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中間君夙又醒過來一次,蘇隱心驚之時還是沒能下手,任他在肩上淺淺睡著,最後自己也莫名昏睡了過去。


    翌日,晨風漫城,客棧喧囂。蘇隱和君夙在一同用早膳。


    屏風外是客棧人言不休:


    “哎,你別瞎說,前日我也在場,江一前輩那一招明明叫‘宛若遊龍’,看著慢悠悠實則快而內勁強烈。”


    “秦兄啊,你個玩流星錘的就不要跟他們一般爭論了。”


    “哎喂,咱兄弟一場,給個麵子行不行?”


    “給你麵子怕你得瑟過頭了。”


    “……你這叫什麽話?咱還是兄弟嗎?”


    “我敬你一杯,咱能不當兄弟嗎?”


    “……好啊你。”咬牙切齒“走,咱出去幹一架,輸的是弟弟。”


    “幹就幹,誰輸誰是弟弟!”


    蘇隱清亮的眸子含著笑意,忽然一隻蝦子放進自己的碗。蘇隱微微一愕,就看見君夙修長的手正慢條斯理剝蝦,不一會兒又夾進她碗裏。


    蘇隱欲言又止。


    君夙眉眼含笑。


    過了會兒,她終於忍不住說道:“不用了。”


    君夙笑意清淺看她“好。”


    停手,須臾,又繼續慢條斯理剝蝦。


    “……”


    蘇隱目光複雜的看著他,狀似無意問:“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好像一直都不沾葷也不怎麽沾素。”


    “我平日待在雲山,飲用的是雲山的竹『露』,吃的是雲山天然生長的野素,所以一下山,難免有些不適應這些食物。”


    君夙淺淺一笑--雲山鍾秀,靈氣充沛,自那裏生長的植物與別的地方自然是不同的。對了,雲山冬日的寒梅十分好看,他記得娘子似乎鍾意梅花,等過了陣子他就帶娘子迴一趟雲山吧。


    兩人一安靜,周圍的聲音又漸漸清晰了起來。


    “對了,你們有沒有聽說這兩日鬧出的一則笑話?”


    “你說的可是楊千韭那件事?”


    “對,就是這個。”


    “說來也挺有趣,那隔壁老王也不過罵了句行衛者敗家,就被楊千韭詭異的辯術掰成沒理了。”


    “那楊千韭平日遊城擺著一張麵癱臉沒看出來他這麽能說會道啊。”


    “就是就是,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寧城之巔上有涼亭,經過狂刀客和千機樓主一戰後,涼亭塌陷。明知道數日後將有強者對決,第二日行為者還是修建了涼亭,致使涼亭再度塌陷,又損傷一筆錢,真真是敗家。”有人念出經過添油加醋的句子。


    眾人頓時哄笑。


    “當時那楊千韭怎麽迴答來著?”


    “我記得我記得。”


    “小孩子坐坐坐坐下。”


    “來,讓我來說。”一人聲音朗朗“楊千韭是這麽迴答的:如果涼亭不塌,他們就不修建;如果他們不修建,那些畫柱青磚就賣不出去;如果賣不出去,賈人就不會盈利;賈人不盈利,傭工就被解雇;傭工被解雇,他們就沒錢買糧食;沒錢買糧食,他們就會搶劫;他們一搶劫……這後果就令人擔憂了。”


    一時間眾人表現各異。


    “還真是……詭辯。”


    “這是啥意思呀,我怎麽聽不懂呢?”


    “這這這怎麽還扯到賈人強盜了,忽悠人的吧?”


    “兄台,這你就不懂了吧?文人之間的詭辯,我等望塵莫及啊。”


    “去他老子的,有什麽好鬼什麽的,要是老子不服就幹架,揍到他娘都不認識他。”


    “欸。”搖頭輕歎。


    他們議論到這裏,蘇隱也正好吃完了飯。兩人對視,正好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意思。


    蘇隱握著一旁的裂風紅棍,起身旋轉屏風,走入眾人視野。


    大堂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都在看著並肩而走的兩個人。


    白衣風流,紫衣窈窕。


    是近來風頭壓蓋一軸的千機樓主和他娘子蘇隱,高手和占卦師,眾人目光漸漸灼熱。


    “怪不得我師叔迴來了,原來這一位也迴來了。”


    “他看起來好像並未受傷。”


    眾人低聲議論。


    “那女子看起來有妖氣。”


    “一仙一妖,換成任何一對夫妻怎麽看都怪異,偏生這兩人站在一起毫無違和感,也是稀奇。”


    “美人是美,但作為偷東西的逃犯,這品『性』就值得推敲了。誒,男人,食『色』本『性』,自古難過皮囊關。”


    “男人食『色』,女人花癡,沒什麽不同。”


    聽了會兒,蘇隱臉『色』漸僵。


    她偏頭看向君夙,卻見對方似乎沒有詢問她身份的意思。手指乍然攥緊,蘇隱百思,竭力去猜測君夙的意思。然而那人隻是看著她掌中的天沉棍,輕聲問:“娘子,昨日你可是看見枝枝了?”


    枝枝?


    原來那小姑娘叫枝枝。


    蘇隱見他不問,自然也不會去主動說這個問題。問題一經提出,假象就會被扯破,還不如揣著明白當糊塗。


    君夙眉目溫淺:“她定然問了你守株待兔的問題。”


    蘇隱一愕:“你如何知曉?”


    君夙歪頭,慢慢說起了枝枝的前塵:枝枝是在家破人亡後偶然被封一發現帶上山的,每逢她喜歡的人她總會說起守株待兔的故事,爾後問兔子和田地主人那個比較蠢的問題。


    要是答田地主人蠢,枝枝會半天不理你。


    一個糾結於兔子蠢還是農夫蠢的小姑娘,她的生命裏一定發生過令她深刻的故事。蘇隱想起那個似狡黠又很天真的姑娘,低低一歎。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後院。


    假山、石橋、清風和綠枝,光景無限好。


    君夙忽然問:“我想帶娘子去一個地方,娘子可願意隨我同行?”


    “什麽地方?”


    “娘子隨我去便知道了。”


    蘇隱沉默了許久:“我覺得在去之前,你應該先解決一下你的對手。”


    這庭院暗中早就潛藏很多人,他們的氣息嗜血而冰涼,像是久經屠戮場的修羅。“嗒!”衣袍翻滾,接著數道身影輕輕巧巧落地。


    “這警覺『性』倒是提高了不少。”蝶衣站在數道身影前頭,冷聲道。


    “他們身上的死氣太濃重,我想不警覺都難。”


    這群人中,命蝶之主不是武功最高的一個,但必須是蘇隱要警惕的一個。上次『迷』蝶一夢,讓她幾近分不清虛實,若非是偶然靈光乍現,她真的要被蒙騙過去。以過往痕跡為原形,經命蝶牽引造夢,虛虛實實,似真非假。


    好一個溺斃人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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