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兒去了林府一趟,到底也沒將黛玉帶了迴來。賈母心裏知道這是黛玉仍未消了上次王夫人借東西的火氣,雖然無奈,心裏也有些不悅。王夫人做的事情雖是有些不像話,到底也是長輩,再者黛玉也未曾吃虧,反倒讓寶釵等人弄了個沒臉。黛玉自從走了以後再沒迴來過,若是自己打發人去接,隻道是學著規矩沒有空閑兒,今兒鳳姐兒親去了,還是沒有來,這火氣未免太大了些。況且,自己乃是她的外祖母,這一次次地,豈不是掃了自己的麵子?


    鳳姐兒見賈母臉色,也不敢像往日一般湊趣說笑,隻是笑著將在林家的經過說了。又有迎春等人問她黛玉近況,鳳姐兒“哎呦”一聲,笑道:“若要說起來,林妹妹可是不如你們鬆快了。她每日裏學這學那的,竟真是安排得緊緊的,再沒一絲兒閑著的功夫。這幾日天熱,她家的姑奶奶才和教養嬤嬤說了,日頭出來便歇著些。”


    說著,便將自己聽來黛玉每日學習的時辰數了一遍。


    惜春聽了,拉著鳳姐兒的衣裳袖子笑道:“真的麽?林姐姐豈不是忙的隻剩下吃飯睡覺的功夫是自己的了?”


    鳳姐兒笑道:“忙還罷了,我聽雪雁說,她和秋雁也要跟著學的。那一日她趁著教養嬤嬤沒注意,偷懶歪了一□子沒站直,就被那嬤嬤罰頂著盤子站了半個時辰呢。”


    探春聽了,便問道:“這是怎麽迴事?寶姐姐也是進京待選的,怎麽就沒有林姐姐那樣忙忙地學習呢?我隻不相信林姐姐便要忙成那個樣子。”


    鳳姐兒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了。想來是寶妹妹大了幾歲,規矩學好了罷?”


    賈母便笑道:“胡說,寶丫頭自那年來了,也沒見請教養嬤嬤的。你隻別蒙你妹妹們。”


    說著又向迎春等人笑道:“你們年紀小不知道,裏邊有個大緣故的。寶丫頭跟咱們一樣,都是包衣出身,她家又是行商的,因此進宮隻得是去選宮女。若是選上了,好的便如你們大姐姐當初一般,做個女官。若是不好了,隻是做宮女罷了。哪裏用的上專門請教養嬤嬤來學習?玉兒便不同了。她是正經的上三旗出身,那朝廷裏邊有規定,八旗女子凡年滿十三歲的,都要經過選秀的,便是和親遠嫁的公主的女兒也不能例外的。這選秀,才是充實後宮和指給皇親宗室的。那規矩豈能差了?因此凡是八旗人家,女孩子大了一些,必是要請好的教養嬤嬤嚴格教導女孩兒的。”


    一席話說完,鴛鴦忙遞上一杯熱茶,賈母笑著接過來喝了一口。


    迎春等人對視了一眼,惜春拍手笑道:“竟還有這些緣故兒?可見林姐姐才是我們中最好的了。往日隻聽人說寶姐姐……”


    一語未了,便被迎春拉了一把,探春往她嘴裏塞了一個杏脯,笑道:“吃你的罷!有的沒的說些什麽?”


    惜春險些被噎到,入畫見了,趕緊端起茶來送到她的嘴邊。惜春忙喝了一口,嘴裏嚼著杏脯,一雙大眼睛隻管忽閃忽閃地瞪著探春。


    賈母見迎春溫和,探春機敏,惜春天真,幾個姐妹鬧成了一團,心裏不悅散去,倒又盼著黛玉能來了。心裏打定了主意,過些天定要接了黛玉來住幾日的。


    胤禛這兩日有點煩躁。去年太子被廢,大阿哥胤禔為求上位一力要求皇阿瑪嚴懲太子,卻反被皇阿瑪公開訓斥秉性急躁愚頑,難當大任;又有八阿哥一黨上躥下跳,屢次向皇阿瑪進言再立太子之事,結果老八也被鎖係,還丟了貝勒的爵位。唯有自己審時度勢,帶頭向皇阿瑪求情,言太子乃因鎮魘,性情大變,今既已恢複,當解其監禁,以觀後效。太子複立後,確實對自己極為嘉許。隻是皇阿瑪在太子複立後便立即分封了幾個皇子,自己的“雍親王”封號,又讓太子忌憚了起來。再有老八一黨,老九老十還罷了,十四是自己的同胞親弟,卻也跟著在朝堂上處處跟自己使絆子。那日進宮去給額娘德妃請安,又碰上了十四,心情便不佳。恰巧又叫人去林府送冰,迴來卻聽說黛玉病了。有心去瞧瞧,又恐去的多了黛玉遭人詬病——上次還是打著皇阿瑪的旗號去的。


    那拉氏與他自幼相識,少年夫妻,相攜走過多年,如何不知他的心事?原在兩年前,見他一次次地打發人往揚州巡鹽禦史府送東西去,又有胤祿年少,偶爾會打趣一兩句話,總是能猜到了些端倪的。


    要說這那拉氏,原是步軍統領內大臣費揚古之女。選秀後因太後見她端莊穩重,嫻雅大方,便留在了身邊,後被指婚給皇四子胤禛。曾為胤禛生了長子弘暉,可惜八歲上夭折了。她一向將胤禛的後院打理的規規矩矩,因此也是深得胤禛的敬重,雖不是情愛,然對於一對皇室中的夫妻來說,倒也彼此相得。


    那拉氏見胤禛這幾日在府裏邊都是一副陰沉的樣子,心裏不免有些好笑,何時見過自家這位爺如此喜怒形於色過?便斟酌著問道:“爺這兩日可是有心事?”


    那拉氏自弘暉夭折後原是又有過一次身孕,隻是到了五六個月的時候沒了,自那以後便傷了身子,一直病病懨懨的。胤禛見她倚在軟榻之上,臉上雖用了些脂粉,到底也還是病容難掩,歎了口氣:“沒什麽,你隻好生養著罷。若是府裏邊的人還算安分,你也少操些心罷。”


    那拉氏搖頭笑道:“哪裏就像爺說的那樣,竟是連這點子精神兒都沒有了?不過是看您這兩日總是不見點笑臉兒,我雖然不懂外邊的事情,到底也能聽著些。”


    說著,叫人拿來大紅金蟒繡牡丹的靠枕放到自己身後倚了,低聲笑道:“爺雖不說,我卻猜到了些。可是那林府的姑娘病了?”


    胤禛臉上一沉,一雙深目猶若鷹隼,盯住了那拉氏。


    那拉氏微微一頓,倒也不怕,臉上仍是笑意不減,歎道:“便是您不說,可我們是夫妻,有什麽能瞞住我?我從沒見爺對誰用心如此,自然是好奇了些。那林姑娘我雖然未曾見過,但那一年打發到榮國府裏邊去的老嬤嬤們迴來,都是極口稱讚的,說是一派大家子的風範呢。林姑娘出身既好,容貌性情又是上佳,我是巴不得爺能夠存些心思,府裏邊也能多個姐妹。”


    胤禛心內不悅,斥道:“胡說什麽?叫人聽了,林姑娘還要不要臉麵名聲?”


    那拉氏伸手扶了扶自己頭上梳的整整齊齊的發髻,苦笑道:“我和您說些心裏話罷了。這段日子我這身子是越來越沉了,喝下多少藥湯子,都好似沒什麽用處。或許是……唯一放心不下的,也隻有您了。”


    胤禛聽了這話,心下再如何剛硬,也是軟了三分的。那拉氏見他欲說話,忙搶著說道:“爺先別說,我好容易精神好些,一並把心裏話說給爺聽聽罷。


    “自我十五歲進了您的府中,雖然不敢說有功,卻是也有苦勞的。我素來知道爺心懷大誌,還道您並不被兒女私情所牽絆。隻是我卻忘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自打您從揚州迴來後,往那邊送茯苓霜,送字帖,咱們府裏邊別人不知,我管著整個內院又如何不知?要說心裏不嫉妒,那是謊話了。隻是我也知道,自己的這副身子久治不好,恐怕也拖不了多久了。若是能夠看著爺得了個可心的人,她又能照顧好您,我便隻剩下欣慰了。


    “如今那林姑娘眼看著到了選秀的年紀,爺縱然心裏有了打算,也要早些求了皇阿瑪才是。林姑娘身後乃是影響整個兒國庫收入的兩淮鹽政禦史,說不定早就有人盯上了。前些時候我和十三弟妹去宮裏請安,還聽額娘打聽過林姑娘。”


    胤禛聽到這裏,長眉一軒,眯眼看著那拉氏。


    那拉氏心裏歎氣,看來這位爺還真是動了心了,虧得自己以為他是沒有心的。


    見胤禛皺眉等著自己的下文,幽幽一歎,繼續說道:“聽聞林姑娘前兩日身上有些不好,爺想來也是擔心的。若是實在不放心,我打發人去瞧瞧,可好?”


    胤禛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不必了。”說完,也不理會那拉氏納罕的神色,隻冷著一張臉說道:“此事你不必管,我自有主張。好生養著罷。”說完,舉步邊走。


    那拉氏身邊的老嬤嬤見胤禛走了,方才過來給那拉氏端茶。那拉氏就著老嬤嬤的手,喝了兩口,隻覺得心裏一陣絞痛,緩緩地躺下了。


    老嬤嬤歎氣道:“福晉何苦說這些?便是賢惠,也盡夠了。”


    那拉氏閉目不語,半晌方睜開眼睛,苦笑道:“嬤嬤以為我願意說這些?我嫁給爺快二十年了,怎麽會不了解他的心思?這一迴,隻怕是真的上了心了。我又能怎麽樣呢?這些年他對我也算是敬重,府中的事情都由我來說了算,外麵兒更是給了我十足的臉麵,該知足了。


    “我這些日子以來,總覺得心裏憋悶發慌,恐怕是真的不好了。說句私心的話,我也是想著林姑娘家世出眾,將來會是爺的一把好助力。若是爺能一直這樣安安穩穩地,日後自是不會虧待了我烏拉那拉一家。”


    一時突然覺得什麽東西卡到了似的,竟是伏在榻上劇烈的咳嗽起來了。老嬤嬤忙上前輕輕地拍著,口裏啐道:“呸呸呸,福晉淨說些什麽忌諱的話?還不快些住口呢。”


    那拉氏咳了一陣子,隻咳得麵色潮紅,發髻微亂,方才喘著氣躺下,喝了兩口熱茶,才緩了過來。


    外邊的幾個大丫頭聽見聲音趕忙過來了,爭著要上前來伺候,那拉氏擺擺手,叫老嬤嬤:“程嬤嬤,你帶了兩個人去趟林府,瞧瞧她可是大好了?再將咱們的好果子好冰給她送去一些。”


    程嬤嬤本不願意去,無奈看到了福晉疲憊地倚在了軟榻上,隻得答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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