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多數的記憶已經不再清晰。”伊芙琳撫摸著自己癱軟下來的麵部,“就連現在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的對方,我都不能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是我的家人。”


    “剛那個來到你們門前的小夥子,他和我一樣,是為數不多,接觸到陽光卻還能行動的人之一……”


    “我想你們來之前一定聽說過,僵屍被陽光照到就會死亡之類的傳言。”


    “然而那都不是真的,至少在我變成僵屍的時候,如果照射到了太陽,我會感受到那種焚燒心髒的痛苦,可怕到不想再次承受的痛苦,那很難受。”


    “但卻不會令我死掉,因為我當我醒來後發現自己仍完好無損,唯一不一樣的隻是多了那段痛苦的迴憶。”


    伊芙琳抬著那團爛泥,揉了起來,神色悲傷,那種焚心之痛,她不想再經曆第二遍。


    “但是最近魔物死亡就不會複活了不是嗎?”


    “你不是說,有領主永久死亡的傳言嗎?”


    蒲永菊遞給伊芙琳一杯水,伊芙琳接下後放在了自己的麵前。


    “是的,那是傳言,但也有同伴去驗證過了,這些領主們確確實實地死亡了,再也沒出現過。”


    “然後傳言便在同胞之間越傳越廣,大家最後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但都也各自心照不宣。”


    伊芙琳抬起那杯水,喝了下去:“因為,死亡,是件特別美麗卻又遙不可及的事情不是嗎?”


    “大家曾經是這麽的渴求死亡,但是當事情發生後,五年,十年,十五年,數十年。”


    “我們的記憶已經跟著靈魂一起腐爛,帶著我們對死亡的渴望,大家開始適應於這樣的生活。”


    “終日被高喊著為了正義的冒險家擊殺,帶著傷痛的記憶從黑暗中複活,一天當中有一半的時間可以和自己的朋友們度過,那是幸福的時光,哪怕我已經記不清哪些真的是我的朋友,哪些又是某天突然記憶崩壞後加入進來的可憐人。”


    “曾經的曾經,最美麗的女人,她會和自己最愛的男人分離,因為他們之間都沒有了記憶,生活變得痛苦,最後又再某個自己不熟悉的房屋裏找到了自己的摯愛,因為他們既記不清自己曾經住在哪,也記不清麵前這麵容醜陋的人為何會麵容醜陋。”


    伊芙琳眼中浮現著堅定的光茫,杯子被放在桌麵上時,異常的響亮。


    “時間真的不夠了,再說下去,我或許會在這狹窄的圈子裏被人們所厭惡,因為他們會猜測我把大家最不堪最難以啟齒的記憶透露給了你們。”


    “我想說的說完了,具體應該怎麽做,這是你們的意願,我無權左右你們的權力。”


    伊芙琳站了起來,麵帶微笑。


    她離開屋子前,迴頭跟送行的賽麗亞說道:“村子裏,有勇敢的家夥去嚐試過死亡,但是他沒有成功,就算領主們死去,他也沒能從死亡裏解脫,而那些適應了的人們,他們不希望這樣的生活終結。”


    隨後,伊芙琳給賽麗亞優雅地行了一個禮,一個和她的麵容格格不入的禮:“你很美麗,希望你能在自己的生活當中,找到自己所愛的事物,告辭了,此刻這個鎮子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暗中盯著我,如果我不行禮的話,會顯得不太友善。”


    房門逐漸合上,伊芙琳的背影像個正常的漂亮女孩兒那樣,隨著門縫的縮小而消失在賽麗亞的眼中。


    “但我並不是一個人類啊……和你一樣,都是被迫活在這個世界裏的家夥……”


    賽麗亞小聲地自言自語,生怕有人聽見她所說的話。


    這時有人伸手拍上了賽麗亞的肩膀,賽麗亞身體愣住,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他人聽見。


    “她也應該嚐試過去死吧,在談及死亡的時候,她的眼中異常堅定,和那些在冒險之家裏喝酒打鬧的家夥們不一樣,同樣是不會死亡的存在,這裏的npc們麵對死亡卻是這樣嚴肅。”


    蒲永菊善意地安慰著賽麗亞,她看出來賽麗亞有些憂愁。


    “她剛才說的你聽見了嗎?”


    賽麗亞試探地問道,她想確認一遍,蒲永菊沒有聽見自己說的話。


    “她剛才臨走前有說話嗎?”


    蒲永菊疑惑的神情十分真切。


    “沒有,她什麽都沒有說。”


    賽麗亞搖搖頭,微笑著說道。


    直到傍晚,黑夜掩蓋了天上的驕陽,賽麗亞一直思考著伊芙琳所說的話,她沒有經曆過真正的人類所接受的教育,她不知道哲學和生命的意義,她最初隻是個接待冒險家的引導者罷了。


    房門再沒人敲響,窗外有人踱步的聲音,還有厚重的喘息聲,大家都知道,這是伊芙琳口中的村民們僵屍化了,沒有了陽光,它們終於可以在這片空氣渾濁的地方自由行動。


    “你們看,那是伊芙琳。”


    尹睿豪指著窗外剛剛踱步走過的一個僵屍,它穿的衣服和今天伊芙琳來時穿的一樣,它和許多僵屍一同朝村外走去,其中還混雜著少部分人類形態的家夥,他們神智清醒,似乎因為沒有了太陽的折磨,如同人類見到晴天一般,放肆地快樂。


    “所以她就是在和這樣的生活所抗爭嗎?”


    賽麗亞癡癡地說道,她的目光緊跟伊芙琳消失在森林之中。


    “蒲永菊,我不想現在就戰鬥,可以嗎?”


    “我不想傷害伊芙琳,雖然現在已經很晚了。”


    賽麗亞的心情低落,她現在多麽希望能讓伊芙琳變成正常的樣子,能夠與大多數默默無名的npc一樣,與人相愛後生老病死。


    突然間她想到了自己。


    【莎蘭活了百年,凱諾活了百年,寒霜火焰兩個女巫是從幽暗森林建立之初便存在的元素生命。】


    【那自己呢?】


    【我為何沒有這樣長久的記憶,長久到近乎永恆。】


    【我在成為冒險家引導npc之前,都在做著什麽?】


    【從未有聽說過有npc生老病死,他們真的會死亡嗎?】


    【生老病死這個概念又是誰給予我們的?】


    恍惚之間,賽麗亞思考了很久,自己的同伴們已經打算出發去討伐骨獄息了,因為這始終是個遊戲,而蒲永菊需要轉職。


    “嗯,賽麗亞。”


    “你就呆在這裏吧,等待我們迴來。”


    這是蒲永菊臨走時,對賽麗亞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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