劫?”令狐悔問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會怎麽樣。”烏世鑒搖頭,“但恐怕是一場天崩地裂,生靈塗炭的大劫難,唯有使自己不斷變強,才有可能在這場大劫中幸存下來。”


    “你們的修為還淺,正好在神劍宗中用心修煉,爭取早日突破大道。”他望向令狐悔和秦雅琴。


    “你們有天大的機緣,一舉邁入斬星境,但我和雅琴,又哪裏有這麽大的機緣?”令狐悔不禁長歎,他本是王府的天之驕子,在同輩中也是一騎絕塵的佼佼者,但在兩人麵前,卻被越甩越遠。


    烏世鑒沒有迴答他,反而望向遠處的白骨,對南宮輸道,“南宮兄,你可願與我再一探這枚白骨?”


    “好!”南宮輸思索片刻,終於點頭,這根白骨與神劍宗淵源極深,趁著靈氣還未散盡,白骨中的煞氣還沒有完全透露,說不定還能有所收獲。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點頭,化為一道青光、一道黑光,轉眼間就朝著參天的森森白骨掠去。


    “宗主,不可!”見到兩人遠去的方向,長老們齊齊驚唿,但兩人轉眼就是千萬丈,早已經去得遠了。


    離白骨越近,就越發感覺到白骨的巨大,從地底伸出,直衝入天際,不知道有多少萬丈高,森森的白骨上,一個個巨大的劍符若隱若現。


    四周的靈氣順著白骨衝上雲霄,又散落四方,從源源不絕的靈氣當中,透露出一股股的煞氣,令人神魂戰栗,膽戰心驚。


    也許靈氣散盡之時,白骨上所散發出來的煞氣,便要將方圓數裏化成一片死域,再也不會有任何生物留存。


    烏世鑒化為一道青光,朝著白骨飛去,在那陣陣驚人的煞氣中,卻感受到一縷縷熟悉的氣息,他仰望白骨,那些巨大隱現的劍符,也顯得那麽的熟悉。


    突然間,一具巨大的白骨骷髏出現在他身後,也朝著白骨飛去,雙目中光芒閃動,紅豔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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