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露被一劍洞胸,雖然不知是否刻意逼開了心髒,但卻傷及了肺部。


    裘有成並非煉藥之人,隻能以尋常之法替其止血,喂其服用些療傷丹藥。


    一路上,柳白露不斷咳血,這讓裘有成有些心慌,雖然見慣了生死,但並不代表能習慣生死,漠視生死。


    裘有成腳下生風,遁光速度一提再提,甚至不惜動用了冬材夏燒的秘法,隻是想著能快點追上妖族的隊伍。


    聽聞妖族裏的聖獸青兒,煉藥療傷的本事,傳自蕭雲,也就是說秉承醫聖一脈。


    而且,周珵如此強大,唯有妖皇安歌,才能庇護一二。對於此事也需要與妖皇通氣,兩族要再度聯手,才有可能渡此難關。


    安歌腳踏虛空,化成一抹白影時隱時現,每一次隱沒,下次一次出現的時候,已是百裏之外。


    安歌心裏也同樣著急,隻是跟木楓一樣,諸多猜測都被自己一一否定。


    而且唇亡齒寒,若真有實力強大的外敵,兩族唯有抱團取暖才是上上之選。若非萬不得已,安歌實在不想將妖族自封於離恨天內。那裏麵適合感悟煉心,卻不合適修行。長此以往,許多年輕一輩根本承受不住,這跟沒學會走路,就要開始學跑,是一個道理。


    疾行間,安歌囊括方圓的神識有感,氣息十分熟悉,不是柳白露還有何人,於是快速迎了上去。


    裘有成見是妖皇,如獲救星,大聲唿喊:“妖皇救命!”


    安歌眉頭一皺,一眼就看清了柳白露的傷勢。


    此刻柳白露的肺部已嗆滿鮮血,幾乎堵住了整個肺部,已經到了不能唿吸的地步。


    安歌一看,就知道是裘有成這個外行好心辦了壞事。洞穿的傷口流血,其實不算太過嚴重,隻是看起來比較恐怖罷了。而看不見的肺部出血,一旦得不到緩解,後果就很嚴重了。


    安歌手貼柳白露胸口,曲手一振,巧勁透體,震散了柳白露肺部的血塊。


    此方法治標不治本,隻能算是延緩一些時間,不然柳白露還見不到青兒,就已經氣絕身亡。


    陷入昏迷,快要窒息的柳白露,頓感氣機一鬆,算是緩過一口氣來。


    安歌不敢耽擱,帶著兩人,不惜耗費法力,直接縮地成寸,去追趕妖族返迴的骨鷹。


    一路上,裘有成把方才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安歌。


    安歌聽後,眉頭輕蹙,卻並未言語什麽,此事需從長計議,眼下救人要緊。


    追上妖族,將柳白露交給青兒之後,安歌就召集族中管事之人,商議對策,裘有成自然也在其中。


    房內,青兒望著躺在床上開始有痙攣症狀的柳白露,第一次感覺到棘手。


    柳白露這種情況,醫治之法青兒懂,隻是還從未真正動過手,更傾向於理論上。


    而且,他如今的手法雖然不比蕭雲差,也可以用青炎代替蕭雲的銀針封穴,但是到底不會蕭雲的治愈術和水煉融丹之法。


    若是蕭雲在此,何其簡單。


    此時的柳白露,大口唿吸,卻仍然像溺水一般。心跳頻率很快,幾乎快要超出心髒若能承受的範疇。而且臉頰滾燙,顯然伴有高燒。


    青兒做了一次深唿吸,手指凝炎,化作道道火繩將柳白露牢牢的固定在床上,之後手生一團拳頭大小的青光,緩緩推進柳白露的心口,為其護持心髒。


    那青光是青兒自身極其珍貴的“心氣”。


    做好防範,青兒又曲指一彈柳白露額頭,讓其進入假死狀態,除了心髒還頻率極低的跳動之外,柳白露所有生機,都如死如滅。


    這樣做,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柳白露的疼痛感,以及降低醫治的風險。


    所有準備就緒,青兒這才解開柳白露的衣裳。入眼一片雪白,隻是那個血肉模糊的劍洞,宛若白玉中的瑕疵,讓人心生歎惋。


    青兒穩了穩心神,指尖青炎叢生,先以炎為栓,斷了柳白露胸前主要的血脈,之後以指做刀,緩緩劃開了柳白露的胸膛……


    這次醫治風險極大,一係列的治療都要在極短的時間完成,而且不能絲毫出錯。一旦讓柳白露在假死狀態停留過久,那就是真死了。


    時間不大,青兒收手。


    止血、清創、上藥、閉合傷口,一氣嗬成!


    青兒抬手準備擦擦額頭冒出的細汗,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顫抖,隻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這是治療成功之後的興奮,還是注意力太過集中之後的虛弱。


    不過,望著漸漸有了唿吸,並且趨於平緩的柳白露,青兒心裏油然生出一種滿足感。


    或許這便是醫者仁心吧。


    隻是接著臉頰一紅,因為柳白露還沒有蓋上被子。


    到底是個初長成的少年郎,方才不能分心旁顧,這會兒卻後知後覺的開始難為情了。


    不過青兒心裏純潔得如同極北之地的雪花,沒有絲毫齷齪心思。閉著眼替柳白露蓋好被子之後,就退出了房門。


    來到議事廳,裏麵眾人正在商議如何應對周珵。


    一進門,裘有成就焦急的站起身來,忙問道:“結果如何?”


    青兒安慰道:“前輩放心,如今已經沒有大礙,安心靜養就好。”


    裘有成懸起的心,這才落下來,朝著青兒鞠躬一禮,“多謝!多謝!”


    突遭變故,此時的人族,根本就遭受不起任何的人員折損,尤其還是她柳白露。


    對於裘有成的行禮致謝,青兒並未客氣,坦然受之。因為蕭雲的緣故,青兒對於整個人族多少帶有一些敵意或則不屑,隻是聽綠衣和木楓他們說得多了,才對人族的態度有所改觀。而且他也知道柳白露和蕭雲還有些淵源,否則也不會承受那般大的心理壓力。


    柳白露轉危為安,安歌也算吃了定心丸,拋開情誼不談,她與柳白露觀念相合,若人族換一個主事人,尤其這個人是顯然入了邪道的周珵的時候,大戰肯定在所難免,這不是她所願見的,此刻的妖族也同樣經不起任何折騰。


    “既然柳坊主轉危為安,那麽現在首要之急,就是打探周珵接下來的動向。我的意思是裘長老帶著本族的綠幽,去往泰安城走一趟。不知裘長老意下如何?”


    裘有成拱手道:“現今尚不清楚人族內況,貿然出動的確有失穩妥,某願意帶著綠幽妖王前去一探。”


    說完直接飛離骨鷹,綠幽化作一道綠光緊隨其後。


    兩人走後,安歌又對白燭吩咐道:“白燭,我實在擔心綠衣那邊的情況,你帶著青兒往恨天低的方向去接接看,記住,無論遇見任何情況,你與青兒的安慰,最為要緊!”


    白骨青兒領命而去。


    其餘一些妖族管事,也都散去,處理各自的事宜。整個妖族都在猜測發生了什麽變故,此刻更需要凝聚一處,眾誌成城。


    議事廳裏隻剩下木楓,安歌這才有些疲憊的軟下身子,斜依在扶手之上,她要親自護送妖族,返迴離恨天。


    方才在聽了裘有成的講述之後,木楓連同周珵到處吸收凡人精血神魂的事跡,猜測周珵所煉的功法,正是自己當初從留下河帶出來的鬼族功法——融魂功。


    而大成後的融魂功,幾乎沒有上限,撇開周珵自身不談,所能控製的屍傀,就絕對不止區區四具。


    這讓安歌不敢掉以輕心,若真是成百上千,那麽即便是全盛時期的自己,也不可能同時麵對那麽多的元嬰境大能。


    在實力差不到數個階別、太過懸殊之時,蟻多咬死象是成立的。這一點,即便是重樓在世都不例外。想要跑,安歌付出些代價自然能走,但要硬拚,頂多是魚死網破。何況如今的安歌不過巔峰時期的一半實力。


    木楓走到安歌身旁,輕拍著安歌的肩膀,正想說說話,讓安歌的心境輕鬆點,安歌卻突然抬首,一個箭步就消失在了房間裏。


    木楓眉頭緊皺,平和的內心終於蔓延出無限殺機。


    無論是當初被周航推下留下河,還是之後麵對重樓,木楓的內心從來沒有過如此濃烈的殺機。此刻的他,內心仿佛住了一頭嗜血的兇獸,有著毀掉一切的衝動。


    管它什麽人間!


    管它什麽族民!


    我心中有她,便是心有光明。


    我身旁有她,便是擁有世界。


    木楓意識到自己心境的反常,深深唿吸幾口,勉強壓抑下內心異樣的情緒。


    不過,他問了自己一句:“值得嗎?”


    那些為了種族繁榮而劍走偏鋒的人,值得嗎?


    那些為了一個大同世界而放棄自我的人,值得嗎?


    那些為了人間和平而流血犧牲的人,值得嗎?


    原本木楓一生所求,不過是“一蓑煙雨任平生”但是到底是為了木青等人所求的人間,自願入局,勞累至今。


    換做先前的他,他會覺得值得!


    隻是現在他卻有些覺得……不值了。


    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執,就有殺戮,不可能人人向善,寬己待人,而人間又何曾真正祥和過?不過是一波平,一波起。


    是否“個人自掃門前雪”“我死後那管它洪水滔天”來的更好?


    而且修道之人所求的“道”不正是那羽化成仙麽?為何非要被這世間所累?


    我一人得道,這世間誰王誰寇與我何幹!?


    諸多答案,木楓問而不得。


    卻就在這時,木楓一口鮮血噴出,連跌境界,從元嬰期巔峰直接跌落到元嬰初期。但是渾濁的心境裏,卻埋下了一顆清明的種子。此刻對天地的感悟更是在一瞬之間,上升了何止一個層次。


    有些懵的木楓摸著自己的腦袋,搞不清任何狀況。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卻與人形容不出半個字來。


    木楓後知後覺呢喃道:“道?到底我輩修士所求的道!是什麽道?”


    安歌出了房門就往西而去,方才神識感應,這裏有兩道魔息。


    果然,是兩具屍傀埋伏在此,看來是周珵派來探查她妖族動向的。


    兩具屍傀遁術超絕,倉促間,連安歌都隻抓到了一個,由於怕是調虎離山的圈套,所以安歌並未深追,任其逃走。


    當安歌以法力拎這這具倒黴的屍傀返迴議事廳的時候,木楓還有些沒迴過神來。


    一見到屍傀,木楓就確定了自己原先的猜測,這的確就是融魂功所凝煉的屍傀。


    想到此處,木楓心有淒然,想他周雨伯,即便深知事不能成,也不曾修煉融魂功荼毒人間。可惜,他不惜身死也要堅守的東西,在他兒子眼裏卻一文不值,肆意踐踏。


    如此心性,即便周珵能滅了妖族,一統人間,也絕對隻會將人族帶向地獄。


    安歌將被禁錮的屍傀扔到一旁,問木楓:“你亂七八糟的秘術一大堆,看看能不能從這具屍傀裏,追溯點周珵的信息,方才我用搜魂之法,居然連這屍傀的識海都進不去。”


    木楓道:“神魂方麵,沒有誰或種族能與鬼族媲美,他們所遺留的融魂功所凝煉的屍傀,自然不是人間普通的搜魂法可以追溯。”


    說著,就挽起袖子準備以特殊秘法搜魂。


    結果剛準備動手,那具屍傀就如煙升空,消失無蹤了。


    安歌疑惑道:“察覺了?”


    木楓點頭,“他直接放棄這具屍傀了,甚至都沒有嚐試著掙紮,看來他掌握的屍傀數量,絕對不在少數。”


    安歌輕舒一氣,此刻心裏反而沒有了沉重,她拉起木楓的手,對著他那雙並不深邃卻飽含溫柔的眼睛,柔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一生所求,不過問心無愧。何況還有你相伴,此生足矣!”


    木楓細細聽著,一股莫名的感覺從心底漫起,仿佛枯井活源,叮咚作響。


    由於沒有刻意探查,至始至終,安歌都不知道,木楓跌境之後,重返巔峰!


    ——————


    離泰安城千裏之遙的上空。


    周珵正在飛遁,猶如閑庭信步,卻讓身後兩人望塵莫及。


    身後揚戰、劉宇兩人全力追趕,也隻能勉強跟上。


    疾行中,在前的周珵突然停下,閉眼沉神。


    在後的兩人一驚,同樣急轉直停,靜靜等在一旁,心思卻是各自翻轉。


    半響,周珵睜眼,砸吧砸吧嘴巴,臉上笑意吟吟,心道:“這安歌果然是天姿國色,人間第一啊!”


    隨後腳尖一點,全力趕路,如箭矢急墜,連殘影都看不真切,撇下二人先行趕往泰安城。


    他有些心癢了。


    ——————


    雨夢綠衣並未刻意趕路,反而遊山玩水一般。一來,現今大局已定,二來,得照顧蕭雲這朵“嬌花”。


    三人說笑之時,綠衣卻突然一停,一伸手,掌心那枚青炎標記,仿佛點燃一般。


    綠衣以手撫額,讀取著青兒通過青炎所傳來的訊息。


    蕭雲與雨夢,看著綠衣變了又變的臉色,就知道定然又出事兒了。


    半響,綠衣睜眼道:“青兒傳來訊息,周珵修行融魂功歸來,實力成迷,不僅在柳前輩的至強陣法之下毫發無損,更是僅憑屍傀,就擊退了連柳前輩在內的四位大能。


    估測實力絕不在吾皇之下,而且能控製元嬰期的屍傀,具體數量不知,但木楓前輩猜測,至少數百。


    而且照時間來看,周珵此刻,恐怕已經身在泰安城,統管了人族。


    至於他得目的,自然是滅我妖族,一統天元大陸,做那立教稱祖的第一人!”


    聞言,雨夢望著蕭雲,麵有擔憂。


    蕭雲也同樣眉頭微皺,事情相當棘手。


    綠衣也望著蕭雲,“青兒還說,周珵絕對會針對你。吾皇的意思也是讓我帶著你們一同趕往妖族。”


    蕭雲原先的打算,是去冥都與族人匯合,不曾想冥都的戰鬥結束得如此之快,兩族又走得如此之急。


    而且變故突生,自己又是廢人一個,如今也隻能前去妖族在做打算了。


    得到蕭雲首肯,兩人這才帶著蕭雲轉道十萬大山。


    此時自然顧不得許多,一路風馳電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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