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帝城,長宴街。


    高高尖角上蘇隱望著全城,表情一頓沉默--


    斷垣殘壁,哀雁悲鷲,不外乎如此。


    蘇隱陡然生出一股悲涼,按著自己的心口:“數日前這帝城還是盛世繁華的鬧景,忽然短短時間內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地麵上數餘人抬著一具屍體離開,白布刺眼,哀聲不絕--死人了,當日帝城塌陷就死了很多人,經過這幾日才逐漸挖出屍體來。


    蘇隱一陣恍惚。


    隨即,她稍稍斜了個身,瞬間出現在破裂的青石板道上。


    四周都是一片殘敗、塌陷、斷裂……蘇隱慢慢往前走,沿途見到的每個人,他們的臉上不約而同表現出幾種情緒--驚惶、悲鳴、憤恨……


    牆角,痞子怒聲怒氣:“好端端的怎麽說塌陷就塌陷了呢?!”


    路旁,官員拿著手劄記錄:“死傷的人數短時間內無法確切到人數;另,城外營帳不夠用;另,城中有刁民趁『亂』犯事……”


    塌陷的地區旁,有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抱著一具屍體哭嚎:“嗚嗚嗚,爹爹,你不要死啊……”


    男孩身側是塌陷區,泥土稀鬆,幾許塵土不斷往下墜。


    “哢。”地麵斷裂。


    “啊--”男孩的身軀往塌陷區域下墜。


    “孩子--”『婦』人心驚肉跳。


    千鈞一發之際,一抹黑影自人群中躍身而出。隻是他剛剛跳上虛空,瞬間又落迴地麵上。


    蘇隱抱著小孩子迴到地麵上時,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沈將軍上前對著蘇隱抱拳行禮。


    “娘。”小孩子慌張著小跑著進她娘親懷裏。


    『婦』人抱住他,又驚又怕,哭腔罵道:“你個蠢兒,就不知道往旁邊站一點嗎,要是你也沒了娘可怎麽活啊。”


    “娘……”


    “不怕,不怕啊,我兒定長命百歲。”


    沈將軍看著那廂母子二人團聚,側過頭來,抱拳行禮:“見過蘇姑娘。”


    眼前這人一身鎧甲眼熟--正是率領官兵層層圍住廢棄宅院的那名將軍。


    蘇隱微微頷首:“沈將軍。”


    『婦』人跳到嗓門的心漸漸落地,她抬起頭,正要對出手相救的紫衣鬥篷女子答謝,卻在瞧見那張臉之後一頓驚唿:“蘇天師!”


    周圍眾人紛紛側目。


    “那不是通緝犯蘇隱嗎?”


    “就是啊,她怎麽還敢迴來帝城?”


    “看吧,我就說那幾日我真的有在帝城裏看見蘇天師你們還不信?”


    “噓,你們看她前麵人是不是沈將軍?”


    “……”


    沈將軍耳力極好,聽見周圍雜七雜八的聲音眉頭一皺。抬頭,看著麵無表情的蘇隱,他擺手恭請道:“蘇姑娘,帝主要見您,請您隨我們走一趟。”


    蘇隱微微一怔。


    ……


    皇城,金殿。


    青磚赤瓦,格局嚴謹壯麗,皇權迫人的壓抑感十分濃重。


    殿門五十米外,白玉石階逐層往下--那裏跪著一名高冠華服的年輕男子,正是當朝皇太子殿下殷錦。


    好幾日跪地不眠不食,饒是精力充沛的殷錦也不由得身軀僵硬,臉『色』略顯蒼白。


    身側的徐公公苦苦勸道:“殿下,您這又是何必呢?”


    殷錦紋絲不動,聲音略顯暗啞:“無妨,我還撐得住。”


    “可是殿下,您已經跪在這兒好幾日了,再這樣下去您會吃不消的啊。”


    “徐公公莫要再勸了,父皇若是不願意見我,我便一直跪在這兒。”


    徐公公聲音悲切:“殿下。”


    殷錦目光堅定:“公公且去忙著你的事吧,不必勸著本殿了。”


    微風過境,蒼涼沉重。


    許久許久後,殿門終於咣當一聲開了。一身暗『色』官服的知方走出來,依舊是一貫的儒師風雅,隻是多了些沉重。


    知方一步一步走到殷錦麵前,道:“殿下,您這又是何必?”


    殷錦沉默,又低聲問:“先生,父皇如何了?”


    “不太好。”


    “父皇他,還是不肯見我嗎?”


    知方搖搖頭,歎息:“殿下可知帝城塌陷意味著什麽?”


    帝城塌陷,意味著禍事將至。


    如今時局是樓蘭和西中邊境戰事未停,南蠻蠢蠢欲動,其它藩王亦是心思不正。帝城塌陷,低則大興土木耗盡國庫,高則內憂外患。


    知方深深看著他:“殿下,你有心思在這裏跪著求見帝君,不如去處理這些隱患。”


    殷錦怒意騰起,被生生壓製:“殷錦有一句話要問--先生和父皇可知道那位千機樓主高深莫測?可知道那位方士身份?”


    “知道。”


    “先生!”殷錦怒意沸騰“先生竟然都知道當初為何不攔著父皇?為何還要這樣做?為何?!你們知不知道如今帝城到處是殘垣斷壁,人死的死,傷的傷……”


    “知不知道祖宗數百年基業毀於今朝會是什麽下場,你們怎麽能……?!”


    “殿下,不管我們知不知道,你隻需要記住,他是帝主,而我是帝師。你身為臣,不能逆君;身為子,不能逆父。不管他做了什麽,你都沒有資格過問。”


    “先生!!”


    知方看著他驚怒的模樣,忍不住閉上眼,許久才道:“殿下,你心裏有怨氣,可我和帝主又何嚐沒有?”


    殷錦一愕,狹長的鳳目眯起:“先生這是何意?”


    “殿下。”知方彎下身來,眼底寫滿悲痛“殿下,你須得記住我今日這一番話--力量太過渺小,隻能接受他人的擺布。”


    “先生……”


    知方負手而立,打斷他的話:“迴去吧殿下。”


    殷錦沉默。


    看著知方的背影,慢慢地站起身來。


    蘇隱跟隨侍衛經過東門時就看見宮門口的殷錦,臉『色』似乎不是很好。


    “末將參見皇太子殿下。”


    “蘇隱參見太子殿下。”


    殷錦看著蘇隱,目光明暗難辨--“你要去哪裏?”


    “金殿。”


    “金殿?”殷錦垂眸“父皇倒是肯願意見你,而不願意見我。”


    “……”蘇隱微微沉默。


    “蘇隱。”


    “嗯?”


    殷錦看著她,目光一片複雜,許久許久,才搖搖頭:“沒事。”


    “既然如此,殿下,蘇隱可否先行告退?”


    “嗯,去吧。”


    “蘇隱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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