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郎成為貢酒的風聲倒是放出去了,可石韜在綢緞鋪後院足足等了一整天,也不見有人前來下訂單,這實在讓他心煩不已。


    問題出在哪兒?


    都在觀望?


    常言道,一頭羊過河,一群羊就會跟著過河,要不…找幾個托兒?


    可誰來當托呢?


    劉二郎他爹?不妥,要是都是跟石家熟絡之人,定然會被人家看穿。


    青衣走進屋子:“郎君,有人要見你!”


    “誰要見我?”石韜瞪眼道。


    “是.......是太子!”青衣仿佛很擔心的樣子。


    “太子?他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太子並不知郎君在此,是他的隨從前來交了百壇‘尊享’的定金,然後才問郎君的去處,稱太子想與郎君見上一麵!”


    “太子定了百壇‘尊享’?”石韜吃了一驚。


    “是!”青衣答道。


    皺了皺眉,石韜自言自語起來:“太子果真好烈酒,還是另有所圖?”


    雖然青衣很少關心官麵上的爭鬥,但跟石韜久了,多少也知道一點…石家依附的是賈後,而太子卻是賈後的對頭,太子突然要見郎君,恐怕沒安什麽好心,青衣忍不住問道:“要不,青衣去將那人打發離開,就說郎君迴金穀園了?”


    眼下跟太子眉來眼去,無論對石韜,還是石家而言都有害無益,但自從司馬倫一死,曆史已發生了偏移,太子將來結局如何,目前還不好說,況且太子第一個前來照顧他的生意,這份情誼卻不好辜負,沉思片刻,石韜突然對青衣說道:“見是不可能見他的,可也沒必要將事情做絕,要不……如此這般!”


    .......


    坐在馬車上的司馬遹心情十分彷徨,若非淪落到這般田地,他要見誰,何須親自上門?可此際,他所擔心的,反而對方會拒絕和他相見。


    患得患失間,車廂外突然響起張禕的聲音:“殿下,桃花郎君.......並不在此地!”


    “他在何處?本宮親自去見他,也是無妨!”司馬遹脫口道。


    外麵靜了半響,才又傳來話語:“今日恐怕見不到桃花郎君了!”


    司馬遹終於懂了,非桃花郎君不在此地,而是不願見他,雖然他一早有所預料,可要麵對這一現實,他仍難以接受……原本很蒼白的臉頰,忽的浮現一抹病態的紅色,身體更是瑟瑟發抖。


    “不過.......不過桃花郎君讓人給殿下帶了一句話!”車外再次響起張禕的聲音。


    仿佛風浪中抓到一根木頭,司馬遹聲音略顯顫抖:“帶的什麽話?”


    “還是讓她親自對殿下說吧!”


    整理了一下衣袍,司馬遹擺出四平八穩的樣子道:“讓他上來吧!”


    青衣做夢也不曾想到,自己居然有幸登上當今太子殿下的車架,並與之交談,她的心情,同樣有著一絲緊張。


    撩開簾布,進入車廂,終於看清了太子的樣子,二十來歲,麵白無須,眼神還算清澈,樣子卻略顯陰柔。


    第一眼見到青衣,司馬遹也很些意外,此女並非一般婢女的裝扮,而是穿著一身幹練的衣物,容貌清秀,體型較普通女子更為修長,表情卻給人以冷清之感。


    司馬遹目光閃爍道:“桃花郎讓你給本宮帶話?”


    青衣點頭,“嗯,我家郎君說了,他與太子,眼下並不方便見麵,但,太子這位‘朋友’,他交定了!”


    朋,乃誌同道合之意,友,乃友人,但朋友二字合在一起,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可司馬遹似乎懂了,表情顯得有些驚訝:“桃花郎君,當本宮是...朋友?”


    青衣默然點頭。


    沉默片刻,司馬遹又問:“等方便之時,他肯見我否?”


    說話間,司馬遹竟是一臉期待。


    此人明明是當朝太子,卻讓青衣想起那晚郎君躺在他懷中時的無助與悲涼,心中頓時不忍:“會...吧!”


    搭在雙膝之上的手,突然將衣袍抓緊,“迴去告訴你家郎君,他這位朋...朋友,本宮也交定了!”


    司馬遹走了,但不知為何,青衣的心情突然變得很低落。


    見青衣返迴,石韜問:“太子走了?”


    “走了!”


    “可曾留下什麽話?”


    青衣點頭:“太子說,郎君這位朋友,他也交定了!”


    石韜愣了一愣,他讓青衣傳話,其中卻有“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考慮,哪知對方竟然當真了。


    “郎君,不知為何,青衣覺得太子好可憐!”青衣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很是突兀的話來。


    “你覺得他可憐?”


    “嗯!”


    淡然一笑,石韜說道:“是啊,他本該成為帝王,本該君臨天下,隻是生不逢時…的確可憐!”


    “郎君幫幫他好不好?”青衣突然扭捏起來。


    心頭生出一絲煩悶,石韜一臉淡然道:“你為何要我幫他?”


    青衣低下頭來,似乎不敢跟對方的眼神接觸,“郎君還記得那日在後院麽?”


    “.......”石韜。


    青衣仿佛陷入迴憶,“剛才見到太子的情景,讓我想起那日郎君躺在人家.......懷裏的一幕,所以心有不忍!”


    司馬遹屬於自帶悲情色彩的男子,對於女子有著某種致命的吸引力,這一點並不奇怪,但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女刺客才第一次見到司馬遹就對他生出同情,這讓石韜很是吃味,盡管如此,可他不得不將商賈的嘴臉繼續演繹下去,“讓青衣衛的小家夥們,將太子來這裏預定百壇‘尊享’的事傳出去!”


    “……”青衣。


    假裝沒有看見青衣的表情,石韜又補充了一句:“記得叫他們不要做得太明顯!”


    正待返迴石家別院,外麵風風火火走來一人,石韜意外道:“兄長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與他一母同胞的兄長,石渾。


    “如今小七可是貴人了,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兄長,難得啊!”石渾冷笑不已。


    麵色尷尬,石韜迎上去道:“兄長說的什麽話,小七忘了誰也不敢忘了您呐!”


    石渾仍是不依不饒的態勢,“父親都迴金穀園了,小七為何還逗留此地?莫非故意躲著母親和為兄麽?”


    “哈哈,哪能啊?兄長真會說笑!”


    石渾朝青衣看去,“我兄弟二人有話要說,你先下去吧!”


    腳步並未挪動半分,青衣卻將目光投向石韜。


    石韜無奈點點頭。


    朝石渾施了一禮,青衣這才離開。


    石渾那張臉更是難看。


    “嗬嗬,並非小七不願去見母親,實在是忙昏頭了!既然兄長來了,擇日不如撞日,小七這就陪兄長迴金穀園如何?”


    “為兄問你,你賣酒就賣酒,卻為何將‘桃花郎’拿來做酒水的招牌?你知不知這是在自毀前程?”


    經商的貴族多如牛毛,但全都是讓家中的奴仆操持,即使是以商致富的石家也不例外,暗地裏的冷嘲熱諷自然不少,但沒見誰拿到明麵上說他石家的不是,但石韜就不同了,他竟然將“桃花郎”用於酒水招牌,這無疑是在自毀名聲,這之前,就連作為兄長的石渾也將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哪知轉眼就成了泡影,難怪石渾會如此憤怒。


    他不願迴金穀園,除了不知如何解釋上次讓李氏及兄長前往白馬寺避禍那件事;另一個原因,卻是自己徹底走向商賈這條不歸路,不知會被多少人質問,可此刻已避無可避,石韜苦笑:“嗬,兄長可知我石家如今的處境?”


    “如今的處境?”石渾不解其意。


    “灰鼠背叛父親的事,你應該聽說了吧?”


    “聽說了,父親正派人四處追查灰鼠的下落,不過損失一些財貨罷了,有什麽大不了?”


    “兄長知道我石家損失了多少嗎?”


    “這個倒不清楚,父親沒說,也無人敢問!”


    “石家整整損失了七成,現在連綢緞生意也受到影響,如果不能盡快找些損失迴來,以後我們這一大家子,吃什麽?”


    “損失七成……這怎麽可能?”石渾一臉呆傻。


    “灰鼠受人指使,將石家一半的財貨卷走,為此,父親又被天後猜忌,為了打消天後對父親的猜忌,父親又拿出兩成家產前去打點,我石家開在各地的綢緞莊,已關了大半,若不開辟一條新的路子,石家的處境堪憂啊!”


    沉默片刻,石渾一臉惋惜道:“你這樣做,父親可曾答應?”


    “嗬,若非父親允許,小七如何敢如此莽撞!”石韜淡然一笑。


    咬了咬牙,石渾又道:“既然如此,兄長便不再過問此事,但元節之前,你帶信讓為兄陪著母親去白馬寺為你祈福,又是怎麽迴事?”


    打算行刺司馬倫之前,石韜曾寫信給石渾及李氏,並謊稱有相士為他卜得一卦,元春前後會有劫難,因此求母親前往白馬寺為他祈福,可又擔心石渾不會相信,所以在給石渾的信中多說了一句,稱元日之後,洛陽城內若無大事發生,石渾再帶著母親迴金穀園。


    “嗬嗬,實話告訴兄長吧,卦象並非指小七,而是稱石家在元日之前有場劫難,所以小七才請兄長陪著母親前往白馬寺躲避,沒想到那位相士的話果真靈驗,我石家的損失,的確不小!”


    石渾冷笑道:“小七還打算騙為兄麽?若隻是避難,為何讓為兄留意洛陽城中的動靜,況且正好發生趙王.......”


    “住嘴!”


    見石渾朝自己看來,目光霎時變得冷寒:“隻要我石家無事就好,兄長何苦為一些捕風捉影之事煩惱?”


    “.......”石渾。


    “走吧,迴金穀園!”說完,石韜轉身朝屋外走去。


    “究竟誰是兄長?”呆愣半響,石渾一麵嘟囔,一麵跟了過去。


    .......


    就在石韜和家人其樂融融之際,好消息竟接二連三的傳到金穀園。


    自從太子交付百壇“尊享”訂金的消息不脛而走,虎賁中郎將王卓跟著定了二十壇;


    很快王衍也按耐不住,並急匆匆付了三十壇的定金;


    看在“潘如海,陸如江,將進酒,杯莫停”的份上,潘嶽,及陸機、陸雲兄弟,隨即也付了定金;


    .......


    不到兩日,三百壇“尊享”被一搶而空,這還是許多人的預定數量減半的情況下。


    這一來,沒有搶到“尊享”的達官貴人開始急了,有門路的不斷找人去走石崇的後門,沒門路的卻開始哄搶“花開富貴”。


    九五至尊、尊享、花開富貴、益壽延年的名聲,很快傳遍洛陽大街小巷,然後以洛陽為中心,迅速向各地擴散,就連趙王司馬倫被殺一案,以及關於太子的諸多傳聞,也被“桃花郎”所引發的風暴所淹沒。


    .......


    東莞,郡守府臨時辦公場所,李子遊正翻看著賬目,且一麵查看賬目,一麵長籲短歎。


    郡守府即將完工,李子遊卻是一臉的愁容。


    雖然石韜曾向他承諾,有辦法安頓這五千流民,但如果真到了將包袱攤派到徐州各郡的地步,指不定會引起眾多家族的不滿,李子遊知道,郡守其實是打算將這五千流民吃下去,還說這趟洛陽之行,正是為了這事,可這都半個月過去了,卻依然不見有消息傳來。


    正長籲短歎之際,卻見羊玄道領著一人走來,李子遊順勢望去,羊玄道身後那人竟是王曠。


    不知為何,王曠今日卻是一臉殷情的樣子,疑惑間,李子遊放下手中的賬簿,起身相迎:“世弘兄前來,所謂何事?”


    “嗬嗬,在下前來,卻是為了解李監使、羊郡丞二位的燃眉之急!”王曠笑容滿麵道。


    “哦!我與羊郡丞,有何燃眉之急?”李子遊滿是不解。


    “嗬嗬,眼看春耕就要完了,而郡守府也即將完工,在下想來,二位必定在為流民之事發愁!”


    李子遊一愣,卻向羊玄道望去,哪知羊玄道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李子遊問道:“莫非世弘兄有什麽良策?”


    王曠笑得那叫一個奸猾:“嗬嗬,安置流民還不容易麽,隻要有土地,再多的流民也能安置,眼下,我王家便可拿出數千畝良田來,如果不夠,在下還可像琅琊族人再借上數千畝,湊足一萬,想來可解二位燃眉之急了吧?”


    羊玄道麵皮微顫,李子遊則眼皮抖個不停,可誰都不是傻子,二人竟異口同聲道:“世弘兄可有什麽條件?”


    捋了捋胡須,王曠神秘一笑,道:“隻需郡守他點頭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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