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伊恩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起身伸了個懶腰,在走廊那頭看到了如釋重負般伸手關上門的蒂娜和滿臉惆悵的藤原花。


    “處理好了?”他看向了二女問道。


    藤原花鬆了口氣似的微笑著,蒂娜則是一語不發地點了點頭。


    “我們走吧。”她經過伊恩身邊時輕聲說道。


    伊恩看了一眼那邊的藤原花,她輕輕點了點頭。


    看來小蒂娜還活著,她在這片機械之城的某處。


    至於怎麽處理這裏的事情,這兩個家夥的計劃應該用不著自己插手。伊恩想通之後便不打算再過問了。


    離開罪域的出口在來時的牢籠中央,四周懸浮著的萬數牢籠中,還有上千被封印著的罪者。伊恩收迴了感知,用時間之力打開了出口,三人踏出了罪塔。


    伊恩迴頭望了一眼高聳入雲的罪塔,它已經不知道在這裏屹立了多少年,未來也同樣如此,神禁繚繞的它牢不可摧,但誰又能知道,這會是一座巨大的牢籠呢。


    如今罪域已經和外界相融,如果有可能的話,這裏的人們是可以去往那顆美麗的星球的,他們日夜凝望著那顆星球,也許有很多人會心生向往。


    “布羅恩……葬在哪裏?”伊恩環視著內層戰鬥後留下的廢墟問道。


    “那邊,我帶你去。”蒂娜伸出手指著某個方向。


    伊恩頷首,用神力輕柔地將她們托起,一路飛行之下來到了外層和內層交界處的廢墟,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看到飛行而來的伊恩他們紛紛眼神警惕或是匆忙間行禮,還有人眼中露出了恐懼……伊恩並不在意地說道:“我們沒有惡意,你們不用在意。”


    這個世界的人眼中還殘存著對舊規則的恐懼。


    蒂娜輕歎一聲,向著他們伸出了手。


    這群原本的上城居民眼神很快安靜了下來,默默整齊地退到一旁。


    “有必要嗎?”伊恩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蒂娜皺眉說道:“我還是喜歡他們安安靜靜的樣子,反正一會兒就放了他們。”


    他們退開之後,伊恩看到了數十座簡單的墓碑,這裏被人們用廢墟中找來的材料圍了起來,成了一座墓園。


    看著簡陋的石碑上被刻出的一個個陌生的名字,伊恩心情沉重了不少。


    上城有多少人,來不及逃走的有多少,不願意離開的有多少?這次上城死去了至少40%的居民,能被葬在這裏的,如同布羅恩一般付出生命的,都不是無名之輩。


    蒂娜走在前麵,通過了窄窄的碎石小路,來到了一座衣冠塚麵前,這裏擺放著一塊破損的金色胸甲,下麵的腿甲部分已經全數消失了,看著帶血的鎧甲邊緣,伊恩眼神顫動了數次,默默低頭哀悼。


    幾個麵目無神的,受了傷的身著銀甲的獵骨隊員就坐在不遠處,他們看了一眼伊恩,紛紛拿起了武器。


    但他們認出了蒂娜和藤原花,這才放鬆下來。


    蒂娜輕歎著鞠了一躬:“布羅恩女士,您的付出我們有目共睹,您為了保護上城的人們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安息吧,永遠地在嶄新的大地上沉眠。”


    藤原花也默默行禮,隨後兩女退到了一邊。


    伊恩看著被獵骨隊員和藤原花特意打造的金屬墓碑,歉然地伸出了手掌觸碰著墓碑上的名字。


    “布羅恩,謝謝,你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是你帶出了秘寶讓青蘭和赤蘭得以新生,也是你讓我們看到了神主的過去,我們理解了你為他所做的一切。感謝你付出的數百年漫長而煎熬的時光,如今你終於解脫出來,永遠活在了我們,他們,還有這裏的人們的記憶裏。你過往的罪孽已經隨著獸王一同逝去了,請你安息,永遠沉眠在這片養育你的土地上。”


    他深深地鞠躬,一次,兩次,三次。


    伊恩最後看了一眼那金色的鎧甲,轉身走向了二女。


    隨著深唿吸,他的眼神逐漸冷靜下來:“那些剩下的獵骨隊員現在是什麽情況,他們現在被誰控製?”


    蒂娜搖了搖頭:“我隻控製了其中幾個,現在的我失去了父親留下的藍晶,還沒有能力控製那麽多黑級的家夥,他們應該是依靠著自己的本能和出塔後留下的記憶在行動。不過沒有命令,他們也沒有胡亂殺戮。至於原本內層的那幾個老家夥現在還沒有消息,倒是塔索的屍體倒是被人找到了。”


    “你能處理麽?”伊恩看了一眼那邊的獵骨隊員問道。


    蒂娜瞟了他一眼:“哦?你在質疑我的能力?那麽我就接受這個挑戰好了!”


    她思考了一會兒,隨後堅定地說道:“給我一星期時間,一星期後我會處理好這裏的事情,和你們一起走。”


    伊恩頷首。


    藤原花也鬆了口氣:“暗跡的人都被我叫迴基地了,上城的爛攤子如今還不是處理的時候,我們也迴去吧,伊恩醬。”


    “怎麽又換了個稱唿。”伊恩挑了挑眉毛,隻見藤原花笑而不答,背著手離開了。


    ……


    一小時後,暗跡基地。


    兩人才一出現,一道金色的毛茸茸的身影就撲了過來,撞入了伊恩懷裏。


    “主人!你終於迴來了,雪莉好擔心,好害怕,嗚嗚嗚……”


    伊恩身體一僵,藤原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看向了那邊的暗跡眾人和血玲:“好了好了,我們去會議室,不要打擾這對主仆‘親密’的團聚。”


    她瞪了伊恩一眼,帶著暗跡眾人哄笑著離開了。


    伊恩雖說可以躲開,但看到雪莉在哭,他心一軟便沒有躲閃,雪莉用力錘著伊恩的胸口,頭埋在他的肩膀委屈地哭訴著:“主人又不聯係我們,要不是追影知道你的消息告訴了我們,我和玲玲姐都要擔心死了!”


    血玲走了過來,微笑著看著伊恩。


    伊恩歉然道:“抱歉,沒能一直按計劃和你們保持聯係,畢竟我也經曆了一些事情,好久不見,雪莉,血玲。”


    雪莉用爪子背麵擦了擦眼淚抬起了頭,看到了伊恩眼中那種久別重逢般的喜悅:“好久不見?主人難道你真的在某個地方待了六十年?”


    她不斷用爪子捏捏伊恩的臂膀,戳戳胸肌,確認著伊恩好像沒什麽特別的變化。


    “再揩油的話主人要生氣了。”血玲小聲提醒道。


    雪莉麵色猛然紅了起來,趕忙害羞地抱著手退開了:“啊啊啊,主人,雪莉其實沒有那個意思……”


    伊恩搖了搖頭:“沒關係,走吧,我們也該迴去血煙了,有些事情要和你們商量。”


    兩女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三人離開了暗跡的基地,如今的血狼城並沒有人知道上城事件確切的消息,人們還沉浸在變天了的驚愕和混亂之中。


    高大的零聽說伊恩歸來,趕忙出來迎接,一行人來到了血煙的會議室,二寶見到伊恩露出了笑容,隨後一個穿著白衣的長著長長蜥蜴尾巴的小姑娘撲了過來。


    “伊恩哥哥!”


    “依一……”伊恩眼神微動,隨後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依一嘿嘿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伊恩哥哥會迴來的,血月姐姐呢?”


    伊恩沉默了瞬間,隨後隻好這麽說道:“血月她……晉階獲得了新生。”


    依一疑惑地歪過頭:“新生?”


    “嗯……在神域裏,有空帶你去見她。”


    “不,依一現在就要去。”依一倔強地嘟起了小嘴。


    “好。”伊恩暗歎一聲,將她送進了神域,二寶撓著頭走了過來:“那個,伊恩大人,我能迴去看看我的菜嗎……無論您要去哪裏,二寶都會跟著。請您帶上二寶吧。”


    “你考慮好了?哪怕我會帶你去天上那顆巨大的星球上。”伊恩確認道。


    二寶有些意外地看向了窗外的天空:“沒關係……我已經想通了,我二寶在這裏無依無靠,在您那裏的日子卻無比充實快樂,還請您答應。”


    伊恩頷首:“我也需要你的幫助,不過你大概得重新規劃一下那邊了,去吧。”


    伊恩將他也送進了神域,二寶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身邊茂盛的叢林和山巒,湖泊和漫山遍野的植物,不遠處有一座被藤蔓和青苔覆蓋的小屋,二寶依稀認出了那就是他的屋子。


    他一愣,驚訝地長大了嘴,隨後喜極而泣地跪在地麵,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地上的青草和花朵:“真的,真的存在這麽美麗的地方,太好了,太好了!可是……我的菜地呢?”他環視著小屋周圍,然而入目卻都是生長了數十年的樹木和生著漿果的灌木,青草和花朵……


    構造體則是帶著依一走進了血月的城堡,來到了她的房間,依一看到了那邊懸浮的三枚龍蛋,眼中浮現出了一抹悲傷。


    “伊恩哥哥,那血月姐姐要多久才能醒來呢?”她不確定地問道。


    “……一百年。”


    “可是依一活不了那麽久呀……”


    “你想見她嗎?”伊恩的構造體歎息一聲,扶著她瘦弱的肩膀蹲了下去,她已經高過蹲著的伊恩一個頭了。


    依一點了點頭,眼中泛淚。


    “如果依一能抵達紅級甚至是黑級的話,一定能見到的,不過這條路很艱難……”伊恩伸出拇指,輕輕拂去了她眼角的淚滴。


    依一倔強地說道:“伊恩哥哥,無論如何,依一也會做到的,依一不怕苦,請您教教我,能活過一百年的方法!”


    構造體微微動容,隨後笑著點了點頭:“嗯,那從今天開始,你每天都要來找我修行,累了餓了就去二寶哥哥那裏找點吃的,好好休息。能做到嗎?”


    少女看了一眼那邊安靜懸浮的龍蛋,臉上浮現出了令人動容的堅定:“依一一定能做到的!小月月,我會等著你!”


    ……


    “不論主人去哪裏,雪莉都會跟著您!”血煙議事處,在伊恩表達完自己的去向後,雪莉毫不猶豫地作出了決定。


    血玲則是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她忽然向伊恩深深行了一禮。


    “主人……”


    伊恩看向了她。


    “血玲恐怕不能跟著您去那裏了。”


    伊恩的感知掃過了她的小腹,隨後微笑道:“已經決定好了?是追影的?”


    血玲麵色一紅:“是,他迴來之後,我們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情,他讓我不再迷茫,也不再執著於我是誰了,隻要愛著他,我就能一直安然地作為血玲活著。”


    雪莉恍然大悟般地看向了她:“玲玲姐!我就說你怎麽老跑去暗跡那邊,原來……”


    血玲頓時如同少女般嬌羞了起來,臉色微紅地看向了雪莉:“傻孩子,玲玲姐不能在你身邊一直照顧你了,不過你跟著主人的話,玲玲姐也不用擔心呢,畢竟主人是個可靠的男人。”


    “……主人,失禮了,但還請您不要偷聽。”她說完之後拉著呆萌的雪莉走向了一邊的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血玲不舍地拉起了雪莉的手掌:“雪莉,我終於理解了什麽是‘愛’,愛能跨越一切阻礙,哪怕是種族,哪怕是無比黑暗的過去……它能改變一個人,也擁有著神奇的力量,我知道你深愛著主人,但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的愛也許永遠也得不到迴應……即便如此,你也要堅持下去嗎?”


    雪莉眼神有些落寞:“玲玲姐,其實雪莉知道的,主人他的心裏早已經裝滿了。不過主人活著迴來的時候我還是決定了,不論如何,哪怕作為主人的侍女和仆從,我也想跟著主人,哪怕隻是遠遠凝視著他,隻要能陪在他身邊,雪莉就滿足了。我也想看看,讓主人日夜魂縈夢繞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血玲輕歎一聲牽起了雪莉的手,眼中泛起了點點晶瑩:“嗯,玲玲姐知道了,你要好好的活著,要幸福,知道嗎?”


    雪莉眼眶一熱,緊緊抱住了血玲:“玲玲姐,謝謝你,你對我而言,是母親和姐姐一樣的存在,你也要幸福啊,要好好地在這裏生活下去!”


    兩女相訴了許久,互相擦掉了眼淚,紅著眼睛走出房間來到伊恩麵前,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久等了,主人,”


    “沒關係,也不是永別,以後要是想見麵了,我們再想辦法過來就是了。”


    雪莉聞言驚喜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嗎,主人?”


    伊恩想了想:“理論上是可以的,畢竟我在那邊有個可靠的老師。”


    “太好了,主人!”雪莉欣然擺動著尾巴,血玲則是安靜恬淡地笑著。


    她的確變了呢。伊恩欣慰地想著。


    “嗯,那麽還有六天十二小時的時間,你們處理一下血煙的事情,血玲,我走之後就由你和零來管理血煙吧。”


    血玲點了點頭:“血玲遵命。”


    伊恩微笑道:“先不著急,我現在告訴你們上城發生了什麽,這片世界,已經不同於以往了,所以你一定要利用好自己的智慧,必要時求助暗跡還留在這裏的人們,我相信你們的未來是充滿光明的。”


    兩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伊恩開始了訴說。


    “神主死了,元老議會已經也已經不在了……”


    ……


    另一側,暗跡基地。


    “追影,你真的不和哥哥我一起走?”天淩雙指將唇邊的簡陋的卷煙移開,有些頹廢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失落。


    “哥哥,我不走了,我找到了自己活著的動力,為了她,我選擇留在這裏,而且哥哥,小花不是說了嗎?這裏的未來,一定會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美好,即便這裏還是一片地獄,我也在這片地獄裏,找到了屬於我的天堂。”追影凝視著自己的哥哥說道。


    天淩滿是胡茬的下巴上邊,嘴角微微翹起,他笑了,隨後用力拍了拍追影的肩膀:“距離我們出發還剩幾天,這幾天休假嘛……走,陪老哥我喝酒去,不醉不休!”


    追影吃痛,笑著點頭道:“我請客,走走走,好久沒有和你喝酒了,哥!”


    兩人摟著肩膀,談笑著離開了基地,一切盡在不言中。


    地下工廠。


    “在我迴來或是聯係上你們之前,這裏就交給你了。”藤原花撫摸著身邊停下運轉的機器人說道。


    裂足取下了麵罩,絕美的臉龐上攀上一絲不舍:“小花,你要是不想迴來了,我也會把暗跡繼承下去的。”


    “你的性格有時候太過執著,有時候還是要變通一些才行,血煙和我們的關係你要保持下去,未來的這裏,人們會需要一個可以依附的地方,畢竟她很可能會成為這裏新的主宰。”


    “誰?”


    藤原花微笑道:“一個自認為是公主或是女王的幼稚家夥,不過這也許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如果我不迴來了,你們可別傷心哦?”


    裂足咬著嘴唇,伸出手從背後抱住了藤原花。


    “小花……”


    藤原花眼神柔和下來。


    “謝謝你,裂足,要不是你,我沒辦法像現在這麽堅強,你也要堅強,無論以後遇到什麽困難,知道了嗎?”


    裂足用力地點了點頭,隨後不舍地鬆開了小花,笑道:“好了,你還要和他們告別吧,這次和你一起離開的,隻有天淩他們七個吧?追影好像是和血煙的血玲走在了一起。”


    藤原花有些意外:“這樣啊,我明白了,我有空會去找追影聊一聊的,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裂足點頭:“我什麽都答應你。”


    藤原花坐在了那邊許久不用的輪椅上,懷念地撫摸著熟悉的扶手,露出了不舍的笑容:“再推我在這裏走一圈吧,就像那時候一樣。”


    裂足咬牙,偏過頭擦去了眼淚,默默走到了輪椅背後,推著藤原花向通道走去。她無比希望,這條通道永遠沒有盡頭。


    兩人的背影,隨著燈光熄滅走向了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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