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隱在東宮地牢待了一天一夜。


    逐層階梯、瀝青石板。地牢不大,關押的人不多,環境不髒『亂』,但是刑具一排一排整齊陳列。


    “嚓嚓嚓。”


    對麵牢內是個披頭散發的老頭子,手腳鐐銬,身上血跡斑駁。此時正滿地爬滾,狀似痛苦難言,卻是一聲未吭。


    偏他睜開眼睛的刹那,叫囂兇狠,殘戾如斯,像一頭被縛在網中的猛獸。隻等掙脫束縛的那一刻,張開大口,吞噬敵人。


    --皇太子殿下的地牢中竟然會有這樣的人。


    蘇隱閉上眼睛,避開對麵老頭子的目光--那樣放肆審視的目光令她有些不愉悅。


    “嗒、嗒、嗒……”一陣腳步聲響起。


    睜開眼。


    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中,是長離。


    “你是誰?”


    長離望著麵前的女子,目光一閃--自家殿下對蘇姑娘還真不是一般的癡情,要是他不仔細瞧瞧,還真看不出來什麽。


    這氣息太像了啊。


    蘇隱沉默了會兒,還是答道:“十一。”


    長離想起昨夜太子殿下的交代,皺眉。


    --這女子言行舉止都有幾分蘇隱的影子,不是巧合就是刻意為之。查,務必要查清楚。


    長離俯視靠在牆上的人:“我勸你實話實話,免得吃苦頭。”


    苦頭二字,說出來太平淡。但若是真切感受到,才知其間的生不如死。


    疼,萬蟻噬咬般鑽心的疼。


    癢,幾欲克製不住撓的癢。


    時間越久越是痛苦;越是痛苦越是自殘;越是自殘越是陷入崩潰。偏偏你又意識十分的清醒。


    --也許她當日就該直接離開,可事已至此,來不及了。


    蘇隱盤膝而坐,忍住去自殘,忍住去求饒。她仰倒在地,轉移注意力。


    --這幾日長離時常出入地牢,偏生不見皇太子殿下。說明太子殿下應該是去了邊境。至於留下長離,恐怕其中又有計謀。


    --對麵的人能使得太子殿下關在地牢而不是交付大理寺,這人對皇太子殿下應該極其重要,說不定身上藏著什麽秘密。


    --她當日偽裝入帝城,之後都以蒙麵遊走人群中,這樣都能被盯上。這帝城原來這樣深不可測。太子殿下能知道她的存在,其它人呢?


    蘇隱手指蜷縮。


    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


    她緩慢而又堅定地爬起來,運力、使不上力、再運力、依舊如是。


    --你是十一,無堅不摧的十一。


    蘇隱又爬起來,雙手結印,盤膝而坐: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


    大道無形,大道無名。


    入道即靜。


    萬法不侵。


    “嘭--”手中氣浪驟然一散,蘇隱手指緊緊蜷縮。


    --記著,你是他的十一。


    蘇隱再度結印。


    “吾道!”


    麵容慘白,然而青絲飛揚,某種東西在身前凝聚,漸漸,衍生出無形但莫名讓人不安的東西來。


    疼?


    忍著!


    癢?


    忍著!


    屈服?


    縱使肉身羸弱,靈識殘缺,吾可九死,唯永不屈服!


    “撲哧--”口吐殷血。


    不行。


    還是不行。


    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


    這一下自傷切斷了痛感,蘇隱多日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她仰倒在地,意識漸漸陷入昏睡。昏睡過去之前,她似乎看到有人影在浮動。


    “這姑娘怎麽說也有幾分和蘇姑娘相像,用這樣的法子去對付她,恐怕太子殿下知道了心情會不虞。”


    “再像她也不是蘇隱。”長離冷峻的臉沒有情緒。


    此時此刻就這兩人在牢中,還有昏倒過去的蘇隱,以及一旁的老者。所以沒有人看見長離身側的人,幽深的瞳孔裏那一閃即逝的光芒。


    “殿下吩咐你的事辦的怎麽樣了?”長離問。


    “以我的能力,你覺著呢?”歪頭笑的無害。


    “消息可傳到揚州了?”


    “快了,我辦事你無需懷疑。”


    “希望到時候殿下能在他到帝城之前趕迴來,千機樓主此人實在過於高深莫測。”


    “……你也無需擔心,這裏是樓蘭帝城。強龍盤踞之地,就算他再能耐又能如何?”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他殺人的模樣……


    長離目光複雜,再掃了一眼地上的人,忽然有所記起,問:“她的身份可都查清楚了?”


    “自然。”長離身側的人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蘇家旁係支脈揚州蘇府的孩子,蘇三小姐,這個消息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長離皺眉。


    --也難怪她長得這麽像蘇天師。


    “至於氣息……據說蘇小姐向來仰慕蘇天師,特意去模仿蘇天師的言行舉止未必不可能。”


    “不過奇怪的是,這位蘇小姐一向給人的印象都是溫婉可人的。”


    “更奇怪的是,自幼年起,蘇三小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消失一次。而如今揚州傳來消息說是蘇小姐死了,沒準是玩的是金蟬脫殼這一招,也不知她的目的是什麽。”


    長離沉默許久,細思無果,道:“人也見了,走吧。”


    “好。”


    他轉身,目光掃過對麵衣衫不整的老頭子,忽然歪頭問長離:“這人抓了這麽久,可套出什麽消息?”


    長離冷著臉。


    招?


    他要是招這會兒已經是具死屍了,哪裏用得著這麽生不如死。


    “長離,我總覺得殿下好像知道了點什麽,但是又不告訴我們。”歪頭。


    長離沒答話:“殿下的事殿下說不說都是他自己的意願,別想這麽多了,走吧。”


    “哦。”


    長離先一步離開。


    就是這僅僅一步,滔天洪水即將潰堤。


    “噫……”


    是低到不可聞的聲音,獄中的老頭子忽然抬起頭,對著長離身後的人笑的詭異。


    迴頭,對視。


    老人:十年潛伏,該是時候了。


    男子:我明白了。


    老人看著他轉身離去,目光漸漸幽深。他又偏頭看著對麵陷入昏『迷』的女子,笑容因為痛苦而顯得扭曲詭異。


    ——殷錦憑著這一點點的不同而斷定她的身份,是情字作祟,那位果然說的一字不差。


    ——為對付千機樓主,殷錦會利用她設局引玉,那位說的還是一字不差。


    “即日起,一切『亂』個徹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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