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我們進去吧?”


    “好。”


    屋外一片汪洋無際,時而聲音磅礴翻滾時而低平迴旋,蘇隱隨君夙走進屋子時才發現異樣。外麵的聲音到了屋中竟然越傳越低,她恍然又想起了之前進入這屋子前並未聽到海浪聲。


    不說聽,就連屋子旁林木縫隙間也是不曾看見過一點蹤跡的,所以才不曾想過這屋子後麵竟然是一片汪洋。


    “這間屋子建在這裏,按理說容易遭遇離岸流而塌陷,但是百年前經過一位擅長奇門遁甲的江湖奇人布陣,這間屋子奇跡完存好。而且也不知道那一位奇人做了什麽,這附近的海浪聲隻要身在屋子外的地方,就不會聽見一絲一毫海浪聲。”


    沒等蘇隱詢問,君夙就自己開口淺淺陳述。


    原來是這樣……


    這江湖還有如此等會玄術的奇人嗎?


    蘇隱倏然又不動聲『色』低下眸來。


    竹節屋,竹節桌,竹節椅,屋內隻有一張床,上麵覆蓋著一層被子;窗前桌麵上疊了一層衣物;大海中心折『射』過來的薄薄金光流照衣物上,再折個身就麵對窗子,窗旁邊是一麵銅鏡,隻得照出一張臉大小。


    “你這裏,東西還挺齊全。”


    蘇隱繞了一圈,道。


    “除了……灶房和灶房相關聯的東西。”


    她這麽一說他才似有所想起,目光微微一滯。


    久久,他才說道:“……娘子,我好像忘記了你需要吃飯的。”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


    此處青山碧海,人跡罕至,定然是沒有穀粟食物的。


    “那你平日如何吃飯?”


    “一般是不吃飯的。”


    蘇隱眨眨眼,也沒有去問原因。


    “不過,聽封一說過這裏有很多野味青菜可食用。”君夙說。


    “可有果子?”


    “果子,有的。”


    蘇隱微微一笑。


    “唰!”身軀踩青踏葉,君夙和蘇隱飛身前往果林。


    日光熠熠生輝,慢慢漫進青山林間,隨著兩道身軀斜映在石潭邊,穿林,後漫在一片不大的青青草地上。


    “到了。”


    繁茂的枝葉間有果子顆顆。


    玫紅而小巧。


    蘇隱之前從未見過。


    “這是?”


    “我……也不知道叫什麽。”


    蘇隱詫異:“那你怎麽知道能吃?”


    “十五曾說這裏的果子有延年益壽的效用。”


    延年益壽。


    蘇隱錯了錯愕。


    半會兒才飛身上樹,轉瞬落在枝幹上,腳尖一點,摘著果子就落到地麵上。


    一顆果子出現眼前。


    君夙抬頭看去就看見蘇隱笑對自己,他接著果子,目光透亮:“娘子……”


    “嗯?”


    君夙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目光溫柔長遠,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曾這樣看著她。


    日落西山,轉瞬風雲。


    天黑了。


    “娘子。”君夙拉著蘇隱來到欄杆邊。


    一眼展望,月亮自遠處海中升起,仿佛天地融為一體,好生奇妙,而在月亮周圍甚至更遠的地方星星閃爍其間。


    本該是最為安謐的環境,可。


    “轟隆嘭隆……”


    “隆咚轟……”


    可在夜間,白日裏聽到的聲音更為清晰,是相衝撞的聲音。也是在月亮升起的地方,自水天相接處傳來。


    “娘子,我是帶你來看星月海的。”


    君夙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蘇隱麵癱臉一熱,頗覺著有幾許羞愧--她也不是故意好奇那地方到底是什麽……


    “真的很想去看?”


    蘇隱想了想,點點頭。


    君夙清笑,繼而低低道:“並非我不想帶娘子去,而是我想過個幾日再帶娘子去。”


    “為何是幾日後再去?”


    “這是,秘密。”


    他這麽一說她也不好再問,隻好抬頭看天邊星月。


    “你相信宿命嗎?”她忽然問,沒有看他。


    “我信。”


    她指尖一抖,便沒有再問。


    等海風稍微涼一些的時候,她才迴了屋子。


    黑暗中,君夙的手拿起了什麽,隻見屋子忽然亮堂了起來。


    桌上擺著一盞草編燈。


    “這是……”燈內並非燭火,而是一顆通體全光的珠子。


    “這是深海蛟珠,是一位故人送的。”


    “深海蛟珠,難不成取於深海蛟?”尾音低低笑。


    “是取於深海蛟。”


    “傳說深海蛟珠光亮如晝,能遠照蒼山洱海。”可是這枚珠子並不能。


    君夙笑而不語。


    關於這個問題就這麽作罷了。


    蘇隱走了幾步,目光落在眼前的銅鏡上,手撫過桌上的木梳。這時,君夙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娘子,我來為你梳發。”


    “不……”


    他目光清亮含笑,蘇隱拒絕的話止於齒間,她微微咬唇:“你可知道我們樓蘭的禮儀規矩?”


    一梳男婚女姻成,二梳白發齊眉。


    在樓蘭除了自己的夫君,女子的頭發是不允許其他男子梳的。盡管她現在在西中江湖,雖說這規矩在西中江湖不算數,可她……


    “娘子想說什麽?”


    蘇隱想,這個人……


    也罷。


    “你可會?”她問。


    “之前有拿自己的頭發練習過。”他答。


    聽到這話蘇隱長睫眨了眨,隻覺著有些不可思議。


    “好。”她微微頷首,坐在竹節椅子上。


    君夙取飾,拆青分絲,木梳一梳梳到尾。


    蘇隱看著鏡中自己背後的君夙,一時恍惚。


    君夙目光落在她發間的白玉嵌胡桃,取出,看了會兒:“這頭飾風華獨特,很襯娘子。”


    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他說的是羊角匕首,頓時心驚。君夙將頭飾放在桌麵上,蘇隱餘光注視,一顆心跳的停不下來。直到猜到這人似乎單純的將它當成了頭飾,一顆心才稍稍安定。


    等到發絲全部解開,君夙問:“娘子,明日讓我來為你綰發可好?”


    漫漫明光中,蘇隱將羊角匕首收在手中端詳。


    聽到君夙的話,驀然一頓,終是道:“好。”


    君夙眼睛裏的笑意漸漸漫開。梳盡最後一股發,安放木梳,伸手輕輕抱了抱蘇隱,後將她身子掰過來,對上她的眼睛:“小九總說我跟呆子沒什麽區別,可是娘子,我所做所為一言一語都是由著心裏所想。”


    蘇隱正錯愕間,忽然聽得他說道:“娘子,我心悅你。”


    星月大海,竹節小屋,一句真真切切誠懇的心意無異於最為煽情動人,可蘇隱隻是微微頷首,眼眸微微一眨:


    “吾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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