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錯覺,連厘從他的話裏聽出了調侃。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靳識越對她的牌了如指掌,而她摸不透他的底牌。


    倘若時代倒退,他估計是拿著鐵杆兒擎著鳥籠子沒事兒就逛窯子解悶兒的八旗紈絝。


    連厘第一次見靳識越的時候,還很小。


    父親連景程不放心讓年紀小的她獨自留在家裏,得到雇主的允許,偶爾會帶著她駕車。


    靳家兄弟倆關係好,靳識越有時會和靳言庭坐一輛車。


    那天剛過完春節,連厘垂著小腦袋,專心致誌地數紅包。


    靳識越掏出一疊鈔票,告訴她:要是打牌贏了他,錢就是她的了。


    連厘是個財迷,見到錢就兩眼發光。聽見靳識越說錢全是她的,她便點頭,說好。


    結果,她沒贏過一把。


    而且他還是那種戲謔虐殺的打法,當你快要贏的時候,讓你斷崖式輸掉。


    極具心理折磨。


    連厘對靳識越的初印象,是有錢又危險的壞蛋。


    次次輸,她氣得想打他,可又打不過,最終隻是淚水倔強地在眼眶裏打轉,可憐得像弄丟了一個億。


    年紀小有很多好處,譬如哭了沒有人會嘲笑你軟弱。


    還能獲得紅包。


    ……現在,長大了。


    裴青寂掃了眼牌桌上,形勢一目了然。


    抓牌靠運氣,出牌靠技術。


    這兩個小師妹貌似哪個都沒有,她連主場優勢都不占。


    裴青寂看向連厘,後者不見急躁,始終心平氣和。


    鍾揚同樣了然,大喇喇地靠著沙發背:“越爺,你別嚇厘妹,嚇出個好歹來,可不好跟靳大哥交代。”


    靳識越似是聽到什麽笑話,勾唇哂笑道:“泡沫嗎,這麽容易碎。”


    他伸臂,長指輕輕一勾,兩張牌被翻開,赤裸裸地出現在眾人視野裏。


    連厘搭在桌麵的手指無意識曲著輕叩酒杯杯壁,瞧見靳識越利落囂張的動作,倏地抬眼看他。


    男人麵料精貴的黑色襯衫領口微敞著,很是懶倦散漫。他眼睛洇著淺薄的笑,消減了五官輪廓過於鋒利帶來的淩厲感,添了風流不羈。


    裴青寂問連厘:“要明牌嗎?”


    “嗯。”


    隻要不輸錢,連厘佛係得很,對輸贏毫不在意,她也翻開自己的兩張牌。


    鍾揚瞧清輸贏,立時伸出雙手把他們的牌攪亂,嚷道:“結果不重要,重在參與!”


    比起鍾揚溢於言表的心情,裴青寂的表情隻能算平淡。


    靳識越輕掀眼皮,視線懶耷耷落在連厘臉上,後者若有所思。


    鍾揚擔心連厘輸牌心情鬱悶,試著講笑話:“厘妹,小鷹很久都不會飛,老鷹應該怎麽辦?”


    連厘迴神,配合問:“怎麽辦?”


    鍾揚:“買鷹兒車,嬰兒車!”


    聞言,連厘囅然而笑,眉眼彎彎似皎潔的月牙。


    見狀,鍾揚得意洋洋地揚眉,像隻翹著尾巴的大狗狗。


    靳識越和裴青寂心中了然。


    小師妹笑的根本不是笑話,而是笑鍾揚。


    逢時,薛舒凡握著麥克風過來拉連厘去唱歌,連厘跟他們打了聲招唿就走了。


    鍾揚繼續說:“厘妹年紀還小,又不經常玩,打這麽厲害已經很好了。”


    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靳識越瞥了眼,拎起手機,起身時拍了下鍾揚的後腦勺,笑得挺混:“瞎子,有空去掛個眼科。”


    隨後,閑庭信步般踱著步子到靜謐的陽台接電話。


    “嘿!”鍾揚撓了下腮,百思不得其解。“少爺這是啥意思?”


    裴青寂沉吟半晌,從一堆牌裏精準抽出一張紅桃a,指尖旋了兩圈。


    是真的牌技生疏,還是故意輸?


    要真是故意輸,她放水的功法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神不知鬼不覺。


    跟喜怒無常的公子哥玩,贏是肯定不能贏的,可放水一旦被對方瞧出來,那比贏了還慘。


    不虛偽的放水,讓人挑不出毛病。


    鍾揚這麽猴精的人都沒察覺到,簡直無懈可擊……


    裴青寂舉目望向連厘的方向。


    連厘不唱歌,優雅坐在高腳凳上,化身pd專門幫薛舒凡切換音響。


    “要唱什麽?”


    “煎蛋愛上了荷包蛋,它拿著吉他,走到荷包蛋樓下唱:這是一首煎蛋的小情歌~”薛舒凡霸著麥,繪聲繪色道。


    連厘嘴角漾起笑,幫她點了首《小情歌》。


    愜意舒緩的音樂響起,她踩在地麵的腳隨著音樂節拍輕點,目光不經意掃過陽台,怔了怔。


    男人倚著欄杆而立,冷調的暗色光影在他周身浮掠,裁出修長挺拔的高大身形。他一手擎著手機,一手夾著香煙,神色冷淡,不知在跟誰打電話。


    淡白色的薄霧自他指尖彌漫繚繞,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


    棱角分明的臉龐隱匿在濃夜和煙霧背後,顯得不甚真切。


    一幀一幀,仿佛電影精心刻畫的鏡頭。


    許是察覺到什麽,靳識越剔看了眼這邊。


    涼薄的眸光輕飄飄滑過……應該沒有注意到她。


    靳識越漫不經心地抬手抽了口煙,他腕上戴著的腕表正對著光線,閃閃發光,連厘眼睛被晃了一下。


    好一會兒,眼前都有一個亮亮小點兒。


    *


    裴青寂坐在沙發上,琢磨著手裏的一盒煙。


    煙是精心研磨的老手藝,不多見……餘光瞥到頎長筆挺的身影,裴青寂轉過臉去看來人。


    靳識越深色襯衫的衣袖略微挽起,露出的兩截手臂修勁有力,蘊著難以估量的爆發力。


    他架著長腿,兩隻腳翹在茶幾上,仰靠著沙發背,看上去,懶洋洋的。


    “孟定凱四處打聽二公子為了片兒地皮離開軍區,這裏麵究竟有什麽門道。”裴青寂放下煙盒,詢問道,“怎麽,你真有心拿下l25那地兒?”


    靳識越斜睨他眼,左邊劍眉一抬:“告訴孟定凱,l25是塊風水寶地,山水環繞,準備用來埋他,讓他後人坐等著享福。”


    裴青寂笑著看他。


    提前離開軍區的事暫且不提。l25這麽大一塊地,牽涉眾多高科技園區和產業基地,而且還包括軍工板塊,若不是有把握,想必他也不會透口風。


    鍾揚送完連厘和薛舒凡迴來,一屁股坐在深棕色沙發上,徑直拿過酒瓶,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氣喝光,又接著倒第二杯。


    裴青寂看他連續喝了三杯酒,“借酒消愁,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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