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留唇瓣一勾,撐著曼陀蠱傘慢慢遠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蘇隱才慢慢低下頭來,目光端詳著手中的檀木盒子--今日金殿一行,總讓她生出一股不祥的錯覺。


    這種不詳來源於兩件事。


    其一,向來心思深沉時間如金的帝主竟然會和她話家裏長短,這委實讓人不安。


    其二,就是手中的檀木盒子。


    這檀木盒子裏裝的是太師父的死因,先前是在蘇留手上,如今卻經由帝主送到她手中。這其中的因果深意讓人捉『摸』不透。


    蘇隱抓著檀木盒子的指骨收緊,漸漸泛白。


    躑躅許久。


    她伸手拉開木蓋,霎時間一卷暗黑綾錦入眼,圖案烏雲紅鶴。檀木盒子裏外和之前的沒有區別,隻是在綾錦旁還夾著一頁折卷的白紙。


    吐氣,納氣。


    蘇隱最終還是抽出綾錦,利索攤開了。


    “卦天師第三十代傳人……”手指猛然『揉』皺綾錦,蘇隱目光漸漸染上千絲萬縷的暗黑。


    竟是……


    竟是……如此。


    蘇隱緊攥掌中物,『揉』皺,指骨泛白得厲害。


    “蘇--留--”


    “殷--錦--”


    蘇隱望著宮牆盡頭目光閃過怒意,身軀一閃便消失在原地。轉角,掠影,周圍走馬觀花般,卻始終不見蘇留的身影。


    蘇隱一轉身就落在裂開數痕的地麵上,清風寒涼裏她的目光漸漸幽深。閉眼,結印,蘇隱身軀浮上虛空。


    低頭俯瞰這座皇宮。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當真是個好妹妹!蘇隱手指緊攥。身影飛速劃過天際,瞬間消失在金殿上方。


    ……


    東宮,太子府。


    殘磚斷壁,碎珠裂玉,也是因為那一場忽如其來的異劫被毀了個七七八八。


    蘇隱悄然落在簷瓦上,低頭看著下方各式各樣的人。


    落地,扣住一下人的手。


    蘇隱壓著怒意,低聲問:“皇太子殿下呢?”


    老奴瞧見她的臉,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在長思院。”準是蘇家那麵癱小姑娘沒錯。


    “唰--”


    眨眼瞬間,地麵上空空如也。奴仆眨眨蒼老渾濁的眼--人呢?


    蘇隱身軀一掀,繞了幾個彎後斜光裏出現長思院的牌子--那是一處已經修建完好的院子,蘇隱能感受到周圍暗中人數頗多。


    側身飛入,無影無形。


    “嗒。”腳尖落於地麵上,蘇隱身軀立刻闖入暗中眾人的眼中。


    “何人膽敢闖進太子府?”


    立即四麵八方湧現暗衛,層層圈住屋子。眾人神『色』冷凝,卻是都在心驚眼前的女子是闖進這院子的。


    從屋內即刻飛出一道身影,正是長離。


    蘇隱目光更寒--這人他見過,那天她初次醒來時就看見他的身影。她被囚於太子府,也因此而失去記憶,不管他們是不是無心之過,這對於她而言都不是什麽好的事情。


    長離揮退暗衛,對蘇隱道:“蘇姑娘。”


    蘇隱直言目的:“皇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在屋裏。”


    “唰--”一陣嘯風唿過耳側,蘇隱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殷錦正在幾案上代批奏折,聽見門外的動靜他就知道是誰來了。果不其然,一抬頭就是蘇隱的模樣。


    “你怎麽來了?”


    “啪!”蘇隱猛然將手中綾錦砸到幾案上。‘劈啪’‘咣當’‘嘩啦’數道重物墜地的聲音同時響起,刺人耳膜。


    殷錦掃了一眼幾案上的綾錦,狹長的鳳目裏沒有笑意,隻有沉默。


    蘇隱閉上眼,強忍著怒意:“皇太子殿下是不是該給蘇隱一個解釋?”


    解釋?


    殷錦忽然低笑出聲,笑意萬般苦澀--這件舊事過去的時間太長了,長到他幾乎都忘記了當年齊天師是怎麽死的了。


    “你都知道了,事實擺在眼前,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沒什麽好解釋的?”


    “是。”


    蘇隱目光威戾盡顯,一步一步走近殷錦:“昔年太師父一直恪守本職忠君為民,他不曾犯下滔天罪行,為什麽要害他?”


    殷錦似笑非笑,目光情緒難辯:“自古無情帝王家。”


    “!”


    所以,就可以濫殺無辜?


    所以,你的帝王之路就要以一國卦天師的鮮血作為開場?


    “殷錦,吾當真是錯看你了。”蘇隱目光層層寒涼。


    “你從來,都看錯我了。”


    一隻纖白的手忽然挑上他的命脈。


    殷錦沒有避開,任她收緊。


    咳。


    瞬間窒息感。


    還真是下手一點不留情。


    殷錦看著對麵半仙半妖魔的容顏,尤為艱難道:“你不…能…殺我,也不會…殺我。”


    脖頸間的力道驟然變小。


    蘇隱鬆開,盯著他一字一句冷冷道:“我當然不會殺你,因為殺了你隻會給我招來無盡後患。但是你也活不長了。”


    蘇隱又問:“那麽,蘇留呢?”殷錦為帝位而害太師父,那麽蘇留又是為什麽害太師父?


    殷錦掩著咳嗽,苦笑道:“蘇留的事你應該去問她,而不是問我。”


    “我找不到她。”


    “……我幫不上你的忙,因為蘇留已經不在帝城裏了。”


    “你說什麽?!”蘇隱目中冷光乍現。


    “蘇留奉父皇密令,離開了這帝城。”


    “去了哪裏?”


    “你又何必問?”


    蘇隱聞言,隱忍閉上眼--是啊,何必問?


    殷錦,不能殺;蘇留,更不能殺,殺了她如何去麵對娘親?


    都是糟心事。


    蘇隱。


    別衝動。


    蘇隱目中泛著寒光,一步一步走向門口。光線斑駁交錯裏,她的身影越走越遠。


    “轟隆--”忽然遠處傳來一聲轟鳴,整個長思院化為廢墟。


    塵沙飛揚裏,殷錦低聲苦笑--


    “咳咳,長離,看見了嗎?”


    “這就是我最終妥協的結果--眼睜睜看著昔日的真相曝光在她麵前,將自己推入萬丈深淵。”


    “但是長離,當年做出那樣的選擇,我不後悔。”


    殷錦忽然又想起蘇隱的那句話--我不殺你,但是你也活不長了。


    她說的沒錯。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命格尊不可言,但通曉卦術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的骨相實則是個命貴福淺的,所以有人曾經設法遮蔽了這骨相。


    至於為什麽要這麽做……


    殷錦低低一笑--因為真正命格尊不可言的並不是他,是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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