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的平旦時分,依舊是昏昏沉沉,出了學堂的劉昭並沒有像以往一般立即趕往武院,而是在拐角處靜靜等候。


    不多時,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而至,黑發如墨,青冠似玉,身姿風流恍若神仙中人。


    “公子。”


    劉昭躬身行了一禮,恭聲道:


    “期限已到,是我輸了,自今日起,劉昭甘願為門下走狗,任君驅使。”


    “嗯,”


    樊榮微微頷首,看了眼不遠處正看向這裏的趙誠三人,輕笑道:


    “不去和他們解釋下嗎?”


    劉昭頓了頓,遠遠瞧了眼三人,以他現在的目力,自是能看到他們臉上的震驚以及不可置信,


    “他們應該很失望吧,尤其是毅哥兒。”


    四人沒少聚在一起談天說地,趙誠三人都是翹楚,最起碼在劉昭眼裏,他們都是天才,無論是學業還是談吐,都不輸那些豪強顯貴出身的子弟,尤其是趙毅,他的學業在人數眾多的文院中也算出挑。


    他們不止一次的談論將來的打算,三人都明確表示過,寧願迴家,也不願做人附從,倒是劉昭因著賭約,隻是含糊其辭。


    說實話,劉昭心中很慚愧,來到青沙鎮後,不,甚至是這麽多年,真正稱得上朋友的,不過一手之數,與趙誠三人的情誼是他最為珍惜的,現在他率先成為他人扈從,心中那份羞愧自是難以抑製。


    “不了,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此刻在他們眼裏,我恐怕隻是個小人,就不去找不自在了。”


    劉昭訕訕一笑,下意識的又看了眼三人。


    “有長進,”


    樊榮沒有點破劉昭,而是讚道:


    “看來讓你過來喝茶,不是一點用都沒有。”


    劉昭麵色一正,肅聲道:


    “公子的茶如此珍貴,劉昭就是再愚鈍也該開竅了。”


    樊榮輕笑一聲,不置可否,他的茶不同於劉暉的清神茶,在治內傷的功效上差些,卻可以開人神智,雖然微乎其微,可也是世間少有。


    劉昭生來愚鈍,又因先祖連累,一點靈台久被蒙蔽,而今得了樊榮的茶,雖不至於一朝開悟,可也沒了往日的愚氣,再加上與武院一眾子弟長久相處,處世談吐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不說,在修煉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你啊,還學會恭維了,行了,且去吧,記得晚上來我這裏一趟。”


    “諾。”


    劉昭應了一聲,目送樊榮消失在視線,又看了眼遠處的三人,幾欲抬腿過去,終是化作了一歎。


    武院,校場之上依舊亮如白晝,少年們卻是忘卻了這九天寒冬,肆意揮灑著如火般的青春。


    劉昭徑自來到一尊石鎖前,在其手柄處按了一下後,又深吸口氣將手柄抓緊,


    “喝!”


    一聲輕喝,那半人大的石鎖被劉昭穩穩舉過頭頂,這尊石鎖雖還是一年前的那個,但重量卻增了五倍,足有兩千斤。


    十三歲,雙臂生有兩千斤之力,在常人看來這是難以想象之事,可在這武院,不過是尋常,劉昭依舊是最弱,但又不是那個最弱。


    一個時辰後,劉昭到達了極限,雙臂一軟,將石鎖重重摔在地上,


    “唿!”


    抹了把頭上的細汗,劉昭看了眼還在與石鎖較勁的眾人,暗道自己這是長進還是沒有長進,


    “算了,好歹也算跟上大家了。”


    “練完了。”


    “嗯?”


    看著朝他走來的高挑身影,劉昭急忙用袖子遮住臉,抬腿便走,不料胳膊卻是被人抓住,以他兩千斤的臂力竟是無法掙脫。


    “跑什麽,我是吃人的老虎嗎!”


    劉昭無奈一笑,慢慢扭過頭,卻是不敢看那人,隻是呐呐道:


    “我……我有事,有事。”


    “哼!你能有什麽事!”


    那人冷哼一聲,又見劉昭這副模樣,怒聲道:


    “不成器的東西!與你說過多少次,說話時抬起頭,有甚見不得人的!”


    劉昭不敢還嘴,隻是陪著笑,見他這樣,那人的氣消了大半,麵上還是不渝,冷冷道:


    “跟我來。”


    劉昭不敢離開,隻好耷拉著腦袋跟了上去。


    某處帳篷內,劉昭老老實實的坐在一張椅子上,眼睛卻是不斷的瞥向一旁飄著香氣的火爐,


    “別看了,還需一會兒!”


    劉暉沒好氣的說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油布包放在了劉昭身前。


    “咕咚!”


    聞著那鼻尖縈繞的濃鬱的香氣,劉昭咽了咽口水,強忍心頭的衝動,搖頭道:


    “不了,這靈牛肉你得來也不易,我不能要。”


    “樊榮告訴你的吧。”


    劉暉看了眼劉昭,也不知從何處拉出兩隻茶碗,放在了桌子上,


    “靈牛肉須得專門的命格師培養,對增長氣血的武夫大有裨益,你現在正是關鍵之時,雖然走了以意補力的路子,可若氣血太弱,以後的路也很難走,吃吧。”


    劉昭搖了搖頭,低聲道:


    “這一年來,你幫我不少,又將自己的份例分潤給我,可我卻沒能成就命格,我受之有愧!”


    說著,劉昭起身深深行了一禮。


    “哎,不必如此。”


    劉暉歎了口氣,伸手將劉昭扶了起來,慨然道:


    “命格之路,何其艱辛,你看著偌大的武院,又有幾人成就命格,天才如梁中百裏羽,不也困在最後一步。


    當初你與樊榮打這個賭,僅以一年為期,實在太過草率,我執意要你解除賭約,也是因為這個。”


    “我知道。”


    劉昭笑了笑,他看著這個待他如晚輩般的挺拔少年,輕聲道:


    “其實你不用介懷的,我太爺,你父親,他們都是身不由己。”


    昔年,勸說劉昭太爺劉青路歸附劉氏的,正是劉暉的父親,二人後來倒也算是至交好友,劉青路去世後,劉暉的父親礙於一些原因沒辦法出麵,隻能委托他人給予一些幫助,不然,憑著當時劉昭爺爺隻有十二歲的年紀,別說收屍,就是家業都守不住。


    因著這層關係在,劉暉對於劉昭,其實多少有些愧疚之心在內,所以前者對後者多為照顧。


    一年的相處,劉暉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和自己很像的後輩,原本愧疚也就成了對於晚輩的關心。


    “介懷?”


    劉暉喃喃一聲,輕歎道:


    “或許吧,人生在世,總要有些遺憾,也總要有些堅持,算了,不說這個,輸了賭約也不要失了心氣,古往今來,多少能人不是出身微末,爾當勉勵之!”


    劉昭臉色一正,行禮道:


    “受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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