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之內,安歌閉眼盤坐在中間,如同雕像一般,心境祥和,碧波如洗。


    青兒也盤坐在安歌對麵,這幾日來的修養,不論身體精神還是心境,都是最為巔峰的狀態。


    看著買親愛呢如此祥和的安歌,心裏最後一絲擔憂慮也徹底消失。


    蕭雲站在二人聲旁,同樣沉沉唿吸一口,見兩人都已做好準備,就開始了安歌恢複本源的過程。對著青兒喝道:“凝炎為爐!”


    此刻的青兒仿佛已經沒有了自己的思想,機械卻嫻熟的聽從著蕭雲的指揮。雙手一伸,虛抱於身前,掌心開始有一點青炎跳躍,隨後漸漸擴大,片刻就有了臉盆大小,更是生出雙耳三足。


    在等著青炎所凝化的藥鼎趨於穩定之後,蕭雲又道:“元神出!”


    也不見安歌有所動作,隻見她腹部白光一閃,一隻隻有稚童拳頭大小的白狐便出現在了安歌身前,身後六尾順作一處,無精打采的垂在身後,病懨懨的,昔日飛揚的神采半點也無。


    那小狐狸望著眼前的火鼎,眼裏閃過一絲凝重,隨後化作一道白光,就竄進了鼎爐子之內。


    蕭雲提醒道:“這是青兒最低的溫度,你要慢慢適應,然後撤去護體的靈力。隻有這第一步功成,我們才能再談後續,否則就直接放棄。”


    安歌的元神一入火鼎,就感覺全身似焚。在聽到蕭雲的提醒後,強忍著痛苦,然後開始嚐試著適應青炎的高溫,身上的靈力光罩也漸漸變薄、稀釋,最後完全消失。


    雪白的狐毛漸漸變黃、焦枯,皮膚也開始變得幹燥、開裂。片刻之後,原本美麗的小白狐就縮小了近三成,而且變得甚是醜陋。顯然這已經是安歌元神的臨界點,若是青兒凝聚的火鼎溫度,在高哪怕一丁點兒,那麽這次的療養就隻能以失敗告終,強行施為,安歌的元神很可能就會被直接烤沒。


    蕭雲全神貫注的以神識觀察著火鼎內的情形,見狀,果然如他先前預料的一般。立馬喊道:“入血參,白芍!”


    白芍其實也是參的一種,叫青羊參。


    青兒聞言,左手維持著火鼎,右手伸出,對著右側存放的,已經根據火候藥理而分門別類的藥材一點。


    一顆通體血紅圓潤的血參,和一顆通體雪白肥碩的白芍,就一同飛進了火鼎。


    這次無需蕭雲提醒,青兒就依照先前拍排好的順序,開始從爐底生出兩簇火苗,分別包裹著血參和白芍。


    不多時,包裹血參的青炎先行撤迴,隻留下一團紅如鮮血的汁液,其餘雜質已經被剛才的青炎剔除幹淨。


    青兒心念一動,這團汁液就分出了一半,徐徐飄向了安歌的元神。


    小白狐任由汁液塗裹全身,隻感覺周身一片火熱,不是青炎炙烤的那種火熱,而是從內而外,類似於氣血上湧的火熱。


    同一時間,白芍也已煉化完畢,如同血參一樣,也分出了一半汁液,緊隨血參之後,再次塗抹小白狐全身。


    這一次,小白狐隻覺得周身一涼,難以描述的清爽之感,如同盛夏時節入喉的一塊甜冰。


    如此反複一次,當小白狐吸收完血參和白芍之後,方才幹燥得快要開裂的皮膚,不在火辣辣的灼痛,仿佛如沐春風,開始從新變得水潤起來。


    細雨潤無聲。


    第一次的進補已經完成,蕭雲不敢浪費時間,繼續指揮青兒:“加大一成爐火!”


    火鼎上,青炎流轉,溫度驟然一升。


    方才還安享舒適的白狐,又是渾身一痛,苦苦咬牙堅持。


    蕭雲盯的仔細,片刻之後再度出聲:“再提一成!”


    小白狐已經全身開始顫抖,不光是體表火辣的灼痛,仿佛連身體之內都開始燃燒起來。隻是這種痛苦之中卻又有一絲暢快之意,就仿佛是唿吸不順暢的人突然能大口唿吸一般。


    安歌自己清楚,這是應為自己元神上的枷鎖鬆動了。蕭雲治療的目的就是要撬動這些枷鎖,然後將混亂的東西撥亂反正,之後,再進補恢複,


    安歌受損的本源,就像是一道傷口,在沒有經過清洗消毒就直接縫合,雖然外表會慢慢結疤,但是卻不可能落痂痊愈,反而會從裏內開始腐爛,如同毒瘤。


    而蕭雲就是要撕開這層落了又生的疤,從新劃開原先那道傷口,將裏麵的爛肉淤血全都清理幹淨,這樣才能原原本本的複原恢複。


    原理說來也簡單,但難度在於受損的是妖族最為脆弱的元神,所以過程極其兇險。


    不過,敢這樣想,並且敢這樣做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他蕭雲一人。


    ——————


    針對安歌的療養在小心翼翼的進行,而周珵所帶領的隊伍卻早已出發,全速前進,直奔妖族。


    說是隊伍也不太對,準確來說,隻有一艘靈舟。除了周珵和劉宇外,這三百餘人,幾乎是人族中所剩的所有中層。這些人絕大部本的年歲都有些大,多為原先各派上一代的師長。這也意味著這些人德剛望重,即便沒有德望,也是勞苦功高之人,正是那些普通弟子願意信服的存在。


    有他們作為觀眾,周珵覺得,這次滅殺妖族,不會太過寂寞。


    ——————


    時間就在那裏,不急不緩,人之所以會覺得有快有慢,不過是因為,是專注於時間之外的事情,還是專注於時間本身罷了。


    過去的一天一夜,青兒就覺得無比漫長,仿佛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心氣。


    心神剛有鬆懈,就聽見蕭雲一聲爆喝:“青兒!”


    如當頭棒喝,青兒立刻抖擻精神,咬牙堅持。


    蕭雲望著身體輕微顫抖的青兒,心底有些不忍。過去的一天一夜裏,青兒已經數次服用丹藥,“冬柴秋燒”的強提靈力,如此才堅持到現在。


    至於青兒疲累的神魂,蕭雲已無夢靈液,隻能以一些別物代替,可惜功效甚微。如今青兒的神魂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方才那口心氣若沒有蕭雲的驚醒,怕是已經散了。


    所謂一鼓作氣,自然容不得半點差池。


    安歌早已醒來,由於火鼎內元神的漸漸複原,連帶著自身也開始容光煥發。


    她心疼的望著青兒,眉頭緊皺,就怕青兒那緊繃的心弦突然斷了。自己倒還好,就怕他自己留下什麽後遺症,影響之後的大道修行。


    安歌轉頭詢望著蕭雲,意思是問要不要現在停止。


    蕭雲搖頭,輕聲道:“行百步不能半九十,你如今雖然恢複了七七八八,但是十缺一便是九,你如何去正麵周珵?”


    說完蕭雲豎指往自己額頭一劃,一條黑線一閃即逝,而他麵前則多了一團漆黑的光芒。


    這團光芒看似邪魅,但是給人的感覺確是幹淨、清澈、溫暖……


    安歌美眸一怔,隨後輕歎一聲,接著閉上眼睛沉心靜氣,細細感應著火鼎內的元神,加緊著恢複的速度。


    飛出這團黑芒之後,蕭雲頃刻間就汗濕了全身,所承受的苦痛比起安歌來說,猶有過之。因為,這團黑芒便是蕭雲自身的神魂所化的神魂之力。


    人的神魂比起元嬰來說更加重要,沒有元嬰元神,頂多是個廢人,但是沒有了神魂,或者神魂受損嚴重,那麽人就是一具沒有意識的軀殼,已經不能再稱之為活著了。


    嚴格來說,不管人妖魔,神魂是獨一無二的。但是世間的確有一些分魂之法,不過要麽條件極其苛刻,要麽後遺症極大。就連重樓當初把重吾當做身外化身時,也沒敢分出太多神魂,這才讓重吾有可趁之機。


    至於周珵所分魂控製的屍傀,那根本就不是他自身的神魂,而是那些無數凡人和修仙者的神魂,被他以融魂功同化之後,打上自己的烙印,這才能做到同時控製這近千屍傀。


    而蕭雲則是用了當年木青替他蘊養神魂的法子,直接將自己的神魂抽取了兩成,化作了手中這一團純淨的神魂之力,其功效比起夢靈液來,隻好不差。


    其實這也不是蕭雲第一次分魂,第一次是在劍崖上救師娘重花容若之時而分魂八道,瞬間便破了困著重畫容若的劍陣,隻不過哪時分出的八道神魂,充其量算縷,隻能算是意念,和現在這個,判若雲泥。


    蕭雲強忍著昏厥,手掌輕輕一托,那團黑光就漸漸隱沒在了青兒眉心。


    青兒原本幹涸的識海,此刻猶如萬流匯聚,幾近崩壞的神魂也迅速得到補充。他來不及多想,貪婪的享受著這種枯木逢春的暢快,手中支撐的火鼎更加穩定,精煉。不用蕭雲提醒,右手複點,桌上剩餘不多的藥材一同飛進了火鼎。


    蕭雲見狀,滿心欣慰,熟練到這種程度,想必此次功成無礙了。


    而就在此時,天地震動!


    不用猜,三人也知道是周珵來了。


    蕭雲強提一氣,警醒道:“不要分心!”


    說完後就緩緩蹲坐下去,竟是虛弱的站立不穩。不過心底卻長舒一口氣,縱觀整個療養過程,比自己預想的還要順暢和完美,說不定安歌能恢複至巔峰時期的八成實力。


    如此,應該能暫保這離恨天一隅之地了。


    念及至此,心氣一鬆,竟是徹底昏迷過去。


    ——————


    棄神穀內,見有活人氣息,各種沒有靈智的僵屍開始從低垂的雲中、地底、深叢裏鑽出,揮舞爪牙,毫無畏懼的撲身而去。


    棄神穀的入口一線天容不得靈舟通過,所以周珵一行人幹脆就舍棄靈舟。對於這些層出不窮的僵屍,周珵也根本用不著這些“看客”動手。才剛進視野範圍,就在周珵的靈壓之下轟然而碎。


    不過周珵也有些不快,頗有些有力無處使的煩悶之感,這茫茫大的棄神穀,何處才是離恨天的入口?


    在派出數百屍傀遍尋棄神穀仍舊一無所獲之後,周珵拔地而起,驟然而落,天地震蕩!


    隨後閉眼,細細感應。


    其餘人有些莫名,不解其意,劉宇卻清楚,周珵這是在投石問路。


    天地間的秘境空間,隱於天地,卻異於天地。無論有多隱秘的空間,也總會與天地有些“格格不入”。就像一條平緩的河流,從水麵自然看不透深淺、緩急。但是丟下一顆石頭之後,就能通過聲音的音色,以及聲音傳來的方位,來得知你想要的訊息。


    周珵看似胡亂的發泄,實則是在打破這棄神穀內的靈氣平衡,也就如同丟下了一顆石頭。之後要做的也就是聽其‘音色’辨其‘方位’。


    天地靈氣會很快就複歸原位,而離恨天的入口,絕對會異於別處。


    半響,周珵睜眼,眉頭微皺。


    一無所獲。


    周珵在次拔地而起,墜下的力道比方才還要大上數籌不止,連那些隻有金丹境的“看客”都覺得心神具顫。


    天地複歸平息,周珵愁眉依舊。


    仍然是一無所獲。


    苦思之際,周珵忽然想起什麽,隨後眉開眼笑。這離恨天的入口隻可能在這棄神穀內,遍尋不見的唯一解釋,就隻能是那片深湖了。


    想罷,周珵禦起遁光,率先趕去了那片不知姓名的湖泊。


    劉宇則率領眾人隨後追趕。


    ——————


    在周珵他們方一進棄神穀,潛伏在湖底深淵警覺的綠幽就立馬感知到了,這棄神穀對綠幽而言就如同自己氣府內的小天地,任何風吹草動,門兒清。


    在讓那些僵屍空巢而出,去騷擾之後,綠幽就通過安歌傳授的方法,直接迴了離恨天。


    一來向木楓等人報告消息,好先做準備。二來,雖說留在棄神穀,有自己的主持指揮,那些數之不盡的僵屍可以爭取更多時間,但是萬一被周珵發現自己的行蹤,他隻會更快的找到離恨天。


    所以,綠幽才沒有絲毫的猶豫。


    木楓等人在得知消息之後,就來到了離恨天的入口處,隻等周珵找到入口進來,就先與他不死不休打上一場,這入口處的數重大陣,就當是見麵問候好了。


    在四人身後,是妖族年輕一輩的翹楚,曾經在冰炎洞和蕭雲同行的幾人赫然在列,連綠衣都在其中。


    作為翹楚,他們受同輩尊敬,受師長疼愛,受族內眾多資源,此時此刻,願以身擋關,不死不退!


    若身前的長輩戰死,那他們願比身後的老弱,先死一步!


    在妖族有一條鐵律,那就是災厄麵前,妖皇要身先士卒。


    妖皇死,妖王替之!


    妖王死,妖將替之!


    妖將再死,那麽舉族上下,皆是妖皇!


    這也是從古至今,為何被人魔兩族夾在中間的妖族,總能次次以重臨之姿,再次踏足人間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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