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嶴仙帝在次直視阡苡——麵前之人雖然看起來不解風情,然而聰明也是事實。


    甚至白嶴帝君不難想,阡苡是在一個怎麽樣的書香華府臨窗埋頭苦讀,大約阡苡調皮,與赤池魔帝一般偶爾還會不受拘束的搗蛋,但故人隻是沉默寡言,一派眉目仁慈的和藹著,仔細的關注著眼前之人一舉一動。


    雖然阡苡可能不算壞,問題是明明初出茅廬的新輩,可說話未免十分不中聽。


    但好在白嶴仙帝轉念一想,畢竟阡苡初來乍到便立足在妖界那五顏六色的大染缸裏——總歸,是個人都一樣,待妖界那種魚龍混雜之地,不被漂上點顏色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件事說來倒是怨不得阡苡。因為此番阡苡出現的時機與地點都不對,這才是白嶴仙帝首當其衝最為疑惑的。


    白嶴帝君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兄長放出阡苡是別有用心……可白屹大帝素來聰明絕頂,總不看不出來目下的妖界就是一盤散沙,壓根爛泥扶上牆。雖然,妖界的存在依舊算得上茅坑裏石頭,又臭又硬……


    ——強弩之弓而已。怕是奚夜妖帝自己都知道這個問題。否則奚夜妖帝又怎麽可能會為了防範於未然而如此大張旗鼓的擴充人數,以至於濫竽充數都無法在乎。


    隻是奚夜妖帝愛好體麵,亦十分獨裁,估計不屑退位,也差不多不會顧忌自己眼睛一閉身後的爛攤子。


    妖界根基已經敗壞。這釜底抽薪,是奚夜妖帝自己下的狠手。若要保證自己本來就岌岌可危的政權還能唯握此生,這也是奚夜妖帝唯一的選擇。


    反正就妖界目下狀況,維持得好,在撐個幾代是沒人問題。至於幾代之後,估計也是無力迴天,直接分崩離析,隨之妖界不複存在,政權必將土崩瓦解。


    並非白嶴仙帝故意抹黑——實在是妖界衰敗是正在發生的事實。至於妖界定格曆史也是遲早之事。


    早在許久之前白屹大帝便想過降服妖界。並派使臣去往妖界去與奚夜妖帝交涉。


    當時奚夜妖帝態度傲慢,不由分說便送客。據說,也幸虧前往交流的是墨絳將軍墨江,否則換做其他人去,隻怕無一不是有去無迴的結局。


    所以奚夜妖帝大約至今懷恨墨江在心,否則當日妖界盛會,怎麽會唯獨偏偏少了墨絳將軍呢?


    墨江名震天下,先前叫白嶴仙帝與赤池魔帝二人都望塵莫及,煞是敬仰。


    而現在,白嶴帝君與赤池魔帝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兩毛頭小子了,二人儼然成為了接替墨絳將軍墨江與白屹大帝二人的責任,各自撐起一片天地。


    ——由此便可見墨絳將軍墨江的厲害。其實說是功高震主完全不為過,隻是墨絳將軍墨江為了低調慣了,知曉避嫌。所以,世人出於嫉妒,或者無知,大多詆毀他‘倫常乖舛’實在軟弱。


    就包括奚夜妖帝,奚夜妖帝善妒,忌憚墨絳將軍墨江能力,便詆毀其無用,徒有空名。而被奚夜妖帝影響的人,又見墨絳將軍墨江沉默,便詆毀人家嫵媚軟弱,不為君子……


    然而說歸說,即便物議沸騰,也不影響墨絳將軍墨江繼續沉默。


    無中生有——人言可畏正是如此,之後,大約是因為一次談話。


    那次談話,白嶴仙帝至今曆曆在目。時間是在,白屹大帝倒台之後,整個上三界正在緊鑼密鼓重建時。


    當時本著尊重前人的角度,白嶴仙帝特地去拜訪了墨絳將軍——他更加沉默了,並且萎靡不振,倒是有幾分軟弱無能的意思。


    白嶴仙帝進府,敬之以理,隨後道明來意,“晚輩瞧這天下的女子多不勝數。而女子確實體能方麵大多趕不上男子,但比男子刻苦努力的女子亦無窮無盡,尤其天界,時常有‘巾幗不讓須眉’這種佳話傳出,層出不窮……”


    聞言墨絳將軍墨江久久麻木不仁,一動不動,也不置一詞。


    許是懷念吧,畢竟那會白屹大帝適才認罪伏誅,孤身被扣押蓬萊不久——墨絳將軍墨江一直都是白屹大帝左膀右臂,這點人盡皆知。


    白嶴仙帝記得自己當時並未出言開解,反而耐心站在一旁,因為白嶴仙帝自己也很傷感……確實傷感,不管恩怨情仇再怎麽羈,白屹大帝始終是白嶴仙帝的兄長……


    白屹大帝生平對白嶴帝君而言如父如兄。


    白屹大帝還是言傳身教了一身本領給白嶴帝君的恩師。


    白屹大帝更是沉默寡言盡量陪伴白嶴帝君的朋友。


    所以,於情於理,即便是白屹大帝其罪當誅,白嶴帝君都覺得自己合該傷心難過才對……這也是事實,即便可能會被別人詬病,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可白嶴帝君察覺自己還是難忍悲傷——其實,白屹大帝倒台對白嶴帝君而言,並未有什麽好處。


    正所謂‘不做家翁,不知油鹽貴’。但白嶴帝君自己本身便‘家翁’的跟班,怎麽可能不知道一但當家,豈止‘油鹽’貴……


    白嶴帝君是一早便安於現狀。自小便有心做個足以保全自己的閑雲野鶴一屆散仙,大約就像墨絳將軍墨江一樣……


    之後之事不提也罷。白嶴帝君最終未曾如願以償就是——這麽想著,白嶴帝君察覺叨擾,亦欲轉身走人……墨絳將軍墨江卻不容置否說,“天下之大,不由你我瓜分。包括你兄長,如此至高無上的君主竟敗給人心……而如今輪到你們新一輩‘當家做主’了……你隻需謹記前車之鑒,切莫在重蹈覆轍。至於別的,隻管放手去做吧……總歸隻要你不與世為敵……本將軍還有一口氣,便還能保你安穩一刻。”


    白嶴帝君又何必與世為敵,非要掀起戰亂,搞得血流成河屍骸遍野?


    至於赤池魔帝更沒有這個必要了。


    赤池魔帝大約也不會——亂世之時留下的千瘡百孔都還未曾修複好,雖然確實可以趁火打劫,但也實在冒險。


    而在人心惶惶之時貿然出手的結果,白嶴帝君也清楚,必然是接替白屹大帝,成為新一個合該成為眾矢之的,並萬死不辭。


    這也倒不是說世人有多盲目,而是人們壓根互相沒有‘信任’的基礎——又包括‘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說法。還加著,不久前的腥風血雨本來就會讓僥幸活下來的人們居安思危,未雨綢繆。


    所以這種時候若非要大開殺戒的話,隻怕最‘損人不利己’的行為——世人也必將不問青紅皂白,直接亂棍打死,以絕後患。


    但即便這樣,也有人非要逆其道而行之,而這個人偏偏還是狀態堪稱‘半死不活’,難成氣候的奚夜妖帝。


    而若奚夜妖帝一個人不知天高地厚便也罷了——事實上,妖界多股勢力上行下效,聞風而動……


    奚夜妖帝在百廢待興時鼓勵壯大,如此,以便妖界迅速恢複昔日實力,固而四處收人。


    至於後果便是,人也多了,多到他有心而無力全部掌控的局麵。


    妖界有一段時間魚龍混雜,多股勢力暗中發展,可等奚夜妖帝自己發現的時候卻察覺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壓根掌控不了。


    好在奚夜妖帝文韜武略皆備,還是一個機關算盡的主——幾個勢力即將架空帝權,奚夜妖帝算得上杵在‘刀尖舔血’,一不小心就萬劫不複的局麵。


    但奚夜妖帝並未退縮過。而是以退為進,成日隻裝瘋賣傻,使虎視眈眈者與身後勢力掉以輕心,固而轉去先行清理‘競爭對手’。


    而奚夜妖帝還有‘三寸不爛之舌’——時不時,明裏暗裏,含沙射影的對各方勢力煽風點火……最終,坐山觀虎鬥,冷眼旁觀幾個勢力兩敗俱傷,頭破血流。並在前不久一舉清理……


    ——奚夜妖帝確實不是好人。但除非阡苡自己願意與其他勢力裏應外合,金蟬脫殼,離開妖界,否則白嶴帝君或者赤池魔帝也無可奈何?


    總不可能直接向妖界要人吧?


    這要了,沒準就不是爭紛的問題……


    白嶴帝君默默歎息——隻希望奚夜妖帝忌憚故人,不過分膽大包天帶領阡苡誤入歧途……


    “你在感歎什麽?”阡苡滿臉好奇。補充說,“為何看著小女子如此惆悵——竟仿佛小女子以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似的。”


    聞言白嶴帝君背手一笑。自然是沒有心情由衷開懷,甚至保持禮貌冷靜,不拿出一副心灰意冷的疲態都十分費力。


    白嶴帝君今日迴憶頗多,確實心力交瘁,精疲力盡。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有些事便是這樣忘不了,放不下,抹不掉。須臾,白嶴帝君溫文爾雅說:


    “子夜露濃——寒氣侵體與你無益,你不可逗留……如此本座送你迴去。”


    “我睡不著了,”阡苡神采飛揚,還打算看熱鬧呢——白嶴帝君麵不改色,立刻推托說:“說不著?無妨,其實本座直接打暈你也是一樣。不過,說一千道一萬,本座還是得在次叮囑你一遍,不怕你聽得煩了:


    你且記,生活不可兒戲。尤其方才與你討論之事,更不可操之過急,你也合該要多多觀察周圍積極向上的一麵……


    你且自己考慮,畢竟想活得怎麽精彩,隻有你自己才知道。


    另外,本座的密令是,思之如故意漸長,有影長存入我夢。”


    白嶴帝君猝不及防,突然的一笑——阡苡見狀稀裏糊塗的跟著一笑……


    但下一秒阡苡覺得天旋地轉,之後便沒知覺了。


    接著,在醒來的時候阡苡發現自己還是趴在窗邊。隻是,昏睡中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居然日頭都已然出來了。


    然而明媚的陽光曬的阡苡的頭頂,火辣辣的,並沒有特別溫暖。


    今天風也很暖,暖得人有些窒息,阡苡又慌忙起身上關窗,一邊腹誹果真——人言都道仙帝是不愛笑的,因為曆朝曆代的仙帝若平白無故笑了,必然有不好的事發生。


    所以,仙帝堪稱‘笑麵虎’。


    不似妖帝。雖然不知道以往妖帝是個什麽模樣,但奚夜妖帝隨時都喜笑顏開,雖然一副偽君子似的做派。


    另外那位赤池魔帝便不用仔細去看了——最厚顏無恥、最老奸巨猾、最油嘴滑舌的那位必然是赤池魔帝。


    阡苡想入非非,不久之後門被推開,妖侍們魚貫而行。


    別的平平無奇,各司其事,就有一個樣貌端莊大氣的妖侍捧了個白玉淨瓶進來——而這瓶中有一含苞待放的繡圖花……


    並且,這個花瓶,還被手持的那妖侍特地放置於阡苡眼前一目了然的地方……


    之後,各自按部就班的忙完,那些妖侍又像受驚的魚群一般四下散開,聘聘婷婷,匆忙但有秩序的離開了正廳。


    阡苡這才驚覺——這些妖侍明顯是人‘精心挑選’出來。


    ——這一行人一共一十二人,個個身段纖瘦,麵貌不俗皆是也是靈動可人,加之動作輕柔,倒真的有幾分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的色彩。


    可見還是奚夜妖帝有心。


    阡苡想起前幾日無事時,亦無人陪同,便去牆角蹲著聽人竊竊私語。一說是,“妖界不可養魚,因為下界有不少水族得到飛升。”


    雖然牽強,畢竟非要這麽說的話,下界還有不少花花草草得道飛升了——但如同白嶴仙帝所說規矩就是規矩。不可多言也……


    而奚夜妖帝此舉,說是無獨有偶,或者處心積慮,不如還是說成心有靈犀。


    阡苡想性情急躁之人最適合觀魚,而仙界的標誌便是‘雙魚無極圖’,所以仙界多魚——妖界為避嫌肯定不會養魚,但不代表奚夜妖帝便不可以將人豢養成魚兒一般。


    阡苡素來是安享其成之人。此刻,她怡然自得提了小茶壺。而另一隻手舉著茶杯,正端坐在大廳軟塌上看著內室中的妖侍穿梭遊戈,好不自在。


    直到有一妖侍畢恭畢敬稟報,簡明扼要說是請阡苡沐浴更衣,早些去往內閣議事。


    阡苡才放下水壺,大大咧咧的跟在那妖侍身後——之後來到浴池邊,豪放十足的將衣服簡單粗暴的扯開,光溜溜的跳進浴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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