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俯首,聽聞這董平的述說,張羅眉間緊縮,心中抑鬱無比,這董平要說的話,確實也算摩尼教弟子,但也不算是。


    說算是,則因他習摩尼教之教義,並且拜入其中,說不算是,則因他連摩尼教的組織,究竟是何物,也不明分曉。


    在這動亂之際,摩尼教則派城中商賈出麵,施以援手,並且派發摩尼教的書籍,在災民之中,不斷宣揚。


    短短幾日摩尼教便在災民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隻要成為教徒,每日誦經,便可得到財物,何樂而不為呢。


    況且,地龍翻身,眾多災民也確實悲傷不已,需要一個精神支柱,從中出走,有著忽悠之名的摩尼教,則趁虛而入,占據了他們的精神。


    而兵卒對此,也並不在意,隻要不公然策動,此番之行,還能安定民心,反而極為欣喜,還無需增添他們的負擔。


    宋朝言論較為自由,信仰也並非強加於人,信仰摩尼教,也無妨,而此刻摩尼教的事跡,並無敗露,更談不上爭奪,以及警惕了。


    得到想要的情報,張羅微微一笑,對董平言道:“床上患者,為董兄何人?”


    “此為胞兄,雖有良醫診斷,但日夜因疼痛備受折磨,於心不忍,遂才言之教義,下部讚,歎明界文。”董平歎了歎氣,望著床上的大哥,眼中露出苦澀。


    “原是如此,吾年少時曾隨人習歧黃之術,可讓我來一試?”張羅望著床上哀嚎之人,動聲道。


    “還請公子施以援手,平感激不盡。”董平喜道,這幾日看著床上哀嚎的兄長,他心中充滿自責,若非因救他,兄長又怎能會如此,不僅失去一腿,日夜備受痛苦煎熬。


    “嗯”點了點頭,張羅作態從袖子中拿出枕包,從中拿出攤開在床,選取幾枚毫針,插在雙手上的合穀穴。


    此穴則位居與手掌,一、二掌骨之間,具有鎮靜止痛的作用,緩緩度氣其中,原本哀嚎的男子,隻覺得一股暖流,從穴位之中傳來。


    隨後銀針根根插入三間穴、合穀穴、少商穴、後溪穴,隨著真氣度入,這男子臉色稍緩,不再發出哀嚎,幾日間的疲憊,如潮水般襲來,不知不覺間便陷入了沉睡。


    目睹兄長的情況,董平眼中充滿欣喜,這斷腿雖然在常人眼裏,極為麻煩,但在醫師手中,卻並不算什麽。


    而張羅並不算醫師,但蘇軾對藥石在書本中有所記載,故而他也對此,有所涉獵,雖無法治病救人,但緩解疼痛,還是輕而易舉的。


    “多謝這位公子,不知公子名諱?”董平恭敬施禮道,他一家人本還有一老父,但在此地龍翻身中,逝世,唯有眼前這位兄長。


    “無妨,不足掛齒,董兄若有心,還是將那下讚部盡數遺忘好。”張羅好心提醒道。


    這董平這是一介常人,若是攝入其中,說不得際遇如何,若是一個不慎,怕是心智皆失,與那狂熱分子,別無二樣,成為炮火。


    聞言,董平皺起了眉頭,這並非對張羅不滿,而是心中也察覺這摩尼教,或許真有問題,在地龍翻身之事,特來施以援手。


    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宗教一樣,若是無利益,為何會如此行事,尤其是在朗誦這下部讚之時,總覺得自己好似失去了什麽。


    “這位小兄弟,莫非知曉什麽?”董平絲毫不敢小瞧張羅,方才那一手,雖然看不出何物,但也不為泛泛之輩。


    “並無他意,此物少觸為好,常觸者,失心魂,你且好自為之,今日之事,切莫與他人述說。”張羅隨意說道。


    隨後,便拔出銀針,將其盡數收起,緩緩離開此處。


    見張羅絲毫不拖泥帶水的離開,董平沉思良久,望著床上哀嚎的兄長,一陣無語,他一階常人,除卻衣食住行之外,實在是不想有何變故。


    更何況,如今兄長殘疾,還需他負擔,更不可能在此刻出事,心中默默將張羅的話,銘記於心,不再碰觸那摩尼教。


    .....


    對於這事情,張羅並不在意,順手為之而已,不斷穿梭在這收納災民營地之處,得到的結果,讓他也無話可說。


    諾大的營地裏,大約有八成,都會念叨那摩尼教的下部讚,將光明掛在嘴邊,尤其是一些看似粗俗之人,更是如此。


    或許是因為缺什麽,便喜歡將什麽掛在嘴上。


    得到情報後,張羅正打算離開,卻發現了一個麵熟之人,正是白晝裏,想要前去疫營裏,服侍母親的男子。


    此刻正一臉茫然,坐在角落裏,雙眼出神,不知在看著什麽。


    緩身上前,若是平日裏張羅並不會去管閑事,但有今夜之事,心血來潮,便打算前去試探一番。


    “兄台,不知在想何事?”盤腿坐在一旁,張羅仔細盯著這男子,身著青袍卻洗的發白,可見並非富貴之人,相反也是貧窮家庭。


    加上白晝裏發生的事情,他微微一動腦,便能勾勒出一個畫麵,如什麽貧窮孝子之類的。


    察覺身旁多出一人,這長相平凡的男子,有些驚訝,但心中煩悶,情不自禁的將煩惱吐訴。


    “那朝廷派來的官醫,言我母有疾,地龍翻身,受之驚嚇,體態老邁,有疾為常事,但以我之見,卻覺得並非偶然,卻苦於無證。”男子鬱悶吐訴道。


    “哦,兄台為何有此之說?”張羅微微一怔,本以為隻會是隨意閑聊,卻想不到聽到這種話。


    “不知這位小兄弟名諱?”窮酸男子,出聲問道。


    “在下姓李名羅。”張羅隨意說了個名字。


    “哦,原來是李兄弟,在下姓關名心。”關心神色沉悶道。


    “關兄好,”雖然對這名字有些吐槽,但張羅覺得正事要緊,並不覺得這人所說,會有假。


    關心點了點頭,隨後又說道:“李兄弟,這幾日我時常在營地裏,得知有一教徒,渲染教義,此為不祥之兆呀,須知漢之黃巾,東晉之五鬥米教,皆為如此。”


    聽著關心扯開的話題,張羅點了點頭,任由他繼續說。


    好不容易得到一名,仔細聆聽自己言論的人,關心頗有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的氣派,口若懸河,如同指點天下般。


    將自己的所見,全部述說一空,而張羅也如同忠實的讀者,聆聽著他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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