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宣政殿。


    花梨擦幹淚水出來,喊道:“打開宮門,請帝君臨朝。”


    朝堂之上,百官魚貫而入。


    花梨在最後進來,她走得很慢,每經過一人的身旁是,都要認真的看一眼,仿佛是在辨認著誰是誰。


    這給百官增加了很大的壓力,畢竟,他們中很多人都曾站在大皇子一邊,想要置她於死地。


    但花梨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說,走到前麵的位置站立,她站的很直,像一杆標槍。哪怕身材並不雄偉,卻使得朝堂上的百官都不敢輕視。


    他們都注意到了,花梨隻帶了一把劍,是那把兵馬大元帥的佩劍。


    這很不正常,按理說昨夜的戰火尚未完全消散,她應該要帶著木劍的,對她來說,那把木劍才是最趁手的兵器。


    她隻帶了一把劍,而且是屬於元帥的劍,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她自信已經掌控了全局,已經沒有人能對她造成威脅,至於朝堂之上的人,她已不準備親手殺了他們。


    這絕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他們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被原諒的。


    隨著侍官的一聲高喝,帝君從幕後走了出來。


    百官見禮,帝君道:“諸公都免禮吧!”


    他的聲音很淡,尾音拖得很長,似乎每一個字都是廢了很大力才說出來的,而且說出來之前已經過很仔細的思考了。


    朝堂上的氣氛,更加沉重,壓得人踹不過氣來。


    帝君坐的很正,十分的威嚴。自他繼任帝君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如此威嚴的坐著,這更加增添了百官的不安。


    而讓最讓他們恐懼的還是花梨,從進來到現在,她一句話都不說,這是絕對不正常的。


    帝君威嚴的坐著,看著花梨,看了好一會,一句話也沒說。


    他們誰也不說話,朝臣也不敢說。


    朝會開始已經有兩刻鍾,帝君的目光終於從花梨身上移開,道:“諸位既上了早朝,為何都不奏事啊?天下已經太平,無事可奏了嗎?”


    他的目光很銳利,從花梨開始,掃過朝堂上的每一個人;像一把尖刀,在每個人的眼前晃動。而最前麵的花梨像是一道黑影,和看得見的尖刀相比,摸不到的黑影才是真正讓人恐懼的東西,因為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即便是威坐上位的帝君,目光在觸碰到花梨的時候也震撼了,刻意的避開。


    他們還沒有想明白帝君突然變得強勢的原因,但不論原因是什麽,都不及花梨帶來的恐懼強大深邃。


    朝會還在繼續著,朝堂上卻鴉雀無聲,安靜的連威風吹動布幔的聲音都好像很刺耳,震得人腦袋嗡嗡響;朝臣之間聽著彼此的心跳,律動不一的心跳更使得對方心跳加速,都害怕災難降臨。


    但災難時一定會降臨的,帝君看著花梨;道:“元帥沒話說嗎?”


    花梨不語,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雖然已經很不正常了,但朝堂之上公然藐視帝君,這才是最不正常的。


    帝君卻不大在意,把目光轉向朝臣,道:“元帥不說,那就我來說吧。昨夜的動亂,眾卿之中十之八九參與其中,我已命司事查察,稍後會一律懲處。”


    歎口氣,又道:“本王也有過錯,宗正寺自然也會查察,也會懲處。”看著花梨,道:“要說沒錯,東明城之內凡士族之例,隻有兩個人沒有錯,一個是鼎王,一個是大元帥花梨。鼎王有功自不必說,花梨雖參與其中,卻是情非得已,功過相抵,算是扯平了。其餘的人,不論是否參與動亂,都有錯,參與其中的自有法律製裁,未參與的雖不被懲處,但捫心自問,是否真的問心無愧。”


    他的語氣並不威嚴,不像是帝君的責問,更像是智者的說教。


    但朝堂之上的人,無不聽得瑟瑟發抖,誰也不敢說一句話。


    帝君又把目光看向花梨,花梨還是不語。


    帝君起身走了下來。


    從群臣之間走過,走得很慢,認真的看每一個人的臉,跟花梨進來的時候一樣。


    群臣之中,已有人嚇得冷汗直冒,濕透了衣衫。


    帝君走到門前,又走迴來,還是走得很慢,但垂著頭,不再看他們的臉,好像在思索著什麽,又好像是不願見到他們的臉。


    走到跟花梨並立的位置,背對群臣,問花梨:“元帥無話說嗎?”他的聲音很柔,是在用哥哥的口氣跟妹妹說話。


    花梨拱手,道:“臣請即日啟程,赴白澤山和談。”


    帝君道:“不急,元帥身負重任,此時外出難免有用心不良之輩;還是等召迴二十一衛,有他們陪同才可保元帥安全無憂。”


    花梨道:“臣知道。”沒有反對,也沒有說會聽命。


    帝君張了口又閉上,走上去麵對群臣。道:“皇室內亂,外戚幹政,僚屬不睦,結黨營私,外有魔族擾亂邊境,內有將帥兵戈相向;動亂之時,本王身為帝君卻無力阻止,有愧於蒼生,有愧祖宗,今日引咎禪位;讓賢能者居之;暫就請元帥花梨代掌大印。”


    轉身要走,被花梨叫住。道:“動亂尚未平息,帝君要丟下臣僚蒼生而去嗎?”


    帝君頓住,苦笑道:“我還能做什麽?”


    花梨道:“你是帝君,群臣都認你是帝君。”


    帝君長歎,又坐了迴去,道:“今日諸公都無心議事,就退朝吧。其餘的,還是等司事查察有了結果在做決斷。”


    下了朝,花梨飛奔去了鼎王府。


    鼎王在後院賞花,好像早就等著她來。


    花梨慌裏慌張的,問道:“皇兄可還好?”


    鼎王小心翼翼的修剪,半晌才說:“已迴定軍城去了,說是不想再勞累,定軍城的駐防,你要盡快物色人選。”


    花梨不滿,大聲道:“你為什麽讓他走?”


    鼎王停了下來,過來她身邊道:“你忘了嗎,他寧願用最極端最殘忍的手法,也不願低頭,他還是駐防大將軍就永遠不會改變。你是個好的元帥,卻不是個好的妹妹。”


    花梨愣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鼎王又開始修剪。


    半晌,花梨道:“我把兵符印信還給你,和談之後我就會帶著媽媽離開東明,再也不是皇族的人。”


    鼎王轉身看著她,笑道:“豈是如此簡單的,是你主動找我要的,所以生死你都要帶著,直到有一個跟你一樣可靠的人出現,否則你永遠是兵馬大元帥。”


    花梨搖頭,道:“不,我一點也不可靠,看不出皇兄的故意為之,也不知道如何治理軍隊;所以,我隻想去白澤山,跟媽媽在一起,跟師傅在一起,跟蘇柔在一起。”


    鼎王道:“那我管不著,但兵符我是不會在要的。我已是閑雲野鶴,朝堂上的事情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你要隱退或者要幹什麽,去跟帝君說,跟朝臣說。”


    花梨默然,她之所以要把兵權還給鼎王,就是因為找不到更合適的人。


    但鼎王這麽說了,她也隻能暫時繼續擔任兵馬大元帥。


    在一旁看著鼎王修剪,看了很長時間才走,走的時候也沒有說一聲。


    花梨剛走,大皇子從偏房出來,走過去鼎王身邊,站得筆直,道:“鼎王叔好情致。”


    鼎王放下工具,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塵,道:“我一向是不會打理的,隻是對著她實在很難說謊。”


    大皇子笑了,道:“能讓鼎王如此為難,她確實很了不起。”


    鼎王讚同,道:“至少對天下人而言,是一個希望。換做是我就很難了,我可以不打仗,但要跟魔主蘇柔坐在一張桌子上,是做不到的。”


    大皇子頷首道:“嗯,很難。”


    叔侄二人都看著公主府的方向,神色中流露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大皇子突然大笑,笑得很爽朗,好像遇到了什麽一定要笑的事情。


    鼎王也大笑,不過不像大皇子那樣爽朗,倒是有些附和大皇子的意思。


    笑完了,鼎王叫道:“上茶來。”


    大皇子阻止,對侍女道:“不要茶,要酒。”


    看著鼎王,得意的笑著,道:“高興的時候一定要喝酒;你我都已經離開朝堂,離開大營,一定要喝酒,而且一定要喝醉。”


    鼎王似乎不太放心,道:“你的傷可不輕。”


    大皇子道:“無妨,無妨。”他看起來很開心,無論如何也要喝酒。


    鼎王不在阻止,道:“那就喝酒。”


    公主府,清婉夫人手裏緊緊握著一個平安符。


    聽到花梨迴府,跑出來把她抱在懷裏,泣聲道:“你迴來了……終於迴來了!”


    昨夜她一整夜未睡,手裏始終緊握平安符。


    她擔心花梨,但她沒有離開公主府半步;因為他明白花梨的弱點是什麽,她知道自己決不能離開公主府,否則一定會給花梨帶來很大的麻煩。


    宮裏發生的事情她還不知道。


    當然,她不必知道,昨夜,大皇子沒有派人來公主府,但不代表別人沒有,隻要她踏出公主府,一定會陷入危機的。


    花梨跟她擁抱,也哭了,道:“讓你擔心了,但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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