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英言語如此直白,毫不留情的措辭叫阡苡堂而皇之。


    茯旻聽聞,冷靜說,“阡苡身上是否有獨特之處,你看得出來,看不出來,不要緊的,妖帝看得出來就成?


    再者妖帝看不出來也無謂,反正他喜歡就好。


    總之這整個妖界都是他的,他若是真要在自己生平無趣的帝王生涯中增添一二歡樂,怎的,表哥還敢插手不成?”


    “不敢。自然不敢,”霽英立刻擺手,識趣的一邊分辨,一邊轉身欲走。


    “不敢最好,另外,最好與外人都客氣友善些。”這是茯旻最後的忠告了。


    茯旻麵目猙獰目送霽英沉默走遠的背影,適才發覺方才的話過份重了。


    於是便與阡苡簡單道別後趕緊追著上去。


    之後奚夜妖帝也未曾光顧。阡苡閑來無事了又坐在門檻上看浮光掠影中海棠花乘著微風穿透光束,紛紛揚揚滿天。


    如此,第二日的時候阡苡一早起來收拾好,正打算往清心坊去……她倒是沒想到那位叫蕭幺的妖娘比她還早的侯在門外了。


    阡苡詫異。蕭幺說,“本蕭幺是見過姑娘的,不知姑娘可還記得?”


    蕭幺見阡苡乖覺點頭,又掩口笑道,“蘇坊主說是忙於應付迎接即將遠道而來的修行者無空顧及姑娘,所以叫便叫本蕭幺來陪著姑娘。”


    “另外,蘇坊主交代過未免姑娘如今形單影隻,獨自接受教導顯得過份突兀,招惹是非,坊主的意思是,姑娘不如閉門清修。”


    蕭幺說完好奇走近了內室打量,又興奮跑到了正堂的椅子邊,摸著椅子扶手仔細觀察。


    阡苡更是震驚了,本想叫一聲‘蕭幺’了表尊敬,但話到嘴邊脫口而出的是,“可是當真?”


    然後阡苡遲疑片刻——又瞧著蕭幺看著她才補充說:“見過蕭妖娘,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禮是有禮了,什麽當真?”蕭幺飄飄然,還怪陶醉別人對她這份尊敬。


    說著,蕭幺好奇迴頭看了阡苡一眼,又繼續興致勃勃的研究起了廳內的壁畫。


    “蘇眉坊主說叫我在此閉門清修,”阡苡倒不是不信蘇妖娘會讓她在此清修,畢竟昨日在清心坊中之時,蘇妖娘也是特地將她驅逐到了密室裏,無事不得出來。


    蘇妖娘明裏暗裏都是提防著的,可以說像防賊一樣,這是阡苡自己全然感受得出來的。


    但阡苡想或許是因為以往經常看到老師書房中那塊‘光明磊落’的牌匾而受了熏陶,所以阡苡覺得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以為然。


    然而依著蕭幺的轉達——既然是閉門,自然合該謝客,可阡苡不明白為何蕭幺遲遲不肯離去?


    阡苡有些苦惱,形容得支支吾吾,顛簸坎坷,“不是一個人自己慢慢頓悟嗎,蘇坊主當真說是閉門清修嗎?”


    “自然,”蕭幺不假思索,但解釋過後看著阡苡仍是有些不敢苟同,尚有疑惑,朦朦朧朧猜了半天才想起來,又說,“你說我?我自然是蘇坊主特地指派過來看管你的。仿佛這沒什麽問題……”


    阡苡聞言,有些不高興,敷衍的搖了搖頭,蕭幺見狀也搖了搖頭。


    蕭幺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麽蘇妖娘會叫她來寸步不離的跟緊這個又古板又木訥之人……有什麽可跟的?麵前之人如此不懂變通,隻怕是叫她落跑,她都還要先問清楚路在何方。


    這麽想的話,蕭幺眉間不自然上揚,眼角有些許鄙夷。


    這些又被阡苡默不作聲的看在眼裏。


    阡苡以為是自己沒特地加尊稱的關係,才會被蕭幺如此不待見,於是趕緊招唿,“那請坐吧。”


    “我,真的可以坐下嗎?”蕭幺誠惶誠恐,遲疑片刻,又驚喜萬分的問。


    但蕭幺如此一驚一乍又惹得阡苡不知所以。


    阡苡不禁腹誹,“不坐難道站著嗎?”


    不過這些想法阡苡依舊毫無表示,也沒有脫口而出,隻是木訥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蕭幺又對阡苡的古板增添映像。


    又趕忙落座,蕭幺雖然有那麽一瞬間對阡苡是真的有些匪夷所思,感覺對方是個榆木腦袋,完全格格不入的刺頭。


    然而對於有朝一日能坐在溪榆殿下曾經坐過的地方,悠哉喝茶還是倍感驚喜。蕭幺迴憶起昔年,還自豪感歎說是,“怕是唯恐天人怒,西府海棠不可訴。”


    ‘唯恐天人怒’,阡苡覺得自己可以理解,可與‘西府海棠’有什麽關係?


    好在這個疑問馬上就得到了蕭幺自言自語的解答:“據說這便是說溪榆殿下……”


    蕭幺無語看著阡苡愣頭愣腦的,轉念一想,解釋了一下,“便是這間房子的主人。奚夜妖帝之胞妹。


    此地名為百花府,其實公主生前與洛清依堂主一樣掌管冰心堂。而洛清依堂主之前是在百草樓任職……後來公主早早的香消玉殞,洛清依堂主適才頂替了冰心堂主,同時霽英妖君也接手了百草堂。”


    蕭幺還感歎萬分,“雖然此地已經廢棄,但仍然值得肅然起敬。


    據說當年公主聽說心愛之人誇讚過海棠,‘倚翠偎紅嬌迎春,綰綰絞織逆風纏’——這本就是一眼裏光有風花雪月的風流才子一時情不自禁的感慨,但公主聽進去了。”


    “這詩有兩種解釋,一是說詩人借著某位風情萬種的美人在讚頌這婀娜多姿的西府海棠花。


    還有一說是,詩人借著這儀態萬千的海棠遐想某位小家碧玉的美人。


    不過這些猜忌詩人未曾迴應過,所以這中意義外人不得而知。隻是公主喜歡詩句中那句‘逆風纏’,便將自己的‘百花府’,改成‘海棠府’。之後,隨著公主隕落,往事隨風,時間一久,此地便直接被叫‘公主府’了。”


    “小女年幼,不懂這中關翹,”阡苡誠實。畢竟她思前想後實在不明白借人說物,和借物喻人的差別在哪,反正隻要是同一物,與同一人怎麽形容都不會有差別。


    “呔,這裏麵哪裏有什麽關翹。不過是公主生平好脾氣,沒一點王公貴族的架子,而備受敬仰,所以隻要是有關於她,一丁點芝麻蒜皮的小事都會被放大了傳開來。”


    蕭幺過份欣喜,一時飄忽,竟將心裏話說了出來。等反映過來了,又立馬警惕的閉嘴。接著煩躁不安了數秒,又喜笑顏開裝作隻是人雲亦雲般氣定神閑。又不透破綻的岔開話題,“公主深情,偏偏喜歡了一不會喜歡她之人,所以,生怕自己的喜歡會帶給喜歡之人一丁點負擔,便連對海棠花這死物都不敢訴說自己繾綣相思。”


    “喔。”阡苡隨意答應一句。


    ——蕭幺扼腕長歎,果真是個木頭樁子,她想來阡苡怕是連耳根子都還不會嚼,底氣便足了起來。


    轉念一想,蕭幺一邊放肆抖腿,一邊繼續阡苡喋喋不休。


    “方才聽姑娘說自己年紀尚小?不知芳齡幾何,可是未滿雙十?”


    阡苡搖頭。道,“小女子不才,白白揮霍了這大好的五百餘年。”


    “五百年!五百年?”蕭幺明顯不信,她上看下看,瞻前顧後——除了阡苡那篤定的眼神,是一點也看不出來有活了五百年的證據。


    若有五百年來‘廝混’,怕是早就成人精了,怎麽又會如此笨手笨腳?還愣頭愣腦?


    莫非……莫非……對方驚為天人?


    可即便那些日日叫他們這些修練者望而生畏,敬而遠之的天人世子,活了堂堂五百年的話,不管本性如何玩世不恭也合該被家中長輩圓滑的為人處事作風給活活熏陶出個品性出來。


    蕭幺在次直視阡苡在次投來無辜而沉默的目光,又趕緊尷尬岔開話題,“五百年,說起來,本蕭幺倒是想起了昔年茯旻將軍也是在這個年紀左右開始聲名大噪……”


    “妖帝與小女子說過,仿佛茯旻將軍這個年紀時適才去往邊境,過後挺久似乎才有成就,”阡苡有些莫名其妙,覺得自己被擠兌了似的。


    想來,蕭幺如此愛說長道短,加之許多年的耳聞目睹,是不可能不知道茯旻的生平成就的。


    所以方才故意錯誤提及大概隻是想叫阡苡望而卻步。


    阡苡言語並不客氣。她學著茯旻平素終止與霽英對話時的語氣,不耐煩的,迫切想結束目下此刻擾她心神的無聊對話。


    阡苡後知後覺,發現蕭幺不止在排擠她。她還總覺得蕭幺話裏話外,神色流露都是在故意菲薄她,把她當做傻子一樣。


    雖然菲薄阡苡之人也不少,尤其霽英,但此非彼之時,有奚夜妖帝或者茯旻護著就是了。


    蕭幺目下如此突兀,又不加掩飾的傲慢質疑叫阡苡一直手足無措,反正驀地還有些委屈就是了。


    ——阡苡話畢之後。


    蕭幺本來還想說什麽的,但聽聞阡苡都搬出奚夜妖帝來了,想必沒什麽好說了。便安靜了也,盯著正門的沿便走起神來。


    但發呆時,這視線正巧又擦著阡苡去了……


    阡苡往內室挪動了一兩步,想到說:可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本來這麽杵著也是幹等閑,索性轉身往內室書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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