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清涼,日落西山下。


    寧和眉頭輕蹙,動用了十層的神魂之力,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將那一縷異常強大的神源壓製住,讓它不在動蕩不安的在他體內亂竄。


    瑩玉一眼察覺出他的異樣,便問他:“怎麽了,可是神源不穩?”


    他心中大驚,神情怪異的看向她:“你的神源裏,為何會有神主的氣息?”


    她愣了一瞬,迴答道:“這有什麽好奇怪,我本是他的一抹心魂,神源裏有他的氣息在正常不過。”


    “不。”寧和搖頭,此時此刻他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自己被震撼的內心,待心境稍微平靜下來時才說:“這一縷神之本源極為純正,與神主的一般無二,像是從他體內分裂出來的一樣。或許,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重要。”


    “是啊?”她微微仰首,淡然訕笑:“或許是吧。”


    “你有了這一縷神源,隻要神主還存於世間,便可保你永不消散。倘若有一天他魂歸天地,這縷神源就會轉化為能量,為你所用,助你修複殘魂,輪迴轉世。”寧和神情凝重,十分鄭重的問她:“你要考慮清楚,沒了它你就等於失去一次新生的機會。即便是這樣,你還願意將它給我嗎?”


    “這是我的選擇,我不會後悔,給你不僅是因為我欠了你,想要了結這段因果,最主要的是我不願去背負那些責任,更不想成為他人可以利用的武器。”


    她的態度堅決,他懷著一絲愧疚接受,向她拂袖作揖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謝了,若來世有緣再見,必定還此恩情。”


    瑩玉送別了寧和,轉身去魔界。


    她飄入魔殿時,正看見他在畫畫,湊近一瞧,是他們初次相見的場景。


    他勾完最後一筆後,又重新換了一張宣紙作畫,畫的是一副桃林美人圖。


    畫中,一片粉紅的桃林裏,漫天雪花紛飛,有個白衣女子迴眸淺笑。


    她從他身前飄過,好似一股清風吹過,帶起了他耳邊的發絲。


    頓時,他筆尖一頓,猛地抬起頭:“玉兒,是你嗎?”


    他放下手中筆,起身四處張望,卻沒能發現她的身影。


    瑩玉見他向自己漸漸靠近,快要撞到她的身上時連忙後退,飄到角落處,穿過牆壁,站在窗外往裏邊看。


    他失落的做迴椅上,低眸注視畫中的女子,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的撫過她的臉頰,內心的情緒波動劇烈,眼睛一下子濕潤了,嘴唇微微有些發顫的吐語:“玉兒……”


    一炷香後,他將畫裱起來,掛在牆上,雙目裝滿柔情,情深似海的凝視著畫中人,仿佛能透過畫看到她的一顰一笑。


    瑩玉穿過窗戶,飄到他身側,望著畫中的自己,心裏微微有點動容。


    “玉兒,你等著,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都要複活你。”幽冥月對著畫像說道。


    瑩玉深深的看著他,心道:“冥月,你這又是何必呢,我不值得你如此。”


    “我欲複活你的消息已命屬下放了出去,用不了多久便會傳遍三界。假如,我說假如,假如他不願意的話,我真的將你複活成魔,到時候你可別怪我。”他笑中帶著淚光,將畫中女子幻想成真實的她,見她對自己笑了,不禁跟著笑了起來。


    瑩玉飄到他身前,瞧著他眼角落下的淚滴,禁不住伸手要去替他擦掉,她的手快要觸碰到他的臉上之際,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反射性的抬手抓去,這一舉動驚到了她,她慌忙閃開,讓他抓了個空。


    “玉兒,我知道你的神魂並未完全消散,你現在就站在這裏,對嗎?”他對著空氣問道。


    片刻之後,他依然沒有收到任何迴應,又道:“玉兒,你如果在,能不能迴應我一下?”


    “冥月,對不起。”她眸中微微含著淚光,一個轉身離開了魔殿。


    至從瑩玉離開魔界後,她又開始在三界中到處遊蕩,走過許多未曾去過的地方,看過了很多新奇的東西。


    她不清楚這趟無盡的旅行她究竟遊蕩了多久,因為時間已久到她幾乎快忘記自己是誰。


    玉宮內,欽夙站在一顆巨大的紫藤下,仰首望著白如月光的天空,心裏歎息了無數次。


    “一千年了,距離幽冥月放出要複活聖女的話已過去整整一千年。”他曾多次去麵見神主,企圖請求神主破例,複活聖女瑩玉,可最終都沒有成功。


    他不知道神主到底是怎麽想的,對於幽冥月要複活聖女此事如何看待,因為他每次去都說了很多話,而神主卻未迴他一個字,讓他實在是無言以對,最後幹脆不去了,隻是依舊停不下要去操心複活聖女這件事。


    魔界秘境內,一個身著白衣的嬌俏少女蹲在花海中,她的笑容甜美可人,開心的摘了一朵又一朵花兒,剛好湊夠12朵才住手沒有繼續采摘。


    待她起身扭頭之際,發現一位玄衣男子站在自己麵前,心中有些驚訝的呢喃道:“魔主……”


    幽冥月凝視著眼前這位與瑩玉有幾分相似的少女,難以抑製心裏波濤洶湧的情緒變化,有那麽一瞬間差點把她當做是瑩玉的錯覺。


    “你是誰?”


    “我?”她圍著他繞了一圈兒,對他露出嫣然的笑容反問道:“你猜啊?”


    “……”


    她微微嘟嘴,靈眸一轉,嘴角輕扯,下一刻直接撲入他懷裏,緊緊的抱住了他。


    幽冥月驚慌失措推開懷中少女:“姑娘,請注意舉止。”


    她垂頭捂唇一笑,隨即雙手背在身後,昂起秀美的下巴,眸子靈動的轉了轉:“我是誰,我是沉冉啊!魔主這副表情,是不高興我修成人形,還是不喜歡我幻化的容顏?”


    “……”


    “怎麽辦呢,我都化成了這副模樣,改不掉了。”她展開雙臂,轉了一個圈兒,低頭看著自己這身打扮說道:“我喜歡主人,所以想擁有和她一樣的容貌,可惜我的修為還不夠,無法變得和她一模一樣。不管魔主喜不喜歡,沉冉都很喜歡這副皮囊。”


    “沒,沒有不喜歡,隻是……”


    “隻是,你還是不喜歡我照著主人樣子幻化的模樣。因為,我終歸不是主人,對吧?”她神色憂傷的問他,眼裏閃爍著希冀的目光,內心非常期盼他的迴答。


    “不是。”


    他不忍說出傷人的話,第一次對她說了違心的話,卻反倒讓她沉默了。


    將近半盞茶後,幽冥明開口打破了這份尷尬的沉默:“時光如水,轉眼已過千載,這整整一千年,無數個日夜裏,對於別人來說不過是彈指刹那,可於我而言太過漫長,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都過了那麽久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或許是我太高看他了。”


    “可是,我認為主人更願意做一個神,不然她當年也不會自願獻舍而逝去。就算她不在意之分,可她會介意自己是魔非神。”沉冉想了想又說:“她曾是神族聖女,是神主親自教出來的聖女,他們亦師亦兄妹,感情深厚。她依戀他、依賴他、崇拜他、敬仰他,喜歡和他一起相處過的時光,害怕在他眼裏她是邪非正,更不想他看到自己的不好。因為她把他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所以她絕不會希望自己身上有一絲汙漬,否者她寧願永遠消失,也不願苟延殘喘。”


    “沉冉似乎很了解她。”比我更了解她。


    “主人以前總喜歡在我麵前傾訴心聲,還時常自言自語的說一些話,我聽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得多了。”


    玉宮外,欽夙站在觀星台上仰望星空。


    “聖女之星越來越淡了!”不該啊?


    欽夙取出一張招魂符,施以秘法將其點燃,待符紙燃盡之後,瑩玉感應到了召喚之內,好奇的隨著牽引之力而去。


    不過片刻,她到了召喚之地,飄落在玉宮外的觀星台上,看見召喚者是欽夙,心裏沒有驚喜,也沒有意外,隻是有那麽一點點失落。


    如今的她已經虛弱到隨時都可能會消散,隻能勉強維持幾日透明體,之後或許就真的要消失了。這一刻,她不禁有些想去看看他,沒有理會欽夙的自言自語,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霧兮殿。


    殿內,琴音嫋嫋,仙霧繞梁。


    她飄落在他身側,靜靜地聽著清冷如水的琴聲,悄悄地望著他完美無瑕的側臉發愣。


    許久以後,欽夙步入大殿,拱手作揖:“神尊。”


    “……”


    他的琴聲不絕,仿若未聞,瑩玉抬頭朝欽夙看去,見他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十分直接的張口說道:“魔界那邊傳出來一個消息,說幽冥月已找到聖女的一抹殘魂,不日後便會啟動聚靈複生大陣。”


    登時,琴音微頓,如流水般的話聲從他口中溢出:“本尊,知道了。”


    “神尊,若幽冥月真的複活了聖女,她勢必成魔,從此與神族再無瓜葛。欽夙希望神尊重新考慮一下,讓這件事不要留下任何遺憾,天規再重要也比不了心裏的東西更重要。”


    欽夙說完後,徑直行禮轉身離開了。


    天宸停下手上動作,琴音戛然而止,那雙清冷幽涼的眸子悠然看向已緊閉的殿門。


    一會兒過後,他又開始撫琴,琴音和之前差不多,讓人感受不出他的心裏變化。


    瑩玉起身,飄到他的對麵,凝眸瞧著他的眉眼,心頭微微泛起苦澀,有種想哭而哭不出的滋味,難受極了。


    這一瞬間她恍然明白,原來在她的內心,他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重要。


    她想要的不僅僅是他的重視,他的關愛,她還想要在他心裏留下她的身影,牢牢的抓住並占據他的整顆心。


    這種荒謬而奇妙的感覺就像一顆種子般,在她心裏生根發芽,瘋狂的生長成參天大樹,令她既喜悅又恐懼害怕。


    忽然,她開始聚集殘魂僅剩的力量,如同蠶蛹一樣破繭成蝶,化成一隻半透明的蝴蝶,向琴弦飄落。


    天宸其實早已察覺到了她的殘魂氣息,隻是沒有說出來,當他心裏那根與她相連的線快要斷開之際,猛然一驚,深深地注視著向琴弦飄落的蝴蝶,不由得伸手要去接住它,可惜剛剛觸碰到它的時候,它突然碎成光點,從他指尖流失。


    “玉兒……”


    他連忙以心血為引,將散去的光點重新聚攏成一個光球。


    站在殿外的欽夙看到空中那抹聖女之星劃落,心中大驚,立即折迴殿內,恰巧見到他手中的光球,一時間了然於心。


    “神尊。”他壓下心頭的驚訝,慌忙問道:“這,該如何是好?”


    “宇宙之心處的那枚種子差不多該誕生了,你去將他取來吧。”他淡然說道。


    “是。”


    欽夙用快的速度抵達宇宙之心,取下懸浮在半空的那枚白色半透明光之種子,將它放入玉瓶中後又立馬返迴。


    天宸接過欽夙遞來的玉瓶緩緩打開,一顆聖潔耀眼的光之種子慢慢浮出來,懸在空中。


    他將瑩玉的殘魂光球與種子合二為一,霎時種子比之前大了一倍,所散發的光芒也更為絢爛奪目。


    “神尊,你這是?”


    這枚種子可不是一般的種子,乃是在宇宙之心孕育了數億年的精華,其中蘊含了強大的宇宙之力,是世上諸多夢寐以求的力量。


    欽夙從沒想過神主會為了她做到這種地步,而他接下來的作為更是驚呆了他。


    天宸將兩股力量強行注入種子裏麵,一縷為鴻蒙之氣,一縷為混沌之力。


    等這兩種力量與種子徹底融合後,他又將一枚神格融了進去。


    欽夙震驚的看著那枚帶有神花印的半透明神格沒入種子,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點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神尊,這可是花神的神格!”你把它給了她,該如何向眾神交代?


    “聖女神格已碎,這枚神格可以幫她引來其他神魂碎片。”天宸說道。


    “神尊是想重塑聖女的神魂,讓她變得比之前更加堅韌強大?”這樣也好,反正花神之位一直空著也是空著,與其將來選出一位合適的新晉神女接任,不如現在便宜了聖女來的好。


    天宸帶著種子出了殿門,欽夙緊跟其後。


    玉宮外,玉台之上,他取出一塊月光般的天土放在地上,然後再把種子埋在土裏,跟著用自己心頭血澆灌,而種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生根發芽,開出一朵白色的花。


    此花花開五瓣,有花無葉,花色潔白透亮,美若一件無可挑剔的冰雕。


    “神尊,你不該如此。”欽夙很不理解他的做法,覺得他這樣做有點過了,因為用自己的心頭血澆灌種子,助它加快成長,意味著從今往後必須日日如此,直到她誕生的那一天為止。


    神主之血,何其珍貴,每日取血澆花會大量消耗他的神力,長此以往就算他再強大,力量也會逐漸衰退。


    “無礙。”


    “啊?”這樣還無礙?


    他清冷的目光落在花上,眸底閃過一絲柔意:“從今往後,你就是光之神花荼蘼。”


    須臾之後,他對欽夙說道:“傳令下去,至今日起,本尊卸去一切職務,退隱為尊,不見客不出玉宮,神主之位由父神接替,族中任何大小事務都無需向本尊稟告。”


    “是,神尊。”


    欽夙看著天宸離去的背影,心想神尊應該是想日後清閑度日,用多餘的時間來修行,彌補因心頭血失去的力量。


    他把天宸之話原封不動的傳到神族後,這個消息很快的傳遍三界,震驚了無數,誰都想不到神主天宸為何會突然退位隱世。


    這時,得知了消息的幽冥月終於想通,從聚靈複生大陣的失敗中緩過神來。


    難怪他始終無法召喚迴她的殘魂,原來是她已經得救了。


    嗬,沒想到他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還真是諷刺啊!


    這一刻,他既歡喜又難過,喜的是她終於可以迴來了,難過的是他無法陪伴她,連偷偷看她一眼都不能。


    據說,神族在接到天旨之後,曾想去玉宮確認,勸神主收迴旨意,誰知玉宮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無論用什麽法子都找不到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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