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青衣身邊,先是彎腰將她扶了起來,接著又半蹲著身子,一麵幫她拍打著裙子上的灰塵,並抬頭問道:“你忘了我跟你說的話了麽,怎麽又對人下跪啊?”


    看得出來,青衣那副惶恐不安的樣子,不下於當日將酒水灑在孫秀身上,看著石韜的眼神,充滿了絕望,且帶著一絲哀求。


    石韜站了起來,靜靜的看著青衣,似在等著她的答案。


    “家主帳下,灰鼠,見過郎君!”對麵的中年突然開口。


    “灰鼠?”石韜表情愣了愣,突然問道:“你是‘思歸’的大首領?”


    自稱“灰鼠”那人,冰冷的目光從青衣身上一掃而過,青衣的身體,霎時抖動得更為劇烈。


    石韜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大首領今日前來,有什麽事嗎?”


    大首領弓身行了一禮,言語不亢不卑道:“家主聽聞郎君治好了十二身上之惡疾,今日灰鼠前來,便是奉了家主之命,帶十二迴‘思歸’效命!”


    笑容越發燦爛,拍了拍青衣的手背,石韜朝大首領招了招手,道:“你過來,本郎君有幾句話,想請教、請教!”


    大首領倒也沒有拒絕,果然上前幾步。


    “附耳過來!”石韜朝對方眨了眨眼。


    這一次,大首領沒有進一步行動,而是一臉疑惑的望著石韜。


    “知道本郎君如今的身份麽?”笑了笑,石韜問道。


    點了點頭,大首領再次抱拳道:“灰鼠見過郡守大人!”


    “附耳過來!”石韜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仿佛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即便他是石崇手下第一寵信之人,而且還是“思歸”的大首領,卻依然逃不過尊卑貴賤的身份束縛,石韜問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是在提醒他,如今的石七郎,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白身的廢柴老七,而是擁有郡守身份的官老爺。


    臉上難得的露出一抹怒色,大首領冷冷的望著石韜,卻不言語。


    咧嘴一笑,石韜問道:“看來,今日大首領是打定主意要欺負我年幼咯?又或者,要挑戰一下本官的權威?”


    石韜已然將話挑明,假如你大首領敢反抗,非但要給你打上欺主的罪名,而且還要治你見官不敬之罪。


    石韜今日的表現,竟讓一旁觀望的石方吃了一驚,雖見過郎君殺人,卻從未見過郎君擺主人或官老爺的普,對下人也從來客客氣氣,今日卻偏偏對家主最寵信的人連續施壓,作為石崇曾今的護衛,灰鼠這個人他是知道的,向來神神秘秘,且能隨意進出石家,同時也是石家下人裏麵唯一能進出家主書房、及臥室的人,這樣一個人,身份何其超然,但此刻,郎君卻似乎鐵了心的要打他的臉,石方甚至為郎君捏一把汗,擔心他會受到家主的責罰。


    另一頭,石勒卻儼然一副看戲的樣子,他昨日才被石韜買迴家中,今日便要被打發到臨朐去探聽消息,除了覺得石韜這人行為有些古怪,其他倒也沒什麽特別的,人家教訓下人,自然不是他一個外人能過問的。


    內心一早充滿了絕望的青衣,此刻的眼神逐漸恢複平靜,身體也不再抖動了,郎君這已經是第二次為她出頭,她從來沒想明白,自己不過一身份卑賤的下人,姿色比不上忘仙樓的蘭掌櫃,年紀又比郎君大了太多,而且曾是命賤如狗的死士,甚至還被“妖邪”附身,雖說已經大好,可她總覺得自己仍然肮髒無比,就她這樣的女子,怎麽可能得到郎君如此的寵愛?


    這也是昨夜她逃離石韜房間的原因之一;


    雖然確信郎君不會像其他主人那般,輕易拋下自己,同時又不確定,郎君昨夜說的可是真的,此刻,她非但不再害怕,反而變得越發自怨自艾起來……


    在場之人,唯孟斧頭心思最為單純,既然孟大錘讓他死心塌地跟著郎君,自然不會有錯,無論郎君看誰不順眼,上去扁他就是……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孟斧頭傻傻的走到石韜身邊,甚至示威般的朝大首領揮了揮拳頭。


    沒有搭理表情各異的眾人,石韜也在賭大首領是否會反抗……能成為死士首領的“灰鼠”,自然不可能是個簡單的角色,殺人如麻那是一定的,同時還幫著石崇打理著眾多的生意,在石崇眼中的地位明顯不低,若是平日裏見了此人,石韜說不定還會以禮相待,可此人非但安然接受青衣的跪拜,而且輕輕鬆鬆幾句話,便打算將青衣帶走;


    這讓他絕對無法容忍!


    略一遲疑,大首領咬了咬牙,果然又上前一步,且俯身貼耳過去。


    “郎君有何吩咐,這下可以說了麽?”大首領的怨氣明顯不小。


    石韜突然伸出一隻手去。


    瞧著對方伸手過來,大首領眼眼神一緊,渾身的肌肉,霎時隆起,卻也沒有動彈。


    替大首領理了理衣領,石韜再次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她是我的女人,同時,她不是十二,而是青衣,大首領記清楚了麽?若以後再認錯……嗬嗬!”


    “這.......”眉頭一皺,大首領似乎在猶豫。


    臉上的笑容還在,可眼神卻陡然淩厲起來,還未來得及收迴的那隻手,順勢抬起,猛地揮向大首領的臉頰。


    啪!


    眾目睽睽之下,石韜竟一巴掌抽在對方臉上,並傳出清脆的聲響。


    青衣那對瞳孔,急劇收縮,完全出於本能,她箭步上去並擋在了石韜的麵前;


    孟斧頭咧嘴一笑,似乎看得很過癮的樣子。


    石方卻是愣了一愣。


    石勒不動聲色,眼皮卻在不經意間,抖了一抖。


    大首領猛地站直了身子,連著退了數步,而後手指著石韜,怒不可褐的樣子道:“豎.......你.......”


    彈指之間,大首領整個的氣勢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仿佛一頭受傷的鬣狗,渾身上下,竟散發著令人恐懼莫名的氣息,另一隻手,也已經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


    “咦……你這廝,想要打架麽?”孟斧頭全然不懼的問道。


    青衣已將石韜完全隔離開來,生怕漏了一絲縫隙。


    石方幾個箭步衝上前來,目光死死盯著大首領,環首刀已被他握在手中。


    皺了皺眉,石勒隨手從馬背上抽出刀來,也緩緩走了過去。


    見到這一幕,原本還有些緊張的石韜,頓時笑得合不攏嘴來。


    特麽有小弟的人,就是爽啊,居然有這麽多人替自己擋刀,嘎嘎!


    扒開青衣,石韜順帶迴了她一記幽怨的小眼神,而後便恢複了那一臉人畜無害的笑來,“希望大首領謹記今日之教訓,他日再敢違逆本郎君的命令,可就不是一巴掌這麽簡單了,嗬嗬!”


    不等大首領迴過神來,石韜迴頭吩咐孟斧頭道:“斧頭再去牽匹馬來,青衣跟我們出城!”


    扔下進退失據的大首領,一行人走得風輕雲淡。


    .......


    剛一出城,石方便忍不住提醒道:“郎君日後定要當心那人才是,灰鼠並非好相與之人!”


    不等石韜開口,久未言語的石勒,突然插嘴道:“那人身上所背負的人命,怕不在少數,郎君是得小心才是!”


    “呃.......你是怎麽看出來的?”石韜意外的看著石勒道。


    “石勒從小與豺狼為伴,還跟族人參加過不少戰鬥,自然能感受那人身上嗜血的味道!”


    知道石方出生獵戶,因此石韜向他看了過去,算是征求對方的意見。


    瞟了另一邊的石勒一眼,石方點頭道:“他說得沒錯,石方也感覺灰鼠身上血腥味極濃!”


    心情還未完全恢複過來的青衣,聲音仍帶著一絲顫抖道:“大首領.......他.......他殺過的人,可遠不止百人之數,據青衣所知,他曾下令屠過一個村子.......剛才.......剛才郎君的確.......的確魯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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