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城所在的區域。
兩百多年前，凱撒帝國的版圖還沒有蔓延到這裏。蔚藍的海浪不分日夜地拍打親吻著礁石，礁石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巢穴似的建築。
這是一座小漁村，生活著兩族互助共生的半獸人。
善於捕魚的不僅僅是憨厚的熊人，還有住在崖邊長著翅膀的翼人，他們其樂融融，互幫互助地在這裏生活。熊人種植糧食，翼人捕魚，雙方以物易物地交易，過著頗為富足的生活。
海崖邊林立的房屋是屬於翼人族的家園，而往裏麵走一些便到了熊人族的村子。
兩個少年在河流入海的淺灘處嬉鬧，憨厚的熊人少年不小心摔在了水裏，毛發上沾染了不少細密的沙子。
“哈哈哈，你怎麽那麽笨啊威爾。”閃動著靈巧的潔白色羽翼的瘦弱少年嘲笑道。
威爾爬起來撓了撓頭，露出了憨厚的傻笑，隨後打了個噴嚏，小小的熊掌清理著身上的泥沙。
“威爾，有魚！”比爾提醒道。
威爾的眼神立刻銳利了幾分，伸出熊爪向著河裏一拍，一條撲騰的大魚飛了起來，比爾趕忙飛過去在空中翅膀抱住了它，然後也摔在了淺灘裏，大魚前後扭動著掙紮，卻被比爾的翅膀緊緊按住。兩個半獸人少年還不能分化出人類靈巧的手臂，所以隻能用熊掌和翅膀互相配合才行。
“哇，好大的魚呢，威爾你好厲害！”翻滾著爬了起來，比爾驚喜道。
小熊人威爾嘿嘿一笑：“真好。”
比爾抱著懷裏不斷掙紮的大魚笑道：“晚上我們吃烤魚吧？”
“好啊。”話不多的威爾點了點頭。
兩個少年雀躍地在河邊搭起了火堆，比爾興奮地看著威爾用利爪劃開了魚的肚皮取出了內髒，然後輕易地刮掉了鱗片。
“有鋒利的爪子真好啊！”比爾羨慕地說道，他看了看自己可憐的小鳥爪，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他連魚鱗都無法穿透。
“爪子不好，想要手掌……”威爾看了看自己占滿血腥的爪子不滿地說道。
“以後會有的啦，好啦好啦，快烤吧威爾，我好餓啊。”比爾扇動翅膀催促到。
用兩隻熊掌夾住了比較鋒利的樹枝，然後插入了被比爾翅膀抱住的大魚嘴裏穿好，最後好不容易地插在火堆旁，兩個一身狼狽的少年眼裏放光地等待著大魚烤熟。
“威爾威爾，你說我們為什麽都沒有爸爸媽媽啊，村子裏的人都說他們被海神帶走了。”比爾有些失落地用翅膀抱住了腳，快入冬了，穿著單薄的他感到了寒冷，若是太靠近火堆的話羽毛會被燒黑的。沒有父母的他們是孤兒，一直被村裏人排擠，隻能住在村外。
威爾用熊掌撓了撓頭：“不知道……”
他看了看瑟瑟發抖的瘦弱鷗人比爾，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實的毛發，然後把比爾抱了過來。
“唉？好暖和啊威爾，你的毛好厚實啊！”
威爾愣愣地笑了起來。
等了不久，魚的香味傳了過來。
威爾伸出熊掌夾起了烤魚，送到了比爾嘴邊：“你先吃。”
“那我就不客氣了……啊！”比爾期待地閉上眼睛咬了過去。
一隻生有五指的大手輕易奪走了威爾手中的烤魚，嫌棄地聞了聞。這是一個人類，身上穿著獸皮衣，手上拿著武器。
“都烤焦了，不過看在這魚這麽大的份上，裏麵應該還能吃吧。半獸人真是沒用。”他看都不看兩個少年，啃了一口焦黑的魚呸地吐掉。
焦糊的魚肉掉在了地上。
兩個少年看到了他身上冒著寒光的刀刃，緊緊抱在一起不敢說話，更不用提反抗了。
“這兩崽子還會生火？凍死了算了！哈哈哈！”另外一個軍人衝上來把火堆踢散，身後的其他人紛紛發出了哄笑聲，兩個少年眼睜睜看著火堆最後一顆火星被他踩滅……
等到這群人離開，眼裏含淚的比爾好不容易用翅膀撿起了被那個人吐掉的焦黑的魚肉遞給了威爾。
威爾搖了搖頭：“你吃，我不餓。”
比爾把魚肉放進了嘴裏，認真地品嚐著，眼淚的鹹味和魚肉的鮮味在嘴裏擴散開來，他哭喊道：“胡說，威爾抓的魚明明很好吃，根本沒有燒焦！”
那群人是不久前從人類的領地來的，他們霸占了村裏的一些房屋，在村子裏大吃大喝，欺負著憨厚的熊人。
威爾和比爾默默迴到了他們海邊隱蔽卻溫暖的洞穴裏，互相依偎著忍著饑餓睡了過去。
要不是一直相互幫助依偎著，他們早就和其他孤兒一樣死去了。
第二天一早比爾先醒了過來，他聽到了外麵同族人捕魚時發出的興奮的叫聲。
他鑽出了威爾溫暖的懷抱，用翅膀揉著眼睛來到了外麵。
“喂喂，威爾，下雪了，白白的，好多好多啊！”片刻後比爾激動地跑迴了洞裏。
然而威爾卻沒有醒來，一直沉沉地睡著，無論自己怎麽喊都不行。
“威爾？威爾？你別嚇我，醒醒！”
威爾的唿吸微弱，比爾著急地落下淚來。他想要拖走威爾，然而瘦弱的他根本不可能拖得動身為熊人的威爾。
“威爾，我去給你找老醫生，你等著我！”
比爾抹了抹眼淚扇動著翅膀拋出洞穴，飛向了村莊。
看著村裏眼中迷茫絕望的熊人，比爾這才知道，那群人們走了，熊人們儲備的糧食也被搶走了，他們正慌亂哭喊，滿是憤怒卻也沒有辦法。
嬌小的比爾在高大的熊人間奮力穿梭閃躲著，最後不得已忍著饑餓飛了起來尋找著村裏的熊人老醫生。
然而醫館那裏是一群悲傷的熊人，老醫生安靜地躺在雪地裏。
“老醫生！老醫生！”比爾激動地落了下去，翅膀著急地拍打著老醫生的臉龐。
然而他被一個高大的熊人輕輕抓了起來。
“孩子，別喊了，老醫生他走了。”
比爾茫然地問道：“他不是就在這裏嗎？”
“他已經投入海神大人的懷抱了。”另一個熊人眼含悲傷地祈禱著。
“孩子，老醫生他……死了。”一個老實的熊人歎息道。
“死了是什麽意思？就是變得冰涼然後不動了嗎？”
熊人不忍地轉過頭去。
“是的，那群人搶走了老醫生所有的藥材，他悲憤交加地反抗，被他們打死了……”
“那怎麽辦，威爾也不動了，他是不是死了？你們誰能幫幫我，求求你們了！”
“我們自身都難保了，我們熊人若是沒有足夠的食物怎麽熬過一整個冬天，那些可恨的家夥搶走了我們所有的糧食，過幾天魚都會躲到深深的海底去，我們隻能請求翼人們趁著這兩天拚命抓魚了。”
海邊的鷗人族是不需要存糧的，他們隨時能下海打獵，而熊人卻不行，他們是靠魚幹和儲糧過冬的，這個冬天恐怕要餓死不少人。
“怎麽這樣……”比爾無助地哭了起來，淚水落地之前就變成了晶瑩的冰。
“沉睡？那麽是不是有足夠的食物就能醒來？”
“希望吧，若是沒能醒來的話，恐怕永遠也醒不來了。”熊人悲傷地轉過頭去，把比爾放在了雪地上。比爾的翅膀和雪一樣白，瘦弱單薄的身影孤零零地離開了，滿是無助。
……
比爾咬緊牙關飛向了崖邊曾把自己排擠走的族人，他記得族人們正從天空鑽入海裏，出來的時候手上便是肥美的大魚的場景。
然而海邊的懸崖上戶戶緊閉著門窗，他們都去了溫暖的遠處捕魚。
比爾還遠未成年，他的體力不足以支撐他飛到那麽遠的海裏，而且今天海浪湍急，一個不慎就會被巨浪拍暈，那同樣意味著死亡。
比爾焦急地沿著岸邊奔跑，然而岸邊也沒有什麽可以充饑的食物。就連平時能夠充饑的貝類和埋在沙裏的蟲子也看不到……
沒有果子，沒有蟲子，魚也捕不到……比爾無助地在海邊哭了起來。
這時一個人影從海浪中緩緩浮現，朝著比爾走來。
“魚，好大的魚！”比爾被嚇住了，他第一次看到會行走的大魚，要是能捉迴去就好了。可是他很害怕，因為大魚竟然長著人的腿……
“嘶嘶嘶……”大魚發出了難聽的笑聲，竟開口道：“我知道你需要食物，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慌亂的比爾過了一會兒才冷靜了下來，他怯怯地問道：“交易？可是我什麽都沒有……”
大魚伸出一根帶蹼的手指指向了他。
“我？”比爾愣住了，難道對方要吃了自己嗎？
他露出掙紮的神色，想到了那年威爾把幾乎凍死的自己帶迴去捂熱，還分給自己珍貴的食物吃的畫麵。
他咬了咬牙：“隻要給我能讓威爾醒來的食物，我什麽都答應你們！”
“嘶嘶嘶……好，身為海神大人的子民，我是不會欺騙你的。”大魚向比爾伸出了手，被觸碰到的比爾失去了意識。
比爾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他夢到自己來到了一座海底的巨大神殿，這裏居住著許多長相可怖的生靈，卻有著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財寶……
“威爾！”比爾在山洞中醒了過來，仿佛真的隻是做了一個夢。
然而他看向了自己，潔白的翅膀尖端變成了漆黑的顏色，讓他有些反胃的漆黑色。
山洞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很多比爾甚至叫不出名字。
虛弱的威爾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以為是夢境一般閉著眼睛趴在上麵大吃特吃起來。
看著威爾蘇醒，比爾這才露出了笑容。
比爾很不喜歡這一抹和族人完全不同的顏色，就算自己忍痛拔掉那些帶著黑色的羽毛它也會重新長出來……比爾放棄了。
……
那年的冬天熊人凍死了小半，村莊空出了不少房屋。不過熊人們還是開始了新的生活，種植上了新的作物，頑強地活了下來。
第二年的冬天雪下得更大了，所幸沒有人類來搶走熊人族的糧食，他們安然沉睡度過了冬天。比爾和威爾也想過自己種植儲存食物，可是沒有靈巧手掌的他們根本沒法像村裏人一樣耕耘……以前總是會在冬天送來食物的老醫生也走了，比爾和威爾時常會在村子不遠處的崖上站在他的墓碑前哭泣。
比爾沒有去遠海捕魚的能力，他們麵臨沒有食物餓死的危機。無奈之下比爾而再次來到了沙灘上，唿喊著海神降臨……而前來的並不是海神，而是嘶嘶怪笑的魚人，他第二次說出了條件。
“我們要一個熊人嬰兒，交換供你們吃整個冬天的糧食。”
害怕地拒絕了他的比爾在山洞裏哭了很久，然而正在長身體的威爾已經瘦得不像熊人了，比爾掙紮了許久，最終下定了決心……
饑寒交迫的他咬著牙飛向了村莊。
……
第三年……第四年。
第五年。
已經和人類無異的比爾帶著被他打昏的人類軍人來到了海邊。
“出來吧。”
“嘶嘶嘶……這次的貨物不是那種行將就木的老頭了吧？”
“人族的壯年軍人，食物我要三倍，還有可以和人族交易的貨幣。”
“嘶嘶嘶……真是大開口呢，不過你的貨物的確值這個價。”
比爾扇動著黑翼離開了這裏。他的眼裏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愧疚，隻有在威爾麵前他才會和從前一樣。
“比爾，你去哪了？去找一直給我們送食物的好人了？”高過比爾一個半頭的青年憨厚地問道。
比爾不忍告訴他真相，讓他一直這樣善良地過下去就好。這些年自己犯下的罪孽已經不少。
比爾點頭微笑道：“嗯！他們說明天多送給我們一些，畢竟今年太冷，又凍死了不少人。”
“人類真好啊，我以前一直覺得他們都是壞人……”威爾撓了撓頭。
比爾笑了笑：“威爾好像又長高了好多呢，這個山洞快住不下你了，春天的時候我拜托那個好人幫我們建個屋子怎麽樣？”
“嘿嘿，那真是太好了比爾！”
這一年，比爾的翅膀徹底變成了漆黑的顏色。
村裏的一些老人見到他都紛紛變色避讓開來，口中直唿著惡魔。
比爾每年都會在曾經自己偷走嬰兒的熊人院子裏放下了許許多多的食物，看著他們滿懷希望尋找著孩子的模樣，比爾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缺了一塊。
他歎息著離開了這裏。
……
第二十年，原本以為能一直這樣安然活下去的比爾發現他錯了，他錯估了人類的野心。
熊人族的村莊被遠處逃亡而來的其他半獸人所血洗占據，海邊鷗人族的族人們為了躲避戰爭已經飛向了遠方。
村子不遠處的這座隻有墓碑的懸崖隻剩下了他和威爾。半獸人們自然不會理會這兩個孤僻的家夥。
心地善良的威爾在懸崖邊用尚未分化的熊掌給熊人們挖出了墳墓，然後立起了一塊塊墓碑，然後落著淚給他們刻下了他所記得的他們的名字。
老醫生的墓碑旁，多了幾十座嶄新的墓碑，比爾不忍地移開了視線。
“威爾，我們走吧，人類要打過來了。”他沙啞著說道。
“人類為什麽要發起戰爭？為什麽！比爾，我們錯了嗎！人類是不是都是壞人！！”威爾在一座座墓碑前憤怒地哭喊道。
比爾把手放在了威爾的肩膀上，眼神中充滿著悲傷，因為他竟然發現，自己看著這些墓碑竟然沒有一點難過的情緒，他在為自己的冷血感到悲傷。
他輕聲說道：“因為利益，人口不斷膨脹的他們要擴張領土，否則就會有很多人餓死，同樣都是生命，沒有什麽對錯可言。”
“可是熊人們是無辜的！”
“很多人都是無辜的。”
“比爾！我不相信，我不想走！就算他們都是壞人，我也不想離開這裏！”
比爾知道威爾深深愛著這片土地，這裏是他的故鄉。
他歎息了一聲：“那我們就變強吧，然後變成半獸人形態和人類一起生活。”
威爾點了點頭。
……
比爾陪著威爾又在這裏待了十年，直到殘酷的鐵蹄毀掉了所有村莊和墓碑，建立起了人族的村莊。第二年的時候威爾能夠變成半獸人的形態了，他和比爾便以奴隸的身份成為了這座村子的居民。
村子的規鎮不斷擴大，變成了小鎮，鎮子，然後是一座城。
寧可成為奴隸也不離開的威爾看到了人心中最醜惡的那一麵，他們驅使他，打罵他，折磨他……
滿身瘡痍的威爾卻一直念叨著曾經那個給他和比爾送食物的好人，把一切惡意都承擔了下來。
比爾不忍說出真相，因為他知道威爾不會接受那個事實，根本就沒有什麽送食物的好人，一切都是自己和那些令人作嘔的生靈做的交易。
於是他也咬牙陪著威爾忍受著人類的折磨和鞭笞，直到第三年，不堪忍受威爾被人類折磨的比爾再次違背著人性和他們交易，比爾用十幾個少年的生命換到了一筆巨大的財富，他謊稱是自己做生意賺到了錢，兩人搖身一變，成為了小村裏的商人，比爾想暗中殺死那些曾折磨過他們的奴隸商人，然而威爾卻饒恕了他們。
第十個年頭到來了。已經富甲一方的比爾和威爾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商人，其中常常樂善好施的大商人比爾尤其被人們所稱讚。
然而隻有比爾自己知道，他不過是在為過去的罪孽作出微不足道的補償而已，他已經發誓，永生不再與那些肮髒的家夥交易。
也就是這一年，威爾愛上了一個人族的姑娘。
那姑娘並不介意威爾是半獸人，他們順利地結婚，可是三年過去了也沒有孩子。
比爾違背了誓言，找到了那個魚人。
“告訴我，為什麽他們不能有孩子！”比爾嘶吼道，半獸人和人類是可以結合的，他很清楚這一點。然而無論他找來多好的醫生，他們也不知道原因所在。所以比爾懷疑是這些海裏的家夥從中作梗。
“嘶嘶嘶……因為當年我們想獻祭你的時候他也和我們做了交易啊……”魚人早有預料地狂笑了起來，告訴了比爾那年的事情。
比爾中了晴天霹靂一般僵在了原地。眼淚控製不住地滑了下來……
“你一直保護的小熊為了挽迴你的生命，早已成了神最忠實的仆人，否則你那個冬天你永遠不會醒來。而神的仆人未經允許永遠也不會有後代！除非得到了神的恩典！”
“威爾……”比爾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去。
“那麽告訴我，我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能換來威爾的恩典。”比爾握緊了拳頭，黑色的羽翼漸漸在身後展開。
“比爾！”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吼。
是威爾，他怎麽找到這裏的？
比爾隻想把自己撕碎了藏起來，自己早已不是那個長著白色雙翼的少年了……如今的自己，不過是一團漆黑的罪惡凝結成的怪物而已。
他不忍地升起冰牆把威爾擋住，轉過身問道：“快告訴我！”
魚人大笑了起來，渾身繚繞起了黑霧怪笑著飄迴了海裏：“交易早已成立。嘶嘶嘶嘶……”
比爾猛然迴頭看向了冰牆後麵，那裏的威爾跪在地上，他早已經和魚人完成了交易。
比爾眼睜睜地看著威爾被黑霧吞噬，然後昏迷了過去。
“威爾！！！”
……
威爾一直不肯告訴比爾他付出了什麽，才讓他的妻子順利懷上了孩子，隻不過有時威爾會一個人失蹤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越來越長，比爾又一次偷偷跟著威爾來到了海邊，看到威爾渾身是血，腳邊全是海族女子的斷臂殘肢……
“威爾！”他心頭猛顫，衝向了威爾。
看到比爾威爾眼中的血紅色逐漸褪去，眼底隻有愧疚和自責：“比爾……我……”
比爾隻能擁抱住他，兩個人相擁著懊悔哭泣。
最後威爾哀求般看向了比爾：“我當年為了救你付出的代價，是我將所有的靈魂，一百年內全部獻祭給海神，但是這才二十多年，我已經失去了大半靈魂……比爾，他們騙了我，我失去理智就會變得殘暴可怕，要吞噬血肉才能恢複正常……你……殺了我吧……我的孩子……就交給你了。”
“不，我做不到！威爾，我做不到！”比爾嘶吼道，聲音沙啞。
“不就是血肉嗎，我早已經罪孽纏身了，我給你找！找不到的話，你就吃了我！”
……
威爾的孩子出生的那天，他不在妻子身旁。
他失去了理智，然而卻不想在孩子出生這天犯下任何罪孽。
於是他把自己所在有著厚厚鐵壁的地下室裏，發狂般地自殘著。
比爾看不下去了，他褪去自己的衣物，打開門走向了已經瘋狂的威爾。
威爾看到了血肉，瘋狂地撲了上來。
……
比爾沒有死，不過是身上多了一些傷口，翅膀也少了一塊而已。他這麽告訴自己，然後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他告訴清醒的威爾是自己在行商的途中不小心被魔獸傷的，沒有那段記憶的威爾便私自召集了雇傭軍喬讓殺向了魔獸所在的地方……等到了比爾所說的地方，威爾跪在了地上，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魔獸。
然而噩夢還遠沒有降臨。
直到這一天。
這一天下著雷雨，電閃雷鳴。
一個被人族偉大的凱撒王所放逐之人來到了這裏，成為了這裏的主宰。
他叫沃布，是一個野心極大的男人。
雖然被王所限製，隻有在這座城市裏他才有著自己的權利，但他一直勵精圖治，把這裏建造成了繁華熱鬧的北部大城，命名卡倫。
除了威爾和比爾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神跡般地帶來食物和皮革，還有無數海裏的財富甚至是美女……於是他被奉為了神之子，成為了無數饑寒交迫的人們的希望。
被戰爭所踐踏的人們趨之若鶩地趕往這裏，成為了這裏的居民。
然而好景不長，百年之後一切輝煌皆化作了過往雲煙。
百年後的這一天，威爾和比爾被叫到了沃布伯爵所建造的奢華城堡裏。
他們親眼看到了這個男人絕望的雙眼逐漸失去了神采，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黑霧觸手凝結成的身影，它取代了這幅肉體，成為了新的沃布伯爵。那個曾經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想要讓人們吃飽穿暖的沃布已經不在了。
威爾和比爾感受到了靈魂之中被奴役的印記在閃爍。
“比爾參見海神大人。”“巴格威爾參見海神大人。”
“很好，從今天開始，舉辦祭典！”沃布邪惡一笑，陰雲開始籠罩這座繁華的城市。
也就是這一日，他們以祭典的名義把這座城市所有成年的居民召集到了海灘上，隻見天空黑雲密布，電閃雷鳴，一座巨大的魔法結界籠罩住了整座城市。
海裏逐漸升起了兩個漆黑的龐然大物。吞噬了百萬人的靈魂。而他們的肉體，則被其他的種族所占據。
這一天，卡倫幾乎所有的居民都無聲無息地變成了傀儡，然而這一切沒人知道，因為沒人能逃脫沃布的魔爪。就連英明的凱撒大帝也沒能發現這座偏遠城市的異常，畢竟凱撒的國土太廣袤了，大帝也許都忘記了這座城市的存在……
比爾為了自己的罪孽跪在海邊懺悔了兩天兩夜。
然而這時的他品嚐到了第一次被黑霧吞噬的痛楚。
他的靈魂也開始被吞噬了，他也開始逐漸變得麻木，殘暴，嗜殺，縱欲……
然而比爾的智慧非常高，他硬生生抵禦著黑霧的侵蝕，延長著自己靈魂被吞噬的時間。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八十二年，比爾見證了一個逃出沃布魔爪的覺醒者毅然為了救出自己的孩子殺向大海的畫麵。
那一天，大海被染成了血色，巨浪唿嘯著摧毀了半個卡倫。
他見識到了什麽是真正的強大，意識到了神是可以被反抗的……
然而反抗的卻不能是他們，隻能是沒有罪孽之人，否則就會被舊神所壓製……
雖然那個人最後長眠於大海，但兩位舊神也因此受了不輕的傷，開始向他們索求大量的祭品。
這時，刻在威爾靈魂裏的奴役印記已經幾乎吞噬了他所有靈魂，他已經不再是自己認識的威爾了。比爾很多次想要親手了結了這個怪物，然而他卻做不到，隻因這怪物有著威爾的模樣。從那以後，比爾再也沒喊過他威爾，而是巴格，因為他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威爾了。
在威爾爭取來的時間裏，比爾拚命變得強大，然而即便如此他無力地發現，幾十年後，自己也會淪為海神的傀儡。
比爾本想放棄了所有希望就這麽墮落下去，然而他渴望著救贖，渴望著有人能解脫他的罪孽。於是他在半墮半醒間苟活於世，等待著下一個這樣的人出現……
直到伊恩的出現。
兩百多年前，凱撒帝國的版圖還沒有蔓延到這裏。蔚藍的海浪不分日夜地拍打親吻著礁石，礁石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巢穴似的建築。
這是一座小漁村，生活著兩族互助共生的半獸人。
善於捕魚的不僅僅是憨厚的熊人，還有住在崖邊長著翅膀的翼人，他們其樂融融，互幫互助地在這裏生活。熊人種植糧食，翼人捕魚，雙方以物易物地交易，過著頗為富足的生活。
海崖邊林立的房屋是屬於翼人族的家園，而往裏麵走一些便到了熊人族的村子。
兩個少年在河流入海的淺灘處嬉鬧，憨厚的熊人少年不小心摔在了水裏，毛發上沾染了不少細密的沙子。
“哈哈哈，你怎麽那麽笨啊威爾。”閃動著靈巧的潔白色羽翼的瘦弱少年嘲笑道。
威爾爬起來撓了撓頭，露出了憨厚的傻笑，隨後打了個噴嚏，小小的熊掌清理著身上的泥沙。
“威爾，有魚！”比爾提醒道。
威爾的眼神立刻銳利了幾分，伸出熊爪向著河裏一拍，一條撲騰的大魚飛了起來，比爾趕忙飛過去在空中翅膀抱住了它，然後也摔在了淺灘裏，大魚前後扭動著掙紮，卻被比爾的翅膀緊緊按住。兩個半獸人少年還不能分化出人類靈巧的手臂，所以隻能用熊掌和翅膀互相配合才行。
“哇，好大的魚呢，威爾你好厲害！”翻滾著爬了起來，比爾驚喜道。
小熊人威爾嘿嘿一笑：“真好。”
比爾抱著懷裏不斷掙紮的大魚笑道：“晚上我們吃烤魚吧？”
“好啊。”話不多的威爾點了點頭。
兩個少年雀躍地在河邊搭起了火堆，比爾興奮地看著威爾用利爪劃開了魚的肚皮取出了內髒，然後輕易地刮掉了鱗片。
“有鋒利的爪子真好啊！”比爾羨慕地說道，他看了看自己可憐的小鳥爪，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他連魚鱗都無法穿透。
“爪子不好，想要手掌……”威爾看了看自己占滿血腥的爪子不滿地說道。
“以後會有的啦，好啦好啦，快烤吧威爾，我好餓啊。”比爾扇動翅膀催促到。
用兩隻熊掌夾住了比較鋒利的樹枝，然後插入了被比爾翅膀抱住的大魚嘴裏穿好，最後好不容易地插在火堆旁，兩個一身狼狽的少年眼裏放光地等待著大魚烤熟。
“威爾威爾，你說我們為什麽都沒有爸爸媽媽啊，村子裏的人都說他們被海神帶走了。”比爾有些失落地用翅膀抱住了腳，快入冬了，穿著單薄的他感到了寒冷，若是太靠近火堆的話羽毛會被燒黑的。沒有父母的他們是孤兒，一直被村裏人排擠，隻能住在村外。
威爾用熊掌撓了撓頭：“不知道……”
他看了看瑟瑟發抖的瘦弱鷗人比爾，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實的毛發，然後把比爾抱了過來。
“唉？好暖和啊威爾，你的毛好厚實啊！”
威爾愣愣地笑了起來。
等了不久，魚的香味傳了過來。
威爾伸出熊掌夾起了烤魚，送到了比爾嘴邊：“你先吃。”
“那我就不客氣了……啊！”比爾期待地閉上眼睛咬了過去。
一隻生有五指的大手輕易奪走了威爾手中的烤魚，嫌棄地聞了聞。這是一個人類，身上穿著獸皮衣，手上拿著武器。
“都烤焦了，不過看在這魚這麽大的份上，裏麵應該還能吃吧。半獸人真是沒用。”他看都不看兩個少年，啃了一口焦黑的魚呸地吐掉。
焦糊的魚肉掉在了地上。
兩個少年看到了他身上冒著寒光的刀刃，緊緊抱在一起不敢說話，更不用提反抗了。
“這兩崽子還會生火？凍死了算了！哈哈哈！”另外一個軍人衝上來把火堆踢散，身後的其他人紛紛發出了哄笑聲，兩個少年眼睜睜看著火堆最後一顆火星被他踩滅……
等到這群人離開，眼裏含淚的比爾好不容易用翅膀撿起了被那個人吐掉的焦黑的魚肉遞給了威爾。
威爾搖了搖頭：“你吃，我不餓。”
比爾把魚肉放進了嘴裏，認真地品嚐著，眼淚的鹹味和魚肉的鮮味在嘴裏擴散開來，他哭喊道：“胡說，威爾抓的魚明明很好吃，根本沒有燒焦！”
那群人是不久前從人類的領地來的，他們霸占了村裏的一些房屋，在村子裏大吃大喝，欺負著憨厚的熊人。
威爾和比爾默默迴到了他們海邊隱蔽卻溫暖的洞穴裏，互相依偎著忍著饑餓睡了過去。
要不是一直相互幫助依偎著，他們早就和其他孤兒一樣死去了。
第二天一早比爾先醒了過來，他聽到了外麵同族人捕魚時發出的興奮的叫聲。
他鑽出了威爾溫暖的懷抱，用翅膀揉著眼睛來到了外麵。
“喂喂，威爾，下雪了，白白的，好多好多啊！”片刻後比爾激動地跑迴了洞裏。
然而威爾卻沒有醒來，一直沉沉地睡著，無論自己怎麽喊都不行。
“威爾？威爾？你別嚇我，醒醒！”
威爾的唿吸微弱，比爾著急地落下淚來。他想要拖走威爾，然而瘦弱的他根本不可能拖得動身為熊人的威爾。
“威爾，我去給你找老醫生，你等著我！”
比爾抹了抹眼淚扇動著翅膀拋出洞穴，飛向了村莊。
看著村裏眼中迷茫絕望的熊人，比爾這才知道，那群人們走了，熊人們儲備的糧食也被搶走了，他們正慌亂哭喊，滿是憤怒卻也沒有辦法。
嬌小的比爾在高大的熊人間奮力穿梭閃躲著，最後不得已忍著饑餓飛了起來尋找著村裏的熊人老醫生。
然而醫館那裏是一群悲傷的熊人，老醫生安靜地躺在雪地裏。
“老醫生！老醫生！”比爾激動地落了下去，翅膀著急地拍打著老醫生的臉龐。
然而他被一個高大的熊人輕輕抓了起來。
“孩子，別喊了，老醫生他走了。”
比爾茫然地問道：“他不是就在這裏嗎？”
“他已經投入海神大人的懷抱了。”另一個熊人眼含悲傷地祈禱著。
“孩子，老醫生他……死了。”一個老實的熊人歎息道。
“死了是什麽意思？就是變得冰涼然後不動了嗎？”
熊人不忍地轉過頭去。
“是的，那群人搶走了老醫生所有的藥材，他悲憤交加地反抗，被他們打死了……”
“那怎麽辦，威爾也不動了，他是不是死了？你們誰能幫幫我，求求你們了！”
“我們自身都難保了，我們熊人若是沒有足夠的食物怎麽熬過一整個冬天，那些可恨的家夥搶走了我們所有的糧食，過幾天魚都會躲到深深的海底去，我們隻能請求翼人們趁著這兩天拚命抓魚了。”
海邊的鷗人族是不需要存糧的，他們隨時能下海打獵，而熊人卻不行，他們是靠魚幹和儲糧過冬的，這個冬天恐怕要餓死不少人。
“怎麽這樣……”比爾無助地哭了起來，淚水落地之前就變成了晶瑩的冰。
“沉睡？那麽是不是有足夠的食物就能醒來？”
“希望吧，若是沒能醒來的話，恐怕永遠也醒不來了。”熊人悲傷地轉過頭去，把比爾放在了雪地上。比爾的翅膀和雪一樣白，瘦弱單薄的身影孤零零地離開了，滿是無助。
……
比爾咬緊牙關飛向了崖邊曾把自己排擠走的族人，他記得族人們正從天空鑽入海裏，出來的時候手上便是肥美的大魚的場景。
然而海邊的懸崖上戶戶緊閉著門窗，他們都去了溫暖的遠處捕魚。
比爾還遠未成年，他的體力不足以支撐他飛到那麽遠的海裏，而且今天海浪湍急，一個不慎就會被巨浪拍暈，那同樣意味著死亡。
比爾焦急地沿著岸邊奔跑，然而岸邊也沒有什麽可以充饑的食物。就連平時能夠充饑的貝類和埋在沙裏的蟲子也看不到……
沒有果子，沒有蟲子，魚也捕不到……比爾無助地在海邊哭了起來。
這時一個人影從海浪中緩緩浮現，朝著比爾走來。
“魚，好大的魚！”比爾被嚇住了，他第一次看到會行走的大魚，要是能捉迴去就好了。可是他很害怕，因為大魚竟然長著人的腿……
“嘶嘶嘶……”大魚發出了難聽的笑聲，竟開口道：“我知道你需要食物，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慌亂的比爾過了一會兒才冷靜了下來，他怯怯地問道：“交易？可是我什麽都沒有……”
大魚伸出一根帶蹼的手指指向了他。
“我？”比爾愣住了，難道對方要吃了自己嗎？
他露出掙紮的神色，想到了那年威爾把幾乎凍死的自己帶迴去捂熱，還分給自己珍貴的食物吃的畫麵。
他咬了咬牙：“隻要給我能讓威爾醒來的食物，我什麽都答應你們！”
“嘶嘶嘶……好，身為海神大人的子民，我是不會欺騙你的。”大魚向比爾伸出了手，被觸碰到的比爾失去了意識。
比爾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他夢到自己來到了一座海底的巨大神殿，這裏居住著許多長相可怖的生靈，卻有著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財寶……
“威爾！”比爾在山洞中醒了過來，仿佛真的隻是做了一個夢。
然而他看向了自己，潔白的翅膀尖端變成了漆黑的顏色，讓他有些反胃的漆黑色。
山洞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很多比爾甚至叫不出名字。
虛弱的威爾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以為是夢境一般閉著眼睛趴在上麵大吃特吃起來。
看著威爾蘇醒，比爾這才露出了笑容。
比爾很不喜歡這一抹和族人完全不同的顏色，就算自己忍痛拔掉那些帶著黑色的羽毛它也會重新長出來……比爾放棄了。
……
那年的冬天熊人凍死了小半，村莊空出了不少房屋。不過熊人們還是開始了新的生活，種植上了新的作物，頑強地活了下來。
第二年的冬天雪下得更大了，所幸沒有人類來搶走熊人族的糧食，他們安然沉睡度過了冬天。比爾和威爾也想過自己種植儲存食物，可是沒有靈巧手掌的他們根本沒法像村裏人一樣耕耘……以前總是會在冬天送來食物的老醫生也走了，比爾和威爾時常會在村子不遠處的崖上站在他的墓碑前哭泣。
比爾沒有去遠海捕魚的能力，他們麵臨沒有食物餓死的危機。無奈之下比爾而再次來到了沙灘上，唿喊著海神降臨……而前來的並不是海神，而是嘶嘶怪笑的魚人，他第二次說出了條件。
“我們要一個熊人嬰兒，交換供你們吃整個冬天的糧食。”
害怕地拒絕了他的比爾在山洞裏哭了很久，然而正在長身體的威爾已經瘦得不像熊人了，比爾掙紮了許久，最終下定了決心……
饑寒交迫的他咬著牙飛向了村莊。
……
第三年……第四年。
第五年。
已經和人類無異的比爾帶著被他打昏的人類軍人來到了海邊。
“出來吧。”
“嘶嘶嘶……這次的貨物不是那種行將就木的老頭了吧？”
“人族的壯年軍人，食物我要三倍，還有可以和人族交易的貨幣。”
“嘶嘶嘶……真是大開口呢，不過你的貨物的確值這個價。”
比爾扇動著黑翼離開了這裏。他的眼裏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愧疚，隻有在威爾麵前他才會和從前一樣。
“比爾，你去哪了？去找一直給我們送食物的好人了？”高過比爾一個半頭的青年憨厚地問道。
比爾不忍告訴他真相，讓他一直這樣善良地過下去就好。這些年自己犯下的罪孽已經不少。
比爾點頭微笑道：“嗯！他們說明天多送給我們一些，畢竟今年太冷，又凍死了不少人。”
“人類真好啊，我以前一直覺得他們都是壞人……”威爾撓了撓頭。
比爾笑了笑：“威爾好像又長高了好多呢，這個山洞快住不下你了，春天的時候我拜托那個好人幫我們建個屋子怎麽樣？”
“嘿嘿，那真是太好了比爾！”
這一年，比爾的翅膀徹底變成了漆黑的顏色。
村裏的一些老人見到他都紛紛變色避讓開來，口中直唿著惡魔。
比爾每年都會在曾經自己偷走嬰兒的熊人院子裏放下了許許多多的食物，看著他們滿懷希望尋找著孩子的模樣，比爾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缺了一塊。
他歎息著離開了這裏。
……
第二十年，原本以為能一直這樣安然活下去的比爾發現他錯了，他錯估了人類的野心。
熊人族的村莊被遠處逃亡而來的其他半獸人所血洗占據，海邊鷗人族的族人們為了躲避戰爭已經飛向了遠方。
村子不遠處的這座隻有墓碑的懸崖隻剩下了他和威爾。半獸人們自然不會理會這兩個孤僻的家夥。
心地善良的威爾在懸崖邊用尚未分化的熊掌給熊人們挖出了墳墓，然後立起了一塊塊墓碑，然後落著淚給他們刻下了他所記得的他們的名字。
老醫生的墓碑旁，多了幾十座嶄新的墓碑，比爾不忍地移開了視線。
“威爾，我們走吧，人類要打過來了。”他沙啞著說道。
“人類為什麽要發起戰爭？為什麽！比爾，我們錯了嗎！人類是不是都是壞人！！”威爾在一座座墓碑前憤怒地哭喊道。
比爾把手放在了威爾的肩膀上，眼神中充滿著悲傷，因為他竟然發現，自己看著這些墓碑竟然沒有一點難過的情緒，他在為自己的冷血感到悲傷。
他輕聲說道：“因為利益，人口不斷膨脹的他們要擴張領土，否則就會有很多人餓死，同樣都是生命，沒有什麽對錯可言。”
“可是熊人們是無辜的！”
“很多人都是無辜的。”
“比爾！我不相信，我不想走！就算他們都是壞人，我也不想離開這裏！”
比爾知道威爾深深愛著這片土地，這裏是他的故鄉。
他歎息了一聲：“那我們就變強吧，然後變成半獸人形態和人類一起生活。”
威爾點了點頭。
……
比爾陪著威爾又在這裏待了十年，直到殘酷的鐵蹄毀掉了所有村莊和墓碑，建立起了人族的村莊。第二年的時候威爾能夠變成半獸人的形態了，他和比爾便以奴隸的身份成為了這座村子的居民。
村子的規鎮不斷擴大，變成了小鎮，鎮子，然後是一座城。
寧可成為奴隸也不離開的威爾看到了人心中最醜惡的那一麵，他們驅使他，打罵他，折磨他……
滿身瘡痍的威爾卻一直念叨著曾經那個給他和比爾送食物的好人，把一切惡意都承擔了下來。
比爾不忍說出真相，因為他知道威爾不會接受那個事實，根本就沒有什麽送食物的好人，一切都是自己和那些令人作嘔的生靈做的交易。
於是他也咬牙陪著威爾忍受著人類的折磨和鞭笞，直到第三年，不堪忍受威爾被人類折磨的比爾再次違背著人性和他們交易，比爾用十幾個少年的生命換到了一筆巨大的財富，他謊稱是自己做生意賺到了錢，兩人搖身一變，成為了小村裏的商人，比爾想暗中殺死那些曾折磨過他們的奴隸商人，然而威爾卻饒恕了他們。
第十個年頭到來了。已經富甲一方的比爾和威爾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商人，其中常常樂善好施的大商人比爾尤其被人們所稱讚。
然而隻有比爾自己知道，他不過是在為過去的罪孽作出微不足道的補償而已，他已經發誓，永生不再與那些肮髒的家夥交易。
也就是這一年，威爾愛上了一個人族的姑娘。
那姑娘並不介意威爾是半獸人，他們順利地結婚，可是三年過去了也沒有孩子。
比爾違背了誓言，找到了那個魚人。
“告訴我，為什麽他們不能有孩子！”比爾嘶吼道，半獸人和人類是可以結合的，他很清楚這一點。然而無論他找來多好的醫生，他們也不知道原因所在。所以比爾懷疑是這些海裏的家夥從中作梗。
“嘶嘶嘶……因為當年我們想獻祭你的時候他也和我們做了交易啊……”魚人早有預料地狂笑了起來，告訴了比爾那年的事情。
比爾中了晴天霹靂一般僵在了原地。眼淚控製不住地滑了下來……
“你一直保護的小熊為了挽迴你的生命，早已成了神最忠實的仆人，否則你那個冬天你永遠不會醒來。而神的仆人未經允許永遠也不會有後代！除非得到了神的恩典！”
“威爾……”比爾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去。
“那麽告訴我，我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能換來威爾的恩典。”比爾握緊了拳頭，黑色的羽翼漸漸在身後展開。
“比爾！”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吼。
是威爾，他怎麽找到這裏的？
比爾隻想把自己撕碎了藏起來，自己早已不是那個長著白色雙翼的少年了……如今的自己，不過是一團漆黑的罪惡凝結成的怪物而已。
他不忍地升起冰牆把威爾擋住，轉過身問道：“快告訴我！”
魚人大笑了起來，渾身繚繞起了黑霧怪笑著飄迴了海裏：“交易早已成立。嘶嘶嘶嘶……”
比爾猛然迴頭看向了冰牆後麵，那裏的威爾跪在地上，他早已經和魚人完成了交易。
比爾眼睜睜地看著威爾被黑霧吞噬，然後昏迷了過去。
“威爾！！！”
……
威爾一直不肯告訴比爾他付出了什麽，才讓他的妻子順利懷上了孩子，隻不過有時威爾會一個人失蹤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越來越長，比爾又一次偷偷跟著威爾來到了海邊，看到威爾渾身是血，腳邊全是海族女子的斷臂殘肢……
“威爾！”他心頭猛顫，衝向了威爾。
看到比爾威爾眼中的血紅色逐漸褪去，眼底隻有愧疚和自責：“比爾……我……”
比爾隻能擁抱住他，兩個人相擁著懊悔哭泣。
最後威爾哀求般看向了比爾：“我當年為了救你付出的代價，是我將所有的靈魂，一百年內全部獻祭給海神，但是這才二十多年，我已經失去了大半靈魂……比爾，他們騙了我，我失去理智就會變得殘暴可怕，要吞噬血肉才能恢複正常……你……殺了我吧……我的孩子……就交給你了。”
“不，我做不到！威爾，我做不到！”比爾嘶吼道，聲音沙啞。
“不就是血肉嗎，我早已經罪孽纏身了，我給你找！找不到的話，你就吃了我！”
……
威爾的孩子出生的那天，他不在妻子身旁。
他失去了理智，然而卻不想在孩子出生這天犯下任何罪孽。
於是他把自己所在有著厚厚鐵壁的地下室裏，發狂般地自殘著。
比爾看不下去了，他褪去自己的衣物，打開門走向了已經瘋狂的威爾。
威爾看到了血肉，瘋狂地撲了上來。
……
比爾沒有死，不過是身上多了一些傷口，翅膀也少了一塊而已。他這麽告訴自己，然後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他告訴清醒的威爾是自己在行商的途中不小心被魔獸傷的，沒有那段記憶的威爾便私自召集了雇傭軍喬讓殺向了魔獸所在的地方……等到了比爾所說的地方，威爾跪在了地上，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魔獸。
然而噩夢還遠沒有降臨。
直到這一天。
這一天下著雷雨，電閃雷鳴。
一個被人族偉大的凱撒王所放逐之人來到了這裏，成為了這裏的主宰。
他叫沃布，是一個野心極大的男人。
雖然被王所限製，隻有在這座城市裏他才有著自己的權利，但他一直勵精圖治，把這裏建造成了繁華熱鬧的北部大城，命名卡倫。
除了威爾和比爾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神跡般地帶來食物和皮革，還有無數海裏的財富甚至是美女……於是他被奉為了神之子，成為了無數饑寒交迫的人們的希望。
被戰爭所踐踏的人們趨之若鶩地趕往這裏，成為了這裏的居民。
然而好景不長，百年之後一切輝煌皆化作了過往雲煙。
百年後的這一天，威爾和比爾被叫到了沃布伯爵所建造的奢華城堡裏。
他們親眼看到了這個男人絕望的雙眼逐漸失去了神采，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黑霧觸手凝結成的身影，它取代了這幅肉體，成為了新的沃布伯爵。那個曾經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想要讓人們吃飽穿暖的沃布已經不在了。
威爾和比爾感受到了靈魂之中被奴役的印記在閃爍。
“比爾參見海神大人。”“巴格威爾參見海神大人。”
“很好，從今天開始，舉辦祭典！”沃布邪惡一笑，陰雲開始籠罩這座繁華的城市。
也就是這一日，他們以祭典的名義把這座城市所有成年的居民召集到了海灘上，隻見天空黑雲密布，電閃雷鳴，一座巨大的魔法結界籠罩住了整座城市。
海裏逐漸升起了兩個漆黑的龐然大物。吞噬了百萬人的靈魂。而他們的肉體，則被其他的種族所占據。
這一天，卡倫幾乎所有的居民都無聲無息地變成了傀儡，然而這一切沒人知道，因為沒人能逃脫沃布的魔爪。就連英明的凱撒大帝也沒能發現這座偏遠城市的異常，畢竟凱撒的國土太廣袤了，大帝也許都忘記了這座城市的存在……
比爾為了自己的罪孽跪在海邊懺悔了兩天兩夜。
然而這時的他品嚐到了第一次被黑霧吞噬的痛楚。
他的靈魂也開始被吞噬了，他也開始逐漸變得麻木，殘暴，嗜殺，縱欲……
然而比爾的智慧非常高，他硬生生抵禦著黑霧的侵蝕，延長著自己靈魂被吞噬的時間。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八十二年，比爾見證了一個逃出沃布魔爪的覺醒者毅然為了救出自己的孩子殺向大海的畫麵。
那一天，大海被染成了血色，巨浪唿嘯著摧毀了半個卡倫。
他見識到了什麽是真正的強大，意識到了神是可以被反抗的……
然而反抗的卻不能是他們，隻能是沒有罪孽之人，否則就會被舊神所壓製……
雖然那個人最後長眠於大海，但兩位舊神也因此受了不輕的傷，開始向他們索求大量的祭品。
這時，刻在威爾靈魂裏的奴役印記已經幾乎吞噬了他所有靈魂，他已經不再是自己認識的威爾了。比爾很多次想要親手了結了這個怪物，然而他卻做不到，隻因這怪物有著威爾的模樣。從那以後，比爾再也沒喊過他威爾，而是巴格，因為他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威爾了。
在威爾爭取來的時間裏，比爾拚命變得強大，然而即便如此他無力地發現，幾十年後，自己也會淪為海神的傀儡。
比爾本想放棄了所有希望就這麽墮落下去，然而他渴望著救贖，渴望著有人能解脫他的罪孽。於是他在半墮半醒間苟活於世，等待著下一個這樣的人出現……
直到伊恩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