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胤禛這一去江南足足兩個多月。這兩個月裏京城之中可謂暗潮洶湧翻卷。


    十月裏頭,有人向康熙舉報步“太子黨”托合齊等人聚眾會飲,貪婪不法。托合齊時任步兵統領,實際上就是常說的“九門提督”,負責京師九門內外守衛巡查,真真正正的天子門戶,地位極其重要。


    康熙接到密報,當機立斷,命佟國維之子隆科多接任了托合齊的位置,然後又命誠親王胤祉,八貝勒胤禩等人徹查托合齊與太子胤礽結黨一事。


    隨後,原步兵統領托合齊,刑部尚書齊士武,兵部尚書耿額等“太子黨”中堅力量相繼落網。


    至十月底,康熙在暢春園內召見諸王、貝勒、文武大臣,此時托合齊已死,康熙盛怒未消,著人將其挫骨揚灰,不準收葬。又有刑部尚書齊士武更是悲慘——康熙命人用鐵釘將他釘在了牆上,最後嚎唿數日而死。


    黛玉雖然久居內宅,然雍王府上消息還是靈通的,這一天十六福晉郭絡羅氏也因著身懷有孕來看她,至晚間胤祿來接時,便說了此事。


    黛玉聽了,隻嚇得臉色蒼白,險些從凳子上頭摔了下去,肚子一陣陣發緊。宋嬤嬤見狀,趕緊上來扶著黛玉坐好,替她撫著胸口順氣。


    胤祿見了,也後悔自己嘴快,將如此血腥之事說與女眷聽了。再扭頭看看自己的福晉,臉上滿是擔憂之色,倒是不害怕的。


    黛玉平複了一下自己極快的心跳,強笑道:“我膽子太小了,經不住事兒,倒叫你們看了笑話。”


    十六福晉忙道:“四嫂哪裏的話,都是他莽撞,險些驚著了四嫂。等四哥迴來,叫四哥好生罰他!”


    胤祿也忙笑著彎腰作揖求饒。


    黛玉知道這是夫妻兩個怕她沉心,岔開了話頭,也勉強笑道:“天也晚了,也不虛留你們了。若是再晚些,恐怕太冷了。”


    胤祿隻得帶著十六福晉先迴去了,又暗中囑咐宋嬤嬤好生照看著黛玉,若有什麽事情,隻趕緊去旁邊十三爺府裏頭叫人就是了。


    宋嬤嬤這裏連聲應著,將他們送出了院子便趕緊迴來看黛玉,見她靠在暖炕上頭,身上搭了一條大紅錦被,雪雁秋雁兩個正在給她謝著簪環戒指鐲子指套等物。


    宋嬤嬤上前問道:“福晉,可要請太醫來瞧瞧?”


    黛玉臉上猶是雪白一片,右手輕輕地撫著肚子,感受著裏頭不規則的胎動,搖了搖頭。


    宋嬤嬤擔心不已,勸道:“還是看看罷,也好放心些。”


    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沒有了驚慌的神色,黛玉沉聲道:“嬤嬤,你去叫了內院管家進來。”


    宋嬤嬤無法,隻得快步出去了。一時管家進來了,隻在外間兒垂首請安。


    黛玉便扶著雪雁的手站了起來走出去,吩咐道:“迴頭命人去各院子傳話,就說我的話,這些日子沒事兒都在自己的院子裏頭好生待著。若有家裏人求見,隻說如今王爺不在家裏,一概不準。若是咱們門下的人來請安,也叫他們等到了王爺迴來。”


    管家應了自去安排。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秋雁過來點了燈,明明滅滅的火光映在黛玉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黛玉抱著一隻鏤空纏枝蘭花樣兒琺琅掐絲小手爐,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燭火。天,終究是要變了麽?


    要說這太子胤礽,自從被複立以後,並為從被廢黜中吸取教訓,相反地行事越發地囂張狂妄起來,周圍很快就聚集了一些朝中掌著實權之人。他不但對胤禩等人大肆打壓,更是屢次派家奴到地方上去敲詐勒索。


    如此倒行逆施,其實不必胤禛胤禩等人如何,康熙便容不下他了。


    記得太子二次被廢,大概就在這一兩年間了罷?


    康熙素來標榜仁政,如今這番雷霆手段,處置了太子黨的幾個核心人物,可見是下定了決心了。


    儲君之位,此時雖然還是太子坐著,隻怕在眾人眼中,已是搖搖欲墜了。


    正在出神,外頭宋嬤嬤帶人擺上飯來,黛玉也沒心思吃,隻喝了些粥便罷了。


    第二日,便有太醫過來請脈——原是十六福晉不放心,著人去傳了太醫的。


    眉發花白的老太醫隔著大紅的幔帳把了半日,搖頭晃腦地背了一大串醫書,末了開了方子迴道:“福晉近來定是不思飲食,這原是有孕者月份高了常有的,倒不妨事,隻每餐少吃些,每日裏頭多進幾餐便是了。隻是如今胎動的有些不穩,倒要靜養些才是。”


    黛玉聽得“靜養”二字,卻是正對了心意,看了看身邊的宋嬤嬤。宋嬤嬤會意,忙微微掀開帳子出去了,請太醫到外頭去開方子。


    於是乎,黛玉便開始了胎動不穩,臥床靜養的日子了。


    這一養,便足足養了一個多月。外頭的事情黛玉一概充耳不聞,隻關起大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其間林如海倒是打發了人來瞧了幾迴,又暗暗地囑咐她不必聽外頭的話,隻約束好了自己府裏頭的人便是了。


    胤禛也著人送了幾迴信來,無非是叮囑黛玉注意著身子,多吃少動等話,隻是每封信後頭都要綴上一兩句別別扭扭的話,黛玉看得忍俊不禁,每每伏枕而笑。


    隻是天氣越來越冷了,黛玉便收拾出了大毛衣裳叫來人給胤禛帶了過去,又說自己一切都好,府上也不必他擔心。


    眼瞧著就進了臘月,正是一年裏頭最冷的日子。黛玉如今身子越發地笨重了,王府裏頭事情又多,各處莊子都送了年利來,又有胤禛門下的人送年禮,還要給宮裏頭各處以及外頭各府裏頭預備年禮,黛玉隻覺得每日裏頭瑣事多的數不清。雖然有宋嬤嬤等人幫襯著,自己隻要拿個主意點個頭就行了,還是覺得疲憊的很。便索性將府裏頭的內務交給了側福晉李氏,自己甩開手不管了。


    太後聽說黛玉如今安心養胎,連府裏頭的管家權利都給了李氏,更是滿意,直當著康熙的麵兒讚她“真是個識大體的孩子,知道輕重。不似那眼皮子淺的。”


    康熙聽了也覺得歡喜,源源不斷地賞了好些個東西到王府中,又將給黛玉請脈的太醫換成了禦醫。


    臘八這一日,天氣陰冷潮濕,過了晌午便開始飄起了雪花。


    宮裏頭早早地賞下了臘八粥。按說黛玉該著進宮去謝恩的,隻是康熙有話,叫她隻管家裏頭養胎便是,不必遞牌子進宮了。


    黛玉瞧著沒有什麽熱乎氣的臘八粥,還是當著內監的麵兒朝著皇宮磕了頭。秋雁又將一個荷包塞給了內監,笑道:“大冷天的,難為公公跑這一趟。”


    那內監也算是宮裏頭有頭有臉兒的,見秋雁這般行事,又捏著荷包癟癟的,心裏頭大喜,忙謝過了賞,迴宮去了。


    黛玉用了晚膳,恐怕積了食,便扶著雪雁的手在屋子裏頭溜達著。


    忽然覺得一陣涼風夾著雪氣衝了進來,抬頭一看,卻見胤禛進來了。


    黛玉猶不敢相信,伸手揉了揉眼睛,見他身上穿著自己叫人送去的黑色貂毛大氅,領口肩上都落著一層薄薄的雪花兒。臉上風塵仆仆,眼中微帶血絲,直直地盯著自己呢。


    胤禛見黛玉挺著肚子呆呆的樣子,心裏頭一陣燥熱,伸手拽開了大氅,脫了下來。


    雪雁忙過去替他接了,拿到外頭去收拾。


    胤禛幾步跨過去,將黛玉牢牢地抱住了,隻覺得軟玉溫香在懷,再也舍不得放開了。


    黛玉此時剛迴過神來,忙推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咬了咬嘴唇,哽咽道:“你迴來了?”


    伸手將人再次摟進懷中,胤禛輕聲道:“好玉兒,我迴來了,迴來了!”


    黛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掄起小拳頭朝著他捶了下去。胤禛知道她心裏委屈,有心叫她出出氣,又怕她力氣大了傷了肚子裏頭的孩子,忙抓著她的手哄道:“仔細手疼,明兒再打。”


    黛玉擦擦眼淚,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迴頭看見秋雁和宋嬤嬤都看著自己笑,臉上掛不住,嗔道:“秋雁,王爺迴來了,也不說去倒了熱熱的茶來?”


    秋雁笑著給胤禛福了福身子,忙出去泡茶。宋嬤嬤也忙著出去了,嘴裏嘟囔著:“我去廚房裏頭瞧瞧去!”


    黛玉見她們都走了,才拉著胤禛的手,叫他坐好了,自己扶著腰站在他前頭,卻又被他一把抱住,安置在了腿上最好。


    將頭枕在他肩上,黛玉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胤禛隻覺得脖頸處熱熱濕濕的,一滴滴的淚珠兒好像打在了自己心裏頭一般,燙的心都疼了。又想到了今日進宮複命之時,聽聞太後說道黛玉胎像不穩,已是靜養了好一陣子了,不禁後怕起來。若是黛玉有些什麽事情,自己又不在她身邊兒,可是怎麽才好?


    她那麽個嬌嬌軟軟的小人兒,隻該放在手心裏頭捧著疼著寵著才是,可是這兩個月來,京裏頭是個什麽局勢?太子老八他們折騰的烏煙瘴氣,多少朝廷命官宗室皇親都戰戰兢兢的。難為她一個女人家是怎麽過來的!


    越想越覺得心裏頭疼得慌,胤禛摟緊了黛玉圓鼓鼓的腰,柔聲道:“別哭了,再哭下去明兒孩子出生都是兔子了!”


    黛玉抽了抽鼻子,怒道:“胡說!你迴來就氣我!”


    胤禛笑著將臉湊到她的耳後,說道:“好玉兒,別惱啊。我可是還沒用晚膳呢。為了早些迴來,都是從旱路騎馬迴來的,可是受了老大的罪了。”


    聽了這話,黛玉忙捧著他的臉看了又看,可不是麽,臉上都瘦了!忙喚了人進來,叫趕緊擺飯。秋雁和宋嬤嬤早就預備好了,帶了小丫頭們抬了小炕桌進來,擺在了暖炕上頭。


    胤禛趕了多日的路,早就乏了。飯沒吃上多少,就命人預備熱水洗漱了,躺在了攏得暖暖的炕上,不多時就攬著黛玉沉沉地睡去了。


    黛玉瞧著他睡得極香的麵容——胤禛少有睡成這樣的時候,忍不住揚起嘴角笑了起來,窩在他的懷裏頭也甜甜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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