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清風,望明月,念天涯倒不如直接說是‘窈窕淑女青天一方,君子愁眠日夜覬覦’,來得好。再者說‘偷’可不是一個好詞,我今日本正大光明的立在這裏乘涼。


    不過,我方才聽你說,‘明月何曾寂,清風自叨擾’……‘但覓忘歸人,天涯不難尋’,這句倒是有意思,可太過傷感。至於提及忘歸人……更有意思了。我這裏倒是是差不多一個身在天涯一處的‘忘歸人’——可謂,‘未見天涯英雄老,青山不敗情無絕’。


    也不知我口中是否與你所說的是指同一位。


    可……未必眼前這般良宵美景不珍惜,且非要蓋了思念的‘天羅地網’。


    念念不忘才最是驚心動魄。醒著時,攪得人心神不寧,睡著了也魂牽夢繞——但歸根結底有什麽好念的,有道是,‘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我說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天道有情,因果有時。


    不過好好的詩情畫意花前月下風流時,倒是被你那糟糕的心情給辜負了。你那句話在我看來,不如換成是——‘明月知我心,清風覓天涯,上窮黃泉下碧落,君若往矣吾複兮’,如此可不是更加貼合良辰美景了嗎?”


    白嶴帝君原本就是豐神俊朗的鐵血男兒。


    此刻白嶴帝君又仿佛比平日悠哉幾分。


    其實阡苡想說的說,隻怕這位平素不苟言笑的冷漠帝王今日實在是閑得無聊,不對閑得發慌。甚至今日一度還把自己無聊成了‘嬉皮笑臉’的颯遝模樣。


    此刻白嶴帝君盡是神采奕奕,十分陶然所處之境,可真真是一風流倜儻的公子模樣。


    雖然白嶴帝君此刻確實算得上油嘴滑舌,還動不動就對阡苡‘眉目傳情’一番,但這種浪蕩行為並不惹人避之不及,卻也不令人感覺親如故人。


    合該形容這種感覺——阡苡恍惚間沉思,仿佛秋風送爽,肅穆卻又不失溫暖,也恰似流風迴雪春迴時,微涼夾雜著陰晴。


    再者,阡苡觀察到白嶴帝君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是精神抖擻神采飛揚,這種氣氛不被白嶴帝君自身冷靜的氣質影響,也不被那種類似霸道的氣場所幹預。


    因為這種活力常駐白嶴帝君的眉梢眼角,仿佛源源不斷,永不枯竭,亦莫名其妙的令人動容,容易在‘感染’之下忘卻自身疲憊。


    阡苡正不知不覺中肆無忌憚的遐想著,也眉頭緊鎖,猜測今晚可能會麵對之事。


    畢竟豈止一句來者不善就可說明問題,還是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白嶴帝君這種大忙人,怎麽可能真的閑到親自闖入別界,並且還隻為偷聽人別人牆角?


    並且最為重要的是,白嶴帝君雖然隱藏了自己氣息。但他來時的腳步卻一步一個腳印清晰無比的叫阡苡察覺到了。


    雖然不能怪白嶴帝君自負故意漏出‘馬腳’,來特地挑釁奚夜妖帝——阡苡本是神族。有道是‘破船還有三千釘’,亦有說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些俗話用在阡苡身上簡直在合適不過。


    畢竟阡苡也是個跳脫輪迴,不困五行,超然六界的神族。所以就算再沒本事,也與普通人不同。


    至少阡苡自己不願意填命,便可不死不滅不病不毀。不過痛因該是痛的……


    說到這裏阡苡難免不迴憶。大約以往都是說上身之軀不染纖塵,固而至高無上。至於基本的特點也不僅僅是隻是‘不死不滅,不病不毀’,還有‘不傷不痛’——不過這個不傷不痛終結在了鳳凰始天尊翊嶼那裏。


    翊嶼從女。生來為神,掌管陽陽(陽極),命定成鳥盤旋而飛,以一己之力舉起了太陽,叫世間從此得以光明普照——過程稱為‘囚日’,肉身雖在行大義時被業火消磨殆盡,然而命卻‘浴火重生’,也便是後世所人熟悉的‘涅盤’。


    此乃神明之輩,便是曆史上所稱著的‘紅蓮淬火鳳凰始天尊’,現以謝世。但曾因為偏愛抬起月亮叫光陰無處徜徉的‘鬥戰瞿宿應龍始天尊’而嚐試到了那種入骨相思舊病成疾的痛苦,並且那種‘如火如荼’的痛苦可不亞於刑法難受。據說似乎還更加致命一些。


    阡苡想想抓抓腦袋,一偏頭對上了白嶴帝君熠熠生輝的眼眸。這眼神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令人振奮’。


    阡苡一時情不自禁,笑說:“小女子一早便察覺帝君大駕光臨,當時奚夜妖帝仿佛前腳剛走,你後腳便接踵而至,速度比那茯旻妖君的節奏都還風馳電逝不少。”


    白嶴帝君聞言隨性灑脫的撐開折扇,並且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喜笑顏開說著風涼話:“不對,不對,我明明就是跟著你的腳步來到妖界的。我跟來之時,奚夜妖帝都還在與你有說有笑,未曾起身離開。


    你自是不必如此看著我。兄長說我能力不足……能力不足以承接江山是小事,而若某一天或許天下大亂時,無法自保,屆時顛簸潦倒馬革裹屍才是無力迴天的大事。於是便給我一符。那符紙藏於我心,隻聽我自己的調配。作用嘛,也就是逃亡之時,念動隱咒我便徹底隱身,恍若憑空蒸發,叫天王老子來了也都無跡可尋。而默念現咒時,隱匿狀態解除,自然我也可以同時使用仙府的秘術來繼續藏身,但問題是——正如奚夜妖帝與你都能察覺到我的到來,仙府的偽裝術並非真的無跡可尋。”


    “竟有如此之事——仿佛聽說白嶴帝君與其兄長白屹大帝不共戴天。”阡苡自己也是格外震驚。這世間竟然還有連神族都察覺不了的隱藏之術?


    神族素來號稱無所不能,所以真打算尋找起一個人來必定是無往不利,別人亦避無可避。除非真的是從未曾來到過世間……否則五行之中,即便是花草樹木灰飛煙滅神族也能問五靈,尋跡塑真身。


    神至高無上,自然是擁有可以叫人起死迴生的本事,這點無可厚非,雖然阡苡還沒試過自己真的有沒有這個本事……


    白嶴帝君本來是清閑。但在閑得無聊,也扛不住與一個異性大眼瞪小眼麵對麵站著,相對無言又無所事事。


    不過好在白嶴帝君轉念一想,妖界似乎也不是一個說話的地方。便不假思索又說,“此處怕是不合適,尤其這‘風口浪尖’上站著隻會叫人惶恐不安,失去了興致。所以,也叫人更是感受不出來風的來去自由與無拘無束。”


    話音未落,白嶴帝君便拉著阡苡一閃而過,從妖界的領地瞬間移動到了自己居府風滿樓。


    接著白嶴帝君才不緊不慢的補充說:“妖界華而不實,雖看著百花盛放,但亂花漸欲迷人眼,看久了也平平無奇,庸俗得很。所以若要觀清風明月不若來此地,仙風俠骨英雄輩出的仙界。尤其是仙界帝王的住宅,風滿樓觀看才是最望眼欲穿,來得直接震撼。”


    阡苡點了點頭。心中想著方才白嶴帝君的移動速度……未免過於叫人覺得‘危言聳聽’,仿佛眼見失實,但阡苡卻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


    如此,阡苡便相信了白嶴帝君真的是追隨著她去到妖界,潛伏許久。之後故意漏出馬腳,叫奚夜妖帝與她一同察覺。


    可這麽做的目的又改作何解釋呢?總不至於是唯恐天下不亂吧?


    阡苡正匪夷所思。須臾,感受到眼前一晃,便定了心神——粗略一撇,阡苡瞧著此番白嶴帝君倒是熱情,親自搬了一根凳子,憑欄而放。


    這倒是一個不‘失高瞻遠’矚的想法。畢竟朱紅的高欄邊,方麵望去四周一覽無遺,仙界風光盡收眼底。


    阡苡一笑,自覺坐下。她大約今日有許多話要說。但正要開頭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轉念一想,反正自己說什麽大約都可以,便撿著最如夢似幻之事,好奇的問:


    “小女子眼拙。但觀您不是赤池魔帝……小女子個人偏見赤池魔帝估計背後不愛嚼人舌根……


    小女子還覺得赤池魔帝乖張陰戾,所作所為,也不見得就這麽輕描淡寫的帶過了,”阡苡其實話裏話外,言語之中並不篤定,所以更是疑惑不解,知恥下問又說:“今日小女子聽聞赤池魔君與妖界的霽英妖君針鋒相對,二人打了個兩敗俱傷……”


    阡苡欲言又止。之後也不知道怎麽說。


    但轉瞬阡苡看著白嶴帝君麵容有些意外。確切的說是有些驚喜,但笑而不語,隻是很淡定。


    阡苡便差不多有了聯想……或許,大約,仿佛,應該,沒準,也不定,估計是今天一整天與阡苡碰麵的都是白嶴帝君本尊。


    “還有嗎?”白嶴帝君明知故問。一派洗耳恭聽的架勢。


    有時是在阡苡話說間斷之後,眉目中越發高深莫測——就好像欲蓋彌彰。或者直接說故意漏出馬腳來……


    阡苡自然看出問題。心照不宣停止自己刨根問底的行為。


    然而還是有些尷尬,阡苡亦欲結束了這個話題,便搪塞說:


    “好像沒有什麽疑惑了。此事沒有疑惑才是。


    反正無論您是誰,小女子都給今日留下一個好印象便是。


    是否赤池魔帝皆無所謂。大約赤池魔帝可兇——而您雖不體貼入微,但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仔細一樣確實不合適出現在赤池魔帝身上。”


    阡苡假裝胸有成竹,又似證據確鑿。但突然之間似乎蠻不講理,驀地突然擲地有聲不卑不亢:“我在您身上看到的是乃一種波瀾不驚的正氣凜然,且這種氣韻還不屈不撓。想來,帝君刻意模仿赤池魔帝之時,雖然有所收斂自己平素的一本正經,但帝君卻忘了,自己舉手投足也似乎若有若無的附著了一種叫人覺得鏗鏘有力的氣場。”


    白嶴帝君聞言哭笑不得。並隨之爽朗的笑出聲來。


    如此緩和過氣氛,白嶴帝君便不依不饒的問:


    “既然觀察得如此細致,為何白日之時如此手足無措?”


    白嶴帝君瞧著阡苡想解釋些什麽——但阡苡估計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亦欲開口解釋時,竟顯得支支吾吾,做賊心虛,並且還語無倫次。


    隨即白嶴帝君立刻起身。意思不言而喻——便是不欲就此事繼續追究。


    同時白嶴帝君示意阡苡也站起來,跟著自己。


    走了兩步,白嶴帝君又迴頭一邊搖動扇子,一邊瞧著舉棋不定的阡苡。


    因為白嶴帝君料想,若是就身份問題,阡苡與自己掰扯出個所以然來,必定誓不罷休。


    這種所以然,自然同於白嶴帝君親口承認。


    但有什麽意思呢?話說三分才能迴轉的餘地——白嶴帝君已經習慣了帝王之道。


    另外白嶴帝君確實承認自己喜歡欲迎還拒,吊人胃口。


    可白嶴帝君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萬千——這般令人似曾相識的倔強啊!


    白嶴帝君意猶未盡,都還未曾歎息出個頭緒來。然而猝不及防,耳邊突然聽見阡苡憤憤不平的指責:


    “白天帝君調皮,一驚一乍將小女子給嚇懵了……加之小女子本來就是做賊心虛——未經允許,突然衝進別人的後院,可不是‘登徒子’的行為嗎?”


    “不算。我默認許你到訪。


    不知你可還記得,我曾給過你一把鑰匙。也正是有信物在手,不然你就是傳過來,也進不來,”白嶴帝君直言不諱,坦誠相待。


    ——雖然誠心解釋,但下一秒白嶴帝君看著阡苡那較真的模樣,又孜孜不倦的戲謔說:


    “話雖如此。但白嶴仙帝給你這小妖怪信物之時,也是光明正大的。


    此事,人盡皆知。雖然本座透露你是靠手持信物才闖入到這風滿樓,可你也未必就可以直接對號入座,認定本座便是白嶴帝君。


    說起來,此事你倒是可以理解為此事迂迴曲折。實在是本座心懷不軌,所以才乘亂混入白嶴帝君的府邸一遊——而碰巧你念動秘令,又加之手持白嶴帝君曾經給你的信物,所以適才兩次闖入了這門禁森嚴的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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