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玨微笑點頭:“請。”同樣是笑裏藏刀,氣場強大的讓腳下的水都停止了流動。


    ‘唰’一聲,月影下一道寒光閃過,兩根水柱朝智玨湧去。智玨雙掌發力,激起兩道更大的水柱去抵擋。


    一聲巨響,又歸於平靜。他的肩上多了一柄冰冷的寶劍;如果慕曉語是敵人,此時他已經身首異處。可這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他渾然不知。


    閉眼唿氣,有些失落的說:“多謝手下留情,此去有蘇城,一路之上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至於有蘇城……!我見過父親的本領,很高,你們究竟誰更勝一籌,就不好說了。”


    慕曉語的寶劍迴鞘,踩著水麵迴到剛才的岩石上,依舊悠哉的坐著,輕輕搖晃雙腿,好一會才說:“你父親定然是強於我的。逃出魔都有蘇城,避開追兵把不足一歲的離歌帶到這裏,我自知沒這個本事。”


    智玨站在她身後,歎氣道:“我可憐的妹妹!怎如此命苦!”


    慕曉語沒有搭話,對這一家人的遭遇她很是同情,可是除了同情之外什麽也做不了。她心裏十分清楚,此去有蘇城九死一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的扔下離歌;如果條件合適,把她賣了也不是不可以。


    靜默良久,又聽見智玨的聲音:“迴去吧,出來太久爺爺該發現了。”


    慕曉語左手在岩石上撐了一下,躍升而起走在前麵。沒有等智玨,最快的速度迴到了院中,仍舊站在剛剛的位置,昂首呆呆的望著天上。


    “你在看什麽?”是離歌。自從爺爺讓她跟慕曉語去有蘇城之後,她就一直想找機會跟慕曉語說話,奈何一直插不上嘴。


    “我的家鄉。”慕曉語迴答的有些心不在焉的,她現在很亂,有蘇之行對她來說是個很大的考驗,不敢有一點馬虎。她已經走在生與死的邊緣,錯了任何一步都可能萬劫不複。


    聽到慕曉語說她在看自己的家鄉,離歌十分驚奇:“你的家鄉?在天上嗎?”


    “算是吧。”


    “我聽說雲端之上有一個非常繁華的世界,叫做天宮,那裏居住著最遠古的神仙,你就是從那裏來的神仙嗎?”


    “不,我的家鄉同樣轄製於天宮之下。”


    離歌‘哦’一聲,也抬頭看著天宮,一臉向往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院中站了好一會,慕曉語的腦海平靜了一些;問離歌:“你為什麽想要離開這裏?”


    離歌轉過頭看著慕曉語,滿臉天真的迴答:“外麵的世界很大啊。書裏說站在白澤山最高峰就可以摸到天宮;楚城港口停泊的樓船是浮在水上的城市;魔都有蘇城的燈火從來不會熄滅;最美的要數國都東明城,地上鋪的是黃金,房頂蓋的是琉璃,梁柱須是翠玉,城中有數以萬計的夜明珠,不用點燈也十分敞亮;城樓上守城的士兵英武帥氣,城中的百姓熱情好客;國王大人每天早晨在宮門口接受臣民朝拜,並把金銀財帛賞賜給他的擁護者。”


    慕曉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告訴她說:“寫書的人一定都沒有到過這些地方。外麵的世界沒有你想的那麽好。白澤山的最高峰摸不到天宮,楚城港口的樓船也沒有那麽大,有蘇城的燈火會熄滅;國都沒有黃金地磚琉璃頂玉石梁柱和數以萬計的夜明珠,國王更不會無緣無故的把財帛賞賜給臣民,隻會向臣民收稅……,所有的一切都隻是騙局,你既然看書,應該也看到那句‘紙上得來終覺淺’。”


    她不信慕曉語說的,不高興的問:“這些地方你都去過嗎?”


    “沒有。”


    這一下,離歌好像抓到了慕曉語的把柄一樣,堅定的反駁她:“那你怎麽知道是騙人的,一定都是真的,我一定都可以看到的。”


    犯花癡的姑娘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慕曉語懶得跟她爭論,反正明天就要上路,一切是怎麽樣就讓她自己去看個明白。但願在慘淡的現實麵前,她不要得了失心瘋才好。


    智玨比慕曉語晚迴來一個多時辰,遞給離歌一個包裹說:“這是給你路上穿的衣服,家裏的衣服就不要了。”


    離歌不太理解的打開包裹,見到裏麵兩套跟慕曉語穿的一樣款式的衣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問智玨:“錢都給我做衣服了,你跟爺爺怎麽辦?”


    智玨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十分溺愛的說:“放心吧,家裏的錢還夠用。再說了,在這村裏也用不到什麽錢,家裏那點錢都放發黴了。我還想是不是都給你帶出去花了呢。”


    離歌看著智玨,淚汪汪的,叫了一聲‘哥!’撲進去智玨的懷中。


    這種苦情劇,慕曉語是最不願看的,轉身進去房裏,讓她們兄妹話別。明日一別,今生恐再無相見之日。


    迴到房裏,慕曉語又想起吳欣來,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同樣也想著自己。


    心裏那種酸痛的滋味讓她十分難受,裹著披風倒在床上,想讓自己盡快睡著,忘了這些糟心的事情。


    可越是想要睡著,就越是睡不著。翻來覆去到了半夜,竟越發的清醒了。國王的一切如同幻燈片一樣在腦海播放,作惡的、行善的無一例外都來了;這才驚覺,她這一生在跳下無澗之淵之前竟然異常的順利,沒有經過什麽波折,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是既定的,她不過是跟著別人的牽引一路走來。


    這大概就是現世報吧,她的前十年走的太順了;所以上蒼才要她跳下無澗之淵經曆這一遭劫難。


    亂七八糟的、東一撮西一縷的想著。不知何時天就亮了,探口氣,從床上起來準備新一天的征程。


    離歌早已等在門外,她一開門就端著洗臉水進來:“洗臉。”


    “這麽早。”慕曉語的聲音有些沙啞,是昨晚哭過的痕跡。真的哭過嗎,她自己也不太確定,隻是心痛的感覺很真實。如果哭泣是內心的呐喊和酸痛,那她確實是哭了的!如果眼淚和嘶吼才算哭泣,那她並沒有哭過,聽師父說從小到大她都是不哭的。讓別人哭倒是常有的事情,去過匯枯禪院的小孩,十之八九都被她欺負過。


    洗漱來到堂屋,早餐已經在桌子上,老頭跟智玨已經入座,見到慕曉語來,起身招唿道:“鄉下人家沒什麽好東西招待,你將就著吃一些。”


    慕曉語抱拳躬身:“多謝招待。”這一頓飯吃得特別壓抑,直到吃完也沒有人說一句話。


    離歌伸手去收拾碗筷,智玨攔住她:“你去看看還有什麽沒有收拾的,趕緊弄好上路。今天你們要趕到楚城,有六百多裏路程,遠得很。”


    “我已經都收拾好了。”


    慕曉語從老頭手裏接過圖冊,雖然上麵的字她一個也不認識,但看得出已經做了詳細的標注。她急於趕路,沒有留時間給離歌細細告別,催促道:“那就走吧。”


    慕曉語翻身上馬,伸手把離歌拉上馬騎在後麵:“抱緊我。”揚鞭催馬,隻留下一路風塵。


    起步的時候離歌差點摔下去,緊緊的抱住慕曉語,等適應了,才敢放鬆下來看路上的風景,這些雖然她都是來過的,可是今天看來卻別有一番滋味。跟慕曉語說道:“原來騎馬是這種感覺,跟書上說的一樣,一騎揚鞭去,萬裏留紅塵。”


    慕曉語隻顧趕路,並未理她。離歌也不在意,仍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二人趕了一早上的路,中午的時候經過一條小溪邊暫時停下來休息,離歌又湊上來問她:“還有多久能到楚城?到楚城之後可以息一天再走嗎?”


    慕曉語咽下口中的食物,被噎得半死。把圖冊遞給她,喝了兩口水冷冰冰的迴答:“可以,明天中午可以到楚城,後天早上再走。”


    離歌翻開圖冊,看了好一會告訴慕曉語:“早上我們已經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如果加快腳步今天黃昏應該可以趕到楚城。”


    “不行,兩個人還是太重了,繼續這樣趕路馬兒會累死的。接下來我們必須步行很長一段路。”


    離歌‘哦’一聲,顯然對於慕曉語放慢腳步的做法及不讚同。可慕曉語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她隻能聽話。


    休息了約兩刻鍾時間繼續趕路;正午的太陽十分毒辣,沒走多遠離歌就已經大汗淋漓、氣喘籲籲拚了命才跟得上慕曉語的腳步。


    她很想停下來休息,但是看到慕曉語隻顧趕路,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窘態,也就不好意思開口,硬著頭皮奮力跟上。


    時間越長,她的體力就越是難以支撐,好像隻差一點就要倒下,卻始終堅持不肯倒下。


    旅行不如想象中的好,路途遠比想象中的辛勞;她想要跟慕曉語說停下來休息一會,想要跟慕曉語說讓她騎馬,想要就此打住迴到家做乖乖的小公主……。總之,她已經沒有出發時的堅定。但還在堅持,不願被看扁,不願放棄曾經的種種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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