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半陰半晴的夜晚。大伊終究抵抗不住身上的痛苦昏迷了過去。
一個黑色的全身籠罩在鎧甲下的身影從空中落下,站在了昏迷的伊恩身邊。
他沉默著向伊恩伸出了手。
“念故!住手!”一道倩影落在了他和伊恩之間,絕美的容顏露出了警惕和不解。
“莉亞……”念故發出了訝然的聲音。
“不許你碰他!”莉亞護住伊恩警告了一聲。
“我隻是想救他。”念故平靜地說道,從漆黑的頭盔傳出的聲音帶著磁性,聽不出年齡。
“救他?”莉亞半信半疑。
“他的記憶被罪孽擾亂了,我若是不出手,他就會永遠迷失在幻覺之中,就算能夠醒來他也可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莉亞尾巴一顫,心疼地看了一眼身後昏迷的伊恩,他神色間滿是痛苦和掙紮,莉亞一時難以作出決定。
她知道在黑暗領域念故一直守護著自己的事情,但她不知道念故究竟是什麽態度,若是他要向伊恩下手的話……
莉亞眉頭緊蹙,咬著下唇沉吟著,然而地上的伊恩發出了痛苦的聲音:“幻覺……都是幻覺……殺……殺……你不是莉亞……”
莉亞眼圈一紅,她不忍地讓開,緊盯著籠罩在黑色鎧甲下的念故警告道:“念故,你若是敢傷害他,我一定饒不了你!”
念故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走向伊恩,鎧甲詭異地沒有發出絲毫碰撞的聲音。他在伊恩身邊單膝蹲下,手上漆黑如墨的鎧甲化作黑霧散去,他露出傷痕累累的右手伸向了伊恩。
莉亞在一旁急切卻無能為力地看著這一幕。她才從黑暗領域離開,便聞到了伊恩的氣味,沒想到竟在這裏找到了昏迷的伊恩和念故。
念故平靜的聲音傳出,隻聽他輕聲道:“他被逸散的罪孽擾亂了記憶,若是沒有人替他承擔這些罪孽,他便會失去理智。”
“我可以為他承擔……”莉亞沒有猶豫搖了搖下唇走到了伊恩身邊,即便後果是他將在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自己……或許是永遠。
他會不會愛上別人,會不會忘了自己,會不會痛苦地自尋短見……莉亞不願去想,隻要他能活著就好。
念故愣了愣:“看來你很在意這個人類,你不怕打破了‘平衡’嗎?”
莉亞的耳朵抖了抖:“念故,你怎麽會知道……”
“我能察覺到,你身體裏的罪孽是平衡的,若是一方超出太多,你就會崩潰,所以你無法在一個區域逗留太久,必須要在黑暗和光明領域折返,是這樣吧?”
莉亞抿著嘴唇點了點頭,這件事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記得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以前都是主人蕾雅在幫忙平衡著自己的罪孽,可自從她走後,自己就隻能往返於兩邊來平衡罪孽了。
“所以還是我來吧。”念故微微一笑,身上白光悄然隱沒,伊恩身上狂暴的罪孽開始化作黑白色霧氣融入他傷痕累累的手掌。
“你怎麽能……”莉亞難以置信地看向了他,她很是不解,念故在黑暗領域的強者中非常低調神秘,他一直默默守望著自己,所以熟悉自己的人都知道念故應該是對自己有意。也鮮有人知道念故有著能和人族凱撒大帝抗衡的實力。可是他為什麽能將別人身上的罪孽吸收?這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也許你無法理解,不過這個世界除了舊神和外神就隻有我能做到,所以也隻有我才能救他。”伊恩身體裏實質化的罪孽化為了兩塊巴掌大小的菱形結晶,懸浮在了念故麵前。
“你為什麽要救他?”莉亞不解,身為黑暗領域最隱秘的黑暗,念故為什麽要救一個素未謀麵的人族青年?
“他很特別……我隻是需要這些罪孽,救他隻是看在你的麵子上而已。”念故收起了罪孽,緩緩站了起來。
莉亞深深看了念故一眼,隨後擔憂地在伊恩身邊跪坐下來。
隨著剩餘的黑白色霧氣盡數融入伊恩的身體,念故滿是傷痕的手上再次覆蓋上了漆黑的手甲。他站起身來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心髒處的盔甲,吸引了莉亞的注意力說道。
“他的記憶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複,那麽再見了……莉亞。”
“……謝謝你。”莉亞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念故竟然真的救了伊恩。
“其實有能解決你體內罪孽的辦法。”念故離開前微微迴頭這麽說道。
“是嗎……人家其實不關心這個,隻要有他在就足夠了。”莉亞溫柔地注視著伊恩答道。
“你難道不想一直陪著他麽?”念故盔甲下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可我……沒什麽能報答你。”莉亞輕撫著伊恩的臉龐,用指腹輕輕抹去了他臉上的泥土。
“我可沒說要你報答我,我隻是對你們身上的罪孽感興趣而已。你隻要記得欠了我一個人情,不久後我會再來找你。”念故笑了兩聲,離開了這裏。
莉亞皺著眉看著他離去,心疼地抬起了伊恩的腦袋,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她雙手捧著伊恩的臉頰俯下身子,額頭貼著他的額頭。
“笨恩……我才離開了多久,你又這麽對待自己……你是傻瓜嗎,大傻瓜!”她眼睛紅紅的,心中滿是歉意,可又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掉眼淚的模樣。以前偶爾也有爭吵的時候,自己隻要一掉眼淚他就會不知所措地道歉,一副緊張的模樣……
這一次在黑暗領域那麽久,是因為莉亞知道大戰將起,她覺得自己需要陪伴伊恩一段很長的時間才行,所以她一直待在黑暗領域讓自己另一麵的罪孽超出,這樣在光明領域的時候她就能抵抗相應的負罪,待上更久的一段時間。
“一定沒好好吃飯吧,你都瘦了呢……笨恩。”她心疼地摸著伊恩的臉,伊恩的睫毛一顫,悠悠醒轉了過來。
“笨恩,你醒了……”莉亞擦了擦眼淚驚喜地看向他。
淚眼朦朧的少女正欣喜地看著自己,大伊看到了她和天空中月亮一般美麗銀白色的長發,還有一雙潔白的貓耳,讓人忍不住有伸手捏一捏的想法。她很漂亮,自己從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姑娘。
“你是誰?”大伊的眼中滿是茫然。
莉亞怔了怔。
“我是莉亞啊,你怎麽了笨恩?”
大伊察覺到了自己枕著一雙溫暖柔軟的大腿,他臉一紅害羞地坐了起來,撓了撓頭看向了周圍:“莉亞?你認錯人了嗎?奇怪了,我怎麽會在這裏,莫非我是睡著夢遊了嗎?”
莉亞看向了他,眼裏滿是心疼。大伊趕忙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泥土,看著這個美麗的貓少女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她好可愛。
大伊害羞地後退了兩步,臉更紅了:“你,你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頭上有貓耳,還有尾巴,可愛倒是挺可愛的,不過我不認識你……”
莉亞想起了念故說的話,她嘴角微微一勾,站了起來歉然說道:“抱歉,我可能認錯人了呢,不過看你暈倒在了林子裏有些擔心,我叫莉亞,你呢?”
“可是對陌生人這樣真的好嗎……哦哦,我啊,村裏人都叫我大伊。我是村裏的獵人。”大伊嘀咕了一句,隨後憨厚地笑了起來。
“更傻了呢。”莉亞低下頭小聲咕噥了一句。
“你說什麽?”大伊沒有聽清。
“沒什麽,我送你迴去吧,這裏危險。”莉亞微笑著走向了他。
“沒事的,應該是我送你才對,我雖然人傻,但是是個獵人,自保能力還是有的。你一個柔弱女子怎麽會在這裏?”大伊連忙後退了兩步。
誰是柔弱女子啦!莉亞故作可憐,難過地說道:“大哥哥,我迷路了,那就拜托你送我迴去吧。”
“嗯嗯嗯!”大伊一個勁地撓頭,倉促間辨別了一下方向,指著一邊說道:“走這邊!”
他趕忙向著林子外麵走去,疑惑地自語道:“這麽遠……我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啊?”
莉亞低下頭,藏起了眼裏的愧疚,默默跟在了他後麵。
兩人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林子。
伊恩指著那邊有著火光的小村:“到了,那裏就是我居住的村子帕爾,村裏人都超好的,特別是爺爺和亞拉。”
“嗯。謝謝你,可是人家沒有住處呢。”莉亞有些擔憂地說道。
大伊停住了腳步,有些手足無措地指著莉亞的尾巴和貓耳比劃了起來:“雖然我是不介意,但是你……你這幅樣子他們會害怕的。”
莉亞微微一笑,變戲法似的穿上了一件鬥篷遮住了耳朵和尾巴。
“唿,太好了,我還怕我說不清楚呢,這樣萬一遇到沒睡的村民也沒事了。你今晚住我那裏吧。”
“真是個笨蛋,要是隨意邀請女孩子去住處的話人家可是會困擾的呀。”莉亞不滿地小聲自語道。她點了點頭,跟著大伊迴到了他的小屋。
“我的小屋不大,今天也晚了,你就住裏麵吧,我明天一早送你迴家。”
“那你呢?”莉亞問道。
“我……我睡外麵就好,反正隨便鋪個毯子就行了,我也不怕冷。”大伊憨厚地笑道。
莉亞嘴角輕輕掀起,欣然搖了搖尾巴,微微一笑走進了屋子,打量起了裏麵的一切。
簡單的小屋裏有著一些曬幹的草藥和沒有搗完的藥粉,架子上整齊放著毛皮和許多瓶瓶罐罐,莉亞好奇地打開了一個聞了聞,然後發出了“嗯!”的一聲,尾巴和耳朵立刻炸了毛,僵硬在了原地。
“怎麽了!”大伊緊張地走進來,看到捂著鼻子的莉亞眼淚汪汪的委屈模樣。他趕忙從櫃子裏拿出一瓶自己調製的藥膏打開了塞子,給莉亞聞了聞,莉亞的鼻子這才恢複了不少,隻不過她滿臉無辜的樣子讓伊恩有些不敢去看……太可愛了,為什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女孩子,村子裏的女孩子根本就沒有比得上她的呀!話說她就是爺爺說過的半獸人嗎?真是奇異呢。
“忘了告訴你這些不要亂碰的,亞拉的藥一直都很難聞,不過效果很好,你要是哪裏不小心受傷了的話可以撒一點。我調的藥膏可以中和一部分那種氣味。”
“人家才不要!”莉亞擦了擦眼淚,聞言害怕地逃離了放著藥罐的架子躲到了一角,恨恨然盯著一排排藥罐。
大伊眨了眨眼睛,她真的很像隻貓呢……
莉亞很快就恢複了,她坐在房間裏的小椅子上,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梳子開始梳理頭發和尾巴,等到梳理整齊,她才來到了伊恩的床邊坐下,看向了在那邊認真合上藥罐蓋子的伊恩,感慨著他還是那麽細心。
莉亞搖了搖尾巴:“都那麽晚了,你快休息吧,不然又睡不夠了,你每天都起那麽早。”
“你怎麽知道,說來也奇怪,我早上從來都是自己醒的,基本不需要他們來叫我。”大伊確認完所有藥罐都已經蓋得嚴絲合縫,不會有什麽刺激到她的味道之後迴過頭愣愣地說道。
莉亞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爬上床開始脫衣服。
大伊何曾見過這麽刺激的場景,他頓時一個激靈,慌忙跑出了房間,甚至差點絆了一跤,關上門之後他緊張地喊了一句:“那……那你早點休息。”
莉亞捂著嘴輕笑了兩聲,明明人家隻是裝作要脫而已,他就害羞成這樣。
“真是個笨蛋。”莉亞微笑著抱著尾巴鑽到了被子裏,裏麵全是他的味道,看來他沒有背叛人家呢。
她抓住被子,深深地聞了聞,雖然被藥粉影響了,但上麵那種自己思念許久的味道還在。
“似乎更好聞了呢……笨恩。”莉亞把頭埋進了被子裏縮成了一團。
“能見到你真好。”
……
翌日一早,伊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個似曾相識的毯子,精美的毯子上有著好聞的味道。細想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上麵的花紋似乎和帕爾的大相徑庭。
“難道是莉亞的?那弄髒了可不行。”他起身拉伸了一下肌肉,然後把毯子洗幹淨之後曬了起來。
“今天會是個大晴天呢。”大伊心情莫名地愉悅。
“喂,早安呀大伊,昨晚睡得好嗎?”挽著籃子的亞拉遠遠地揮著手喊道。
“早安亞拉,昨晚……還好!”大伊撓了撓頭,有些莫名的做賊心虛的感覺。
亞拉走了過來,放下了手中的雞蛋和蔬菜,從裏麵拿出了兩罐封好的帶著花紋的小藥罐遞給了大伊。“你的藥,頭疼的時候別忘了吃。”
“謝謝……”大伊接過藥罐放在了腰包裏。
“別和我客氣啦,你一會兒還要出去打獵嗎?”亞拉背著手微微前傾身體,特意用藥粉洗過的頭發散發著好聞的味道……一定是爺爺做的藥粉。
“去的,今天應該有大家夥出沒。”大伊點了點頭。
“笨恩你在和誰說話呢?”
兩人轉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隻見一個披著鬥篷的可愛少女睡眼惺忪地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揉著眼睛露出小虎牙打了個哈欠。
亞拉愣住了,一下子露出了警惕的神色盯著莉亞:“大伊,她是誰?”
沒等大伊說話,莉亞便迷迷糊糊地說道:“人家昨晚在林子裏迷路了,是大伊哥哥把我救迴來的。”
“好可疑!”亞拉叉著腰盯著莉亞看了一會兒,然後看向了大伊。“不許騙我!”
大伊無辜地點了點頭:“真的是這樣。”
“所以你就讓她和你睡一起了?”亞拉氣憤地問道。
“沒……沒,我睡在外麵的。你不是說不可以隨便和女孩子一起睡覺麽。”大伊慌忙解釋道。
“諒你也不敢。”亞拉鬆了口氣,然後又問道:“那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床讓給她?”
“我……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嘛,你說的男人要讓著女人的嘛……”
莉亞看著他無辜的模樣噗嗤一笑:“大伊你要去打獵嗎,我和你一起吧。”
“唉?可是我還要送你迴家呢。”
“我……早就沒有家了。”莉亞楚楚可憐地說道。
“啊啊……好可憐,那你就在這裏住下吧,我給你搭個屋子……”
“喂!等等!”一旁的亞拉感覺到自己完全被無視了。
亞拉警惕地走向了莉亞,她鬥篷下的麵容讓亞拉升不起一絲比較的想法,越是看就越發覺得會被她所吸引,明明自己也是女孩子。可是她非常可疑,正常的少女怎麽可能會在邊境的森林裏迷路!裏麵可都是毒蟲和猛獸!
“你為什麽要靠近他!”亞拉想要嚴肅地質問,可是出口的時候卻覺得自己莫名地委屈。
莉亞輕鬆地走出了屋子,挽住了大伊的手笑道:“我看上他了不行嘛?”
大伊立刻不知所措了起來,他想要逃開,心裏卻有個聲音在反對著,於是他愣住了。
“你……大伊是我救迴來的,你快放開他!大伊你幹嘛愣著!”亞拉急切地紅著臉喊道。
莉亞眼神一動,露出了戲謔的表情抱住了他的手臂:“我才不信呢,大伊他怎麽就是你救迴來的了?”
亞拉不忿地叉腰說道:“一年前我和爺爺進山采藥,看到了野人一樣的大伊在烤生肉吃,若不是我們帶他迴來他早就死在那裏了!”
莉亞心疼地咬了咬嘴唇,然後放開了大伊的手臂說道:“這樣呢……謝謝你們……”
對方突然變化的態度亞拉一愣,她立刻察覺到了什麽:“難道你認識他?”
“嗯,其實人家是他的……未婚妻,因為一些緣故沒有在他身邊,他為了找我才變成這樣的。”莉亞歉然地說道,神色不似有假。
“未……未婚妻?”亞拉的腦袋嗡地一聲就宕機了,她難以置信地看向了一旁滿臉無辜的伊恩,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說的是真的?”亞拉顫抖著嘴唇看向了大伊。
大伊低垂下了眼眸:“我不知道……”他開始試著去努力迴憶,隨後頭便開始疼了起來,他悶哼一聲捂住了頭。
“笨恩!”“大伊!”兩個少女趕忙跑了過去,亞拉拿出了一小罐藥準備喂給他吃。
莉亞立刻阻止了她:“你要給他吃什麽!”
“止疼藥!他的病已經發作了很多次了!”
“不……我想迴想起來,別管我……”痛苦的大伊擠出了一句話,他開始更加拚命地去迴憶。
他痛苦地捂著頭,淚水不自覺地順著臉龐滑下,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開始重疊。
意識世界之中。
這裏已經沒有任何黑色罪孽留下了,伊恩也走到了這座負罪凝結成的橋的盡頭。
什麽也沒有,麵前依然是一片虛無。
伊恩無力地站在了橋的盡頭。
“已經……到頭了嗎?我的彼岸……在哪?”
這時伊恩的世界開始昏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將他淹沒。
他看到了那場帶走了至親的車禍,看到了自己把自己封閉在小房間,看到了世界的倒計時,看到了他最不願意麵對的過去。
如果現在閉上了眼睛墜入這黑暗的話,是不是就能逃開一切了呢?他能感覺到,隻要自己放棄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伊恩有些迷茫了。
窮盡天涯路,彼岸何處尋?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很遠的地方亮起了一點光,像是一顆星星般撕裂了伊恩精神世界的漆黑天幕。
那點光不斷地在放大,逐漸向著自己靠近了過來。伊恩愣住了,眼裏的迷茫逐漸消散,變成了柔和和思念。
伊恩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女的身影,穿著潔白長裙的莉亞向著自己伸出了手。
“莉亞……”伊恩喃喃道……淚水瞬間流淌而下,他微笑著向著莉亞伸出了手。
仿佛兩顆星星終究跨越了無盡距離相遇,在伊恩的世界盡頭,兩人的手碰觸到了一起。一切都變了。
遠處的斷崖立刻崩塌,負罪的橋也化作點點白芒撕碎了漆黑的世界,整個世界隻剩下了伊恩和莉亞的身影。四周的黑暗和光明都融入了伊恩的身體,他感覺不到任何痛苦,隻有無盡的思念在心中醞釀卻難以言明。他隻能將麵前的少女擁入懷中,用行動來表達自己最真摯的感情。
“莉亞……”伊恩伸出手把緊緊把莉亞擁入了懷中,莉亞流著淚露出了微笑。
“笨恩,你迴來了。”
“嗯,我迴來了。”
亞拉呆呆地看著大伊伸出手擁抱著麵前的少女,他眼中的憨厚逐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帶著深深思念的清澈目光。
好陌生……大伊他……走了。
伊恩緊緊抱著莉亞,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一般。
良久,他輕輕鬆開了莉亞,伸出右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在嬌羞的她的唇上輕輕一吻。
大伊的記憶逐漸和山洞裏的自己重疊,伊恩知道自己成功了,他終於無比艱難地踏入了紅級。
雖然好奇莉亞為什麽會在林子裏找到自己,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但伊恩明白,過了這麽久自己也該迴去了,必須和亞拉爺爺她們好好告別,表達感謝才行。
他輕輕放開了羞紅了臉的莉亞。轉頭看向了亞拉,目中露出了歉意。
“亞拉……謝謝你和爺爺的照顧,還有村子裏的人們,我失去的記憶迴來了,我也該離開這裏了。抱歉……”
“不要道歉!”亞拉喊了一聲,流著淚轉過身去,頓時泣不成聲。她心裏為大伊感到高興,因為他找迴了自己的記憶,可是卻也非常難過,因為大伊走了……他要離開了……
伊恩心中很是愧疚地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抱歉,她的確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唯一要娶的妻子。這一年多的一切我都記得,也永遠不會忘記。謝謝你們救了我,大伊他我是伊恩,也是大伊。”
亞拉聞言再也無法忍耐,她抹掉了鼻涕和眼淚,忽然轉過身來抱住了伊恩。
“大伊……雖然我知道可能會有這麽一天,但是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她帶著哭腔大喊著。
伊恩微笑著安慰她:“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不迴來了,這裏有教會不是麽?我是冒險者,隨時可以傳送迴來的。”
“你果然是冒險者……那正好,等爺爺壽終正寢之後我就去找你,你在哪?”
“凱撒之眼,我是莊生曉夢冒險團的伊恩,你若是想來的話隨時歡迎。要是聽到你這麽說爺爺估計得氣個半死。”伊恩有些無奈地說道。
亞拉破涕為笑,然後放開了伊恩給了他胸口兩拳:“還好我還沒有愛上你……那麽再見了大伊,你既然是冒險者,這麽久了你的夥伴們應該很著急,你快迴去吧,還有你的未婚妻……你要多陪陪她,知道了嗎?別一直愣愣傻傻的!”
伊恩有些被說教的感覺,他笑著伸出大拇指輕輕揉了揉亞拉的腦袋。“嗯,我會的。”
看著輔助係統裏成堆的信息他點了點頭:“的確該迴去了,莉亞,我要先去和村裏人告別,畢竟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承蒙他們照顧。”
“我和你一起。”莉亞牽起伊恩的手柔聲說道,感受著手掌傳來的溫度,伊恩露出了笑容。
“嗯。”
莉亞變成白貓竄上了伊恩的肩頭,惹來了亞拉驚異的注視。
亞拉決定不讓自己難過,反正還有再見的機會。既然要離別,一定要笑著說再見才是。
“怪不得你會那麽喜歡貓,原來你的未婚妻竟然就是隻貓,你到底是不是人族呀,你不會也是貓吧!”
伊恩瞥了一眼微笑著的莉亞:“她的確是貓啊……我當然是人族了。”莉亞聞言伸出爪子威脅般地晃了晃,她很不喜歡被說是普通的貓,不過伊恩老是會這樣和她開玩笑。看著他們亞拉噗嗤一笑:“這下村子裏的小貓們要失寵了。”
……
伊恩依次告別了村裏的人們,最後來到了藥店。亞倫爺爺看到他恢複的時候露出了頗為複雜的目光。更多的則是祝福。
“要走了?”老人拄著長長的法杖站起了身。
“嗯,爺爺,你要保重身體,我會常迴來看你們的。”
“唉,迴不迴來都無所謂了,本想趁你沒恢複的時候把亞拉嫁給你的,然而她說什麽也不肯,說是要等你恢複……”“爺爺!”亞拉羞惱地喊了一聲。
“好了好了,不說了,保重啊大伊,這一年謝謝你為村子所做的一切。”
“要道謝的是我,謝謝您一直以來如同父親般的照顧。”
亞倫頓了頓,欣慰地笑了。
……
和村子裏的人們道別之後,伊恩來到了村口,看到了四散在草地上懶洋洋搖著尾巴曬太陽的小貓們。
小貓們看到伊恩便欣喜地跑了過來,看到他肩上的莉亞之後紛紛有些警惕。
莉亞瞥了小貓們一眼,無奈地躲進了伊恩的帽子裏收斂了氣息,它們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伊恩,紛紛蹭著他的腿。
“我要走了,你們也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知道嗎?”他溫柔地蹲下,摸著小貓們的腦袋說道。
拿出肉幹和小魚幹喂了小貓,伊恩不舍地站起了身。
不遠處的亞拉走了過來微笑道:“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你下次迴來估計又有一堆小貓出生了,這些小家夥真能生呀。”
伊恩微笑著點了點頭,該走了,否則隻會讓亞拉更舍不得吧。
他揮了揮手:“那它們就拜托你了,再見了亞拉……傳送·凱撒之眼。”
“再見。”少女笑中帶淚,目送著伊恩消失在了眼前。淚水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說什麽沒愛到無法自拔,我怎麽自己都不信呢……不過我本就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能遇到你我就很知足了。”她抹了抹眼淚,可是怎麽也止不住。
“喵~”小貓們紛紛圍了過來,仿佛在安慰著她一般,亞拉本不喜歡貓,此刻卻仿佛被它們的叫聲治愈了。
她緩緩蹲下去抱起了一隻小貓,最後看向天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再見了,大伊。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一個黑色的全身籠罩在鎧甲下的身影從空中落下,站在了昏迷的伊恩身邊。
他沉默著向伊恩伸出了手。
“念故!住手!”一道倩影落在了他和伊恩之間,絕美的容顏露出了警惕和不解。
“莉亞……”念故發出了訝然的聲音。
“不許你碰他!”莉亞護住伊恩警告了一聲。
“我隻是想救他。”念故平靜地說道,從漆黑的頭盔傳出的聲音帶著磁性,聽不出年齡。
“救他?”莉亞半信半疑。
“他的記憶被罪孽擾亂了,我若是不出手,他就會永遠迷失在幻覺之中,就算能夠醒來他也可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莉亞尾巴一顫,心疼地看了一眼身後昏迷的伊恩,他神色間滿是痛苦和掙紮,莉亞一時難以作出決定。
她知道在黑暗領域念故一直守護著自己的事情,但她不知道念故究竟是什麽態度,若是他要向伊恩下手的話……
莉亞眉頭緊蹙,咬著下唇沉吟著,然而地上的伊恩發出了痛苦的聲音:“幻覺……都是幻覺……殺……殺……你不是莉亞……”
莉亞眼圈一紅,她不忍地讓開,緊盯著籠罩在黑色鎧甲下的念故警告道:“念故,你若是敢傷害他,我一定饒不了你!”
念故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走向伊恩,鎧甲詭異地沒有發出絲毫碰撞的聲音。他在伊恩身邊單膝蹲下,手上漆黑如墨的鎧甲化作黑霧散去,他露出傷痕累累的右手伸向了伊恩。
莉亞在一旁急切卻無能為力地看著這一幕。她才從黑暗領域離開,便聞到了伊恩的氣味,沒想到竟在這裏找到了昏迷的伊恩和念故。
念故平靜的聲音傳出,隻聽他輕聲道:“他被逸散的罪孽擾亂了記憶,若是沒有人替他承擔這些罪孽,他便會失去理智。”
“我可以為他承擔……”莉亞沒有猶豫搖了搖下唇走到了伊恩身邊,即便後果是他將在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自己……或許是永遠。
他會不會愛上別人,會不會忘了自己,會不會痛苦地自尋短見……莉亞不願去想,隻要他能活著就好。
念故愣了愣:“看來你很在意這個人類,你不怕打破了‘平衡’嗎?”
莉亞的耳朵抖了抖:“念故,你怎麽會知道……”
“我能察覺到,你身體裏的罪孽是平衡的,若是一方超出太多,你就會崩潰,所以你無法在一個區域逗留太久,必須要在黑暗和光明領域折返,是這樣吧?”
莉亞抿著嘴唇點了點頭,這件事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記得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以前都是主人蕾雅在幫忙平衡著自己的罪孽,可自從她走後,自己就隻能往返於兩邊來平衡罪孽了。
“所以還是我來吧。”念故微微一笑,身上白光悄然隱沒,伊恩身上狂暴的罪孽開始化作黑白色霧氣融入他傷痕累累的手掌。
“你怎麽能……”莉亞難以置信地看向了他,她很是不解,念故在黑暗領域的強者中非常低調神秘,他一直默默守望著自己,所以熟悉自己的人都知道念故應該是對自己有意。也鮮有人知道念故有著能和人族凱撒大帝抗衡的實力。可是他為什麽能將別人身上的罪孽吸收?這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也許你無法理解,不過這個世界除了舊神和外神就隻有我能做到,所以也隻有我才能救他。”伊恩身體裏實質化的罪孽化為了兩塊巴掌大小的菱形結晶,懸浮在了念故麵前。
“你為什麽要救他?”莉亞不解,身為黑暗領域最隱秘的黑暗,念故為什麽要救一個素未謀麵的人族青年?
“他很特別……我隻是需要這些罪孽,救他隻是看在你的麵子上而已。”念故收起了罪孽,緩緩站了起來。
莉亞深深看了念故一眼,隨後擔憂地在伊恩身邊跪坐下來。
隨著剩餘的黑白色霧氣盡數融入伊恩的身體,念故滿是傷痕的手上再次覆蓋上了漆黑的手甲。他站起身來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心髒處的盔甲,吸引了莉亞的注意力說道。
“他的記憶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複,那麽再見了……莉亞。”
“……謝謝你。”莉亞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念故竟然真的救了伊恩。
“其實有能解決你體內罪孽的辦法。”念故離開前微微迴頭這麽說道。
“是嗎……人家其實不關心這個,隻要有他在就足夠了。”莉亞溫柔地注視著伊恩答道。
“你難道不想一直陪著他麽?”念故盔甲下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可我……沒什麽能報答你。”莉亞輕撫著伊恩的臉龐,用指腹輕輕抹去了他臉上的泥土。
“我可沒說要你報答我,我隻是對你們身上的罪孽感興趣而已。你隻要記得欠了我一個人情,不久後我會再來找你。”念故笑了兩聲,離開了這裏。
莉亞皺著眉看著他離去,心疼地抬起了伊恩的腦袋,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她雙手捧著伊恩的臉頰俯下身子,額頭貼著他的額頭。
“笨恩……我才離開了多久,你又這麽對待自己……你是傻瓜嗎,大傻瓜!”她眼睛紅紅的,心中滿是歉意,可又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掉眼淚的模樣。以前偶爾也有爭吵的時候,自己隻要一掉眼淚他就會不知所措地道歉,一副緊張的模樣……
這一次在黑暗領域那麽久,是因為莉亞知道大戰將起,她覺得自己需要陪伴伊恩一段很長的時間才行,所以她一直待在黑暗領域讓自己另一麵的罪孽超出,這樣在光明領域的時候她就能抵抗相應的負罪,待上更久的一段時間。
“一定沒好好吃飯吧,你都瘦了呢……笨恩。”她心疼地摸著伊恩的臉,伊恩的睫毛一顫,悠悠醒轉了過來。
“笨恩,你醒了……”莉亞擦了擦眼淚驚喜地看向他。
淚眼朦朧的少女正欣喜地看著自己,大伊看到了她和天空中月亮一般美麗銀白色的長發,還有一雙潔白的貓耳,讓人忍不住有伸手捏一捏的想法。她很漂亮,自己從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姑娘。
“你是誰?”大伊的眼中滿是茫然。
莉亞怔了怔。
“我是莉亞啊,你怎麽了笨恩?”
大伊察覺到了自己枕著一雙溫暖柔軟的大腿,他臉一紅害羞地坐了起來,撓了撓頭看向了周圍:“莉亞?你認錯人了嗎?奇怪了,我怎麽會在這裏,莫非我是睡著夢遊了嗎?”
莉亞看向了他,眼裏滿是心疼。大伊趕忙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泥土,看著這個美麗的貓少女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她好可愛。
大伊害羞地後退了兩步,臉更紅了:“你,你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頭上有貓耳,還有尾巴,可愛倒是挺可愛的,不過我不認識你……”
莉亞想起了念故說的話,她嘴角微微一勾,站了起來歉然說道:“抱歉,我可能認錯人了呢,不過看你暈倒在了林子裏有些擔心,我叫莉亞,你呢?”
“可是對陌生人這樣真的好嗎……哦哦,我啊,村裏人都叫我大伊。我是村裏的獵人。”大伊嘀咕了一句,隨後憨厚地笑了起來。
“更傻了呢。”莉亞低下頭小聲咕噥了一句。
“你說什麽?”大伊沒有聽清。
“沒什麽,我送你迴去吧,這裏危險。”莉亞微笑著走向了他。
“沒事的,應該是我送你才對,我雖然人傻,但是是個獵人,自保能力還是有的。你一個柔弱女子怎麽會在這裏?”大伊連忙後退了兩步。
誰是柔弱女子啦!莉亞故作可憐,難過地說道:“大哥哥,我迷路了,那就拜托你送我迴去吧。”
“嗯嗯嗯!”大伊一個勁地撓頭,倉促間辨別了一下方向,指著一邊說道:“走這邊!”
他趕忙向著林子外麵走去,疑惑地自語道:“這麽遠……我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啊?”
莉亞低下頭,藏起了眼裏的愧疚,默默跟在了他後麵。
兩人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林子。
伊恩指著那邊有著火光的小村:“到了,那裏就是我居住的村子帕爾,村裏人都超好的,特別是爺爺和亞拉。”
“嗯。謝謝你,可是人家沒有住處呢。”莉亞有些擔憂地說道。
大伊停住了腳步,有些手足無措地指著莉亞的尾巴和貓耳比劃了起來:“雖然我是不介意,但是你……你這幅樣子他們會害怕的。”
莉亞微微一笑,變戲法似的穿上了一件鬥篷遮住了耳朵和尾巴。
“唿,太好了,我還怕我說不清楚呢,這樣萬一遇到沒睡的村民也沒事了。你今晚住我那裏吧。”
“真是個笨蛋,要是隨意邀請女孩子去住處的話人家可是會困擾的呀。”莉亞不滿地小聲自語道。她點了點頭,跟著大伊迴到了他的小屋。
“我的小屋不大,今天也晚了,你就住裏麵吧,我明天一早送你迴家。”
“那你呢?”莉亞問道。
“我……我睡外麵就好,反正隨便鋪個毯子就行了,我也不怕冷。”大伊憨厚地笑道。
莉亞嘴角輕輕掀起,欣然搖了搖尾巴,微微一笑走進了屋子,打量起了裏麵的一切。
簡單的小屋裏有著一些曬幹的草藥和沒有搗完的藥粉,架子上整齊放著毛皮和許多瓶瓶罐罐,莉亞好奇地打開了一個聞了聞,然後發出了“嗯!”的一聲,尾巴和耳朵立刻炸了毛,僵硬在了原地。
“怎麽了!”大伊緊張地走進來,看到捂著鼻子的莉亞眼淚汪汪的委屈模樣。他趕忙從櫃子裏拿出一瓶自己調製的藥膏打開了塞子,給莉亞聞了聞,莉亞的鼻子這才恢複了不少,隻不過她滿臉無辜的樣子讓伊恩有些不敢去看……太可愛了,為什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女孩子,村子裏的女孩子根本就沒有比得上她的呀!話說她就是爺爺說過的半獸人嗎?真是奇異呢。
“忘了告訴你這些不要亂碰的,亞拉的藥一直都很難聞,不過效果很好,你要是哪裏不小心受傷了的話可以撒一點。我調的藥膏可以中和一部分那種氣味。”
“人家才不要!”莉亞擦了擦眼淚,聞言害怕地逃離了放著藥罐的架子躲到了一角,恨恨然盯著一排排藥罐。
大伊眨了眨眼睛,她真的很像隻貓呢……
莉亞很快就恢複了,她坐在房間裏的小椅子上,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梳子開始梳理頭發和尾巴,等到梳理整齊,她才來到了伊恩的床邊坐下,看向了在那邊認真合上藥罐蓋子的伊恩,感慨著他還是那麽細心。
莉亞搖了搖尾巴:“都那麽晚了,你快休息吧,不然又睡不夠了,你每天都起那麽早。”
“你怎麽知道,說來也奇怪,我早上從來都是自己醒的,基本不需要他們來叫我。”大伊確認完所有藥罐都已經蓋得嚴絲合縫,不會有什麽刺激到她的味道之後迴過頭愣愣地說道。
莉亞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爬上床開始脫衣服。
大伊何曾見過這麽刺激的場景,他頓時一個激靈,慌忙跑出了房間,甚至差點絆了一跤,關上門之後他緊張地喊了一句:“那……那你早點休息。”
莉亞捂著嘴輕笑了兩聲,明明人家隻是裝作要脫而已,他就害羞成這樣。
“真是個笨蛋。”莉亞微笑著抱著尾巴鑽到了被子裏,裏麵全是他的味道,看來他沒有背叛人家呢。
她抓住被子,深深地聞了聞,雖然被藥粉影響了,但上麵那種自己思念許久的味道還在。
“似乎更好聞了呢……笨恩。”莉亞把頭埋進了被子裏縮成了一團。
“能見到你真好。”
……
翌日一早,伊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個似曾相識的毯子,精美的毯子上有著好聞的味道。細想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上麵的花紋似乎和帕爾的大相徑庭。
“難道是莉亞的?那弄髒了可不行。”他起身拉伸了一下肌肉,然後把毯子洗幹淨之後曬了起來。
“今天會是個大晴天呢。”大伊心情莫名地愉悅。
“喂,早安呀大伊,昨晚睡得好嗎?”挽著籃子的亞拉遠遠地揮著手喊道。
“早安亞拉,昨晚……還好!”大伊撓了撓頭,有些莫名的做賊心虛的感覺。
亞拉走了過來,放下了手中的雞蛋和蔬菜,從裏麵拿出了兩罐封好的帶著花紋的小藥罐遞給了大伊。“你的藥,頭疼的時候別忘了吃。”
“謝謝……”大伊接過藥罐放在了腰包裏。
“別和我客氣啦,你一會兒還要出去打獵嗎?”亞拉背著手微微前傾身體,特意用藥粉洗過的頭發散發著好聞的味道……一定是爺爺做的藥粉。
“去的,今天應該有大家夥出沒。”大伊點了點頭。
“笨恩你在和誰說話呢?”
兩人轉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隻見一個披著鬥篷的可愛少女睡眼惺忪地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揉著眼睛露出小虎牙打了個哈欠。
亞拉愣住了,一下子露出了警惕的神色盯著莉亞:“大伊,她是誰?”
沒等大伊說話,莉亞便迷迷糊糊地說道:“人家昨晚在林子裏迷路了,是大伊哥哥把我救迴來的。”
“好可疑!”亞拉叉著腰盯著莉亞看了一會兒,然後看向了大伊。“不許騙我!”
大伊無辜地點了點頭:“真的是這樣。”
“所以你就讓她和你睡一起了?”亞拉氣憤地問道。
“沒……沒,我睡在外麵的。你不是說不可以隨便和女孩子一起睡覺麽。”大伊慌忙解釋道。
“諒你也不敢。”亞拉鬆了口氣,然後又問道:“那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床讓給她?”
“我……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嘛,你說的男人要讓著女人的嘛……”
莉亞看著他無辜的模樣噗嗤一笑:“大伊你要去打獵嗎,我和你一起吧。”
“唉?可是我還要送你迴家呢。”
“我……早就沒有家了。”莉亞楚楚可憐地說道。
“啊啊……好可憐,那你就在這裏住下吧,我給你搭個屋子……”
“喂!等等!”一旁的亞拉感覺到自己完全被無視了。
亞拉警惕地走向了莉亞,她鬥篷下的麵容讓亞拉升不起一絲比較的想法,越是看就越發覺得會被她所吸引,明明自己也是女孩子。可是她非常可疑,正常的少女怎麽可能會在邊境的森林裏迷路!裏麵可都是毒蟲和猛獸!
“你為什麽要靠近他!”亞拉想要嚴肅地質問,可是出口的時候卻覺得自己莫名地委屈。
莉亞輕鬆地走出了屋子,挽住了大伊的手笑道:“我看上他了不行嘛?”
大伊立刻不知所措了起來,他想要逃開,心裏卻有個聲音在反對著,於是他愣住了。
“你……大伊是我救迴來的,你快放開他!大伊你幹嘛愣著!”亞拉急切地紅著臉喊道。
莉亞眼神一動,露出了戲謔的表情抱住了他的手臂:“我才不信呢,大伊他怎麽就是你救迴來的了?”
亞拉不忿地叉腰說道:“一年前我和爺爺進山采藥,看到了野人一樣的大伊在烤生肉吃,若不是我們帶他迴來他早就死在那裏了!”
莉亞心疼地咬了咬嘴唇,然後放開了大伊的手臂說道:“這樣呢……謝謝你們……”
對方突然變化的態度亞拉一愣,她立刻察覺到了什麽:“難道你認識他?”
“嗯,其實人家是他的……未婚妻,因為一些緣故沒有在他身邊,他為了找我才變成這樣的。”莉亞歉然地說道,神色不似有假。
“未……未婚妻?”亞拉的腦袋嗡地一聲就宕機了,她難以置信地看向了一旁滿臉無辜的伊恩,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說的是真的?”亞拉顫抖著嘴唇看向了大伊。
大伊低垂下了眼眸:“我不知道……”他開始試著去努力迴憶,隨後頭便開始疼了起來,他悶哼一聲捂住了頭。
“笨恩!”“大伊!”兩個少女趕忙跑了過去,亞拉拿出了一小罐藥準備喂給他吃。
莉亞立刻阻止了她:“你要給他吃什麽!”
“止疼藥!他的病已經發作了很多次了!”
“不……我想迴想起來,別管我……”痛苦的大伊擠出了一句話,他開始更加拚命地去迴憶。
他痛苦地捂著頭,淚水不自覺地順著臉龐滑下,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開始重疊。
意識世界之中。
這裏已經沒有任何黑色罪孽留下了,伊恩也走到了這座負罪凝結成的橋的盡頭。
什麽也沒有,麵前依然是一片虛無。
伊恩無力地站在了橋的盡頭。
“已經……到頭了嗎?我的彼岸……在哪?”
這時伊恩的世界開始昏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將他淹沒。
他看到了那場帶走了至親的車禍,看到了自己把自己封閉在小房間,看到了世界的倒計時,看到了他最不願意麵對的過去。
如果現在閉上了眼睛墜入這黑暗的話,是不是就能逃開一切了呢?他能感覺到,隻要自己放棄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伊恩有些迷茫了。
窮盡天涯路,彼岸何處尋?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很遠的地方亮起了一點光,像是一顆星星般撕裂了伊恩精神世界的漆黑天幕。
那點光不斷地在放大,逐漸向著自己靠近了過來。伊恩愣住了,眼裏的迷茫逐漸消散,變成了柔和和思念。
伊恩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女的身影,穿著潔白長裙的莉亞向著自己伸出了手。
“莉亞……”伊恩喃喃道……淚水瞬間流淌而下,他微笑著向著莉亞伸出了手。
仿佛兩顆星星終究跨越了無盡距離相遇,在伊恩的世界盡頭,兩人的手碰觸到了一起。一切都變了。
遠處的斷崖立刻崩塌,負罪的橋也化作點點白芒撕碎了漆黑的世界,整個世界隻剩下了伊恩和莉亞的身影。四周的黑暗和光明都融入了伊恩的身體,他感覺不到任何痛苦,隻有無盡的思念在心中醞釀卻難以言明。他隻能將麵前的少女擁入懷中,用行動來表達自己最真摯的感情。
“莉亞……”伊恩伸出手把緊緊把莉亞擁入了懷中,莉亞流著淚露出了微笑。
“笨恩,你迴來了。”
“嗯,我迴來了。”
亞拉呆呆地看著大伊伸出手擁抱著麵前的少女,他眼中的憨厚逐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帶著深深思念的清澈目光。
好陌生……大伊他……走了。
伊恩緊緊抱著莉亞,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一般。
良久,他輕輕鬆開了莉亞,伸出右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在嬌羞的她的唇上輕輕一吻。
大伊的記憶逐漸和山洞裏的自己重疊,伊恩知道自己成功了,他終於無比艱難地踏入了紅級。
雖然好奇莉亞為什麽會在林子裏找到自己,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但伊恩明白,過了這麽久自己也該迴去了,必須和亞拉爺爺她們好好告別,表達感謝才行。
他輕輕放開了羞紅了臉的莉亞。轉頭看向了亞拉,目中露出了歉意。
“亞拉……謝謝你和爺爺的照顧,還有村子裏的人們,我失去的記憶迴來了,我也該離開這裏了。抱歉……”
“不要道歉!”亞拉喊了一聲,流著淚轉過身去,頓時泣不成聲。她心裏為大伊感到高興,因為他找迴了自己的記憶,可是卻也非常難過,因為大伊走了……他要離開了……
伊恩心中很是愧疚地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抱歉,她的確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唯一要娶的妻子。這一年多的一切我都記得,也永遠不會忘記。謝謝你們救了我,大伊他我是伊恩,也是大伊。”
亞拉聞言再也無法忍耐,她抹掉了鼻涕和眼淚,忽然轉過身來抱住了伊恩。
“大伊……雖然我知道可能會有這麽一天,但是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她帶著哭腔大喊著。
伊恩微笑著安慰她:“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不迴來了,這裏有教會不是麽?我是冒險者,隨時可以傳送迴來的。”
“你果然是冒險者……那正好,等爺爺壽終正寢之後我就去找你,你在哪?”
“凱撒之眼,我是莊生曉夢冒險團的伊恩,你若是想來的話隨時歡迎。要是聽到你這麽說爺爺估計得氣個半死。”伊恩有些無奈地說道。
亞拉破涕為笑,然後放開了伊恩給了他胸口兩拳:“還好我還沒有愛上你……那麽再見了大伊,你既然是冒險者,這麽久了你的夥伴們應該很著急,你快迴去吧,還有你的未婚妻……你要多陪陪她,知道了嗎?別一直愣愣傻傻的!”
伊恩有些被說教的感覺,他笑著伸出大拇指輕輕揉了揉亞拉的腦袋。“嗯,我會的。”
看著輔助係統裏成堆的信息他點了點頭:“的確該迴去了,莉亞,我要先去和村裏人告別,畢竟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承蒙他們照顧。”
“我和你一起。”莉亞牽起伊恩的手柔聲說道,感受著手掌傳來的溫度,伊恩露出了笑容。
“嗯。”
莉亞變成白貓竄上了伊恩的肩頭,惹來了亞拉驚異的注視。
亞拉決定不讓自己難過,反正還有再見的機會。既然要離別,一定要笑著說再見才是。
“怪不得你會那麽喜歡貓,原來你的未婚妻竟然就是隻貓,你到底是不是人族呀,你不會也是貓吧!”
伊恩瞥了一眼微笑著的莉亞:“她的確是貓啊……我當然是人族了。”莉亞聞言伸出爪子威脅般地晃了晃,她很不喜歡被說是普通的貓,不過伊恩老是會這樣和她開玩笑。看著他們亞拉噗嗤一笑:“這下村子裏的小貓們要失寵了。”
……
伊恩依次告別了村裏的人們,最後來到了藥店。亞倫爺爺看到他恢複的時候露出了頗為複雜的目光。更多的則是祝福。
“要走了?”老人拄著長長的法杖站起了身。
“嗯,爺爺,你要保重身體,我會常迴來看你們的。”
“唉,迴不迴來都無所謂了,本想趁你沒恢複的時候把亞拉嫁給你的,然而她說什麽也不肯,說是要等你恢複……”“爺爺!”亞拉羞惱地喊了一聲。
“好了好了,不說了,保重啊大伊,這一年謝謝你為村子所做的一切。”
“要道謝的是我,謝謝您一直以來如同父親般的照顧。”
亞倫頓了頓,欣慰地笑了。
……
和村子裏的人們道別之後,伊恩來到了村口,看到了四散在草地上懶洋洋搖著尾巴曬太陽的小貓們。
小貓們看到伊恩便欣喜地跑了過來,看到他肩上的莉亞之後紛紛有些警惕。
莉亞瞥了小貓們一眼,無奈地躲進了伊恩的帽子裏收斂了氣息,它們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伊恩,紛紛蹭著他的腿。
“我要走了,你們也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知道嗎?”他溫柔地蹲下,摸著小貓們的腦袋說道。
拿出肉幹和小魚幹喂了小貓,伊恩不舍地站起了身。
不遠處的亞拉走了過來微笑道:“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你下次迴來估計又有一堆小貓出生了,這些小家夥真能生呀。”
伊恩微笑著點了點頭,該走了,否則隻會讓亞拉更舍不得吧。
他揮了揮手:“那它們就拜托你了,再見了亞拉……傳送·凱撒之眼。”
“再見。”少女笑中帶淚,目送著伊恩消失在了眼前。淚水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說什麽沒愛到無法自拔,我怎麽自己都不信呢……不過我本就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能遇到你我就很知足了。”她抹了抹眼淚,可是怎麽也止不住。
“喵~”小貓們紛紛圍了過來,仿佛在安慰著她一般,亞拉本不喜歡貓,此刻卻仿佛被它們的叫聲治愈了。
她緩緩蹲下去抱起了一隻小貓,最後看向天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再見了,大伊。你們一定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