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隱,你可會忠心於我?”


    幼年,皇太子殿下站在太虛宮裏,這樣詢問對麵身量尚差他一截的蘇隱。那年的殷錦僅僅十四歲,已經身有一國儲君該有的威儀和氣勢。


    年幼的蘇隱平靜看著他:“卦天師隻會忠於帝君,不會忠於未來的帝君。”


    那時候的太子殿下笑道:“蘇隱,那你記住了,定要記著這一天這一句話。”


    記著。


    蘇隱的記『性』很好,從未忘記過。


    從不可置否,皇太子殿下是樓蘭皇室所有皇子中最適合繼承那個位置的人。隻是他還沒走到那個位置,她就已經成了他必須要緝拿歸案的逃犯,沒有機會忠於他。


    思緒遊離中,蘇隱想起這三個月來的逃亡。


    七月,竊走開天盤成為通緝犯,樓蘭官兵圍殺。負傷。


    八月,奔赴西中,倦意深深兼身負重傷下,又急著去殺人。最終被影七重創。


    連連負傷使得她靈力恢複進度十分緩慢,蘇隱想,歸根究底還是她『操』之過急了。


    如果一開始選擇找個地方休養生息,再徐徐圖之,也許便不會是今日這般田地。如今她內傷未好,所以一遇上太子殿下就隻能躲著避著。


    蘇隱手指細細磨砂著箭身的花銀標誌,低低一歎。


    ——她是逃犯。


    短暫又許久。


    她鬆開了手,那掌中的箭就倏然落地。蘇隱舉目四望,腳尖一點三五步踏上瓦。


    蘇隱鬥篷衣角翻飛,“噠噠噠“腳步折迴去。


    身軀一躍,跨過城道“鐺鐺“落在簷瓦上,街道上的聲音霎時傳來:


    “如煙如煙,你怎麽迴來了?”


    “追不上。”


    “仔細在寧城探聽一下,那兩人的身份。”


    “哎,我看見那人穿著白衣了,會不會是謝莊主啊?”


    “對,這幾年謝莊主實力突飛猛進,而且他喜好白衣,倒也不是不可能。”


    “行了,別什麽都扯上謝莊主,而且還是你的謝莊主,人家都不認識你呢,羞不羞?”


    ……


    蘇隱眨眨眼,再度飛簷走壁,發出“噠噠噠“聲響。鬥篷長衣翻飛,蘇隱落到方才影七停留的地方。


    “影七。”


    天幕深深,涼風習習。清一『色』的瓦片上空空如也,並沒有影七的蹤跡。


    那是什麽?


    蘇隱目光落在嵌入凹瓦中的白玉瓷瓶,微微一怔。身軀一躍,便輕輕落在旁邊。


    拾起,握住。


    那雙匯集世間靈氣的眼眸忽然染上一絲意味不明的複雜。


    ——是裝著青靈丹的白玉瓷瓶。


    青靈丹,那個據說可以包治百病還人巔峰實力的極品神丹……


    ——是影七留下的?那麽他人此刻又去了何處?


    蘇隱一時心頭思緒萬千。


    看了看喧囂的寧城,蘇隱果斷飛簷走壁,將一切喧鬧甩在身後,目標直朝寧城之巔。


    蘇隱剛飛身過行衛者閣樓,便有青衣人持劍而出:“敗了行衛者,才有資格進入寧城之巔!”


    青衣攔在峰腳,臉上平靜自若。


    蘇隱微微抿唇,莫名地覺著有些鬱鬱,想一殺為快,好平了那心中不知因何而生的躁動。


    飛身,揚袍,避劍,折迴。


    氣沉丹田,運靈力於掌。


    數個折迴之後,蘇隱沒有任何情緒看著倒在地上的人,飛岩過枝,幾個踩踏間便飛上了寧城之巔。


    黑夜漫漫又長長,蘇隱獨自一人等候在破損的寧城之巔,毫無睡意。


    這一夜因著不知名的原因,她想了很多:


    幼年時候,慈眉善目的太師傅總是在悉心教導她要忠君,但不可愚忠,要守護樓蘭的子民,以蒼生為重。


    禦風庭間,一臉清冷的自己和喜好一身男裝的英娘。


    太虛宮裏,太師傅死前的驚惶和不安,總是一身仙風道骨的太師傅從來沒有這麽失態過。


    後來,是她竊走開天盤被圍緝時蘇迴雪的字字暖玉。


    再後來,是楚媚的戲文故事。


    然後是方才上寧城之巔時,行衛者的阻攔。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心藏規則,方能在任何時候不為任何事情所動搖。”師傅曾經這樣說過。


    在這個崇敬武學的江湖,遇到這樣一場強者對決,大概會讓所有好武之人忍不住一睹為快吧?


    可是寧城行衛者,她能從他們臉上看出向往和熱血沸騰,但是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自作主張離開閣樓,這是他們必須遵從的規則。也許這就是寧城行衛者三百年來屹立不倒的一個重要原因。


    蘇隱忽然又想起與行衛者對招時自己似乎格外不虞,這種不虞令蘇隱產生出幾許心悸來,這種心悸讓她下意識地逃避,下意識地逃避什麽……


    整整一夜過去。


    東方開始『露』白,濃霧消散,晨初美麗光線漸起。


    蘇隱身軀僵直了一夜,她動了動僵直的手,吐納新鮮空氣,再低頭俯瞰腳下的寧城,寧城白日的風景與夜晚的風景區別很大。


    白日清風氣朗,比之昨夜,著實不同。


    “看來他們是暫時不會迴來了……”


    蘇隱低低『吟』出聲來,輕走幾步,望著這昨夜被損壞的寧城之巔,片刻,才飛身下了寧城之巔。


    半峰腰時瞥見山丘禿土上抱著一棵樹哭爹喊娘的葛大俠,蘇隱腳尖一旋,落在平頭山丘上。


    餘光中瞥見一襲鬥篷,葛大俠一嚇。


    --哎呀我的爹娘。


    待看清楚那人後,葛大俠即刻撲上去抱人大腿,繼續哭爹喊娘:“我的娘啊,您終於迴來了,我就知道我堂堂葛大俠一定不會被人給忘記了的,嗚嗚。”


    蘇隱微惱:“能不能放開吾?”


    葛大俠搖搖頭:“不放,你得帶我下山。”


    蘇隱:“……你不放開吾,吾怎麽帶你下山?”


    說的也有道理。


    葛大俠立即放開蘇隱,目光……灼灼看著蘇隱。


    “……”


    手拎住葛大俠的衣口,蘇隱腳尖點地踏石過岩,直往山下。


    半路上,葛大俠嚷嚷:“喂,你這樣很破壞本大俠形象的。”


    蘇隱沉默不答。


    葛大俠一臉委屈--這種拎小孩的姿勢……


    他就知道這群姑『奶』『奶』就是羨慕嫉妒恨他長得帥氣又大俠,故意來破壞他形象的。


    “嗒。”一聲輕響,蘇隱和葛大俠齊齊落地。才剛落地,葛大俠就迫不及待退離蘇隱的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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