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狹小空間裏,被關押在一起的孩子們瑟瑟發抖的縮成一團,依靠彼此的體溫來取暖。


    桑葚緊緊地抱著自己,她的右手邊,是緊緊貼著她的禾苗。


    左手邊是冰冷的牆壁,桑葚覺得牆上像是會噴冷氣一樣,滲出的絲絲冷意直往她的骨頭縫隙裏鑽,她隻好盡可能地往右邊靠,讓自己貼著禾苗溫暖的身體,好讓自己不那麽冷。


    黑暗裏,來福在暗暗抽泣,低低的嗚咽聲迴蕩在室內,激起了所有孩子內心的恐懼。


    禾苗搓了搓手臂,嗓音裏也帶著哭腔:“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兒了?”


    “不會的,不會的。”桑葚也不知是被凍的還是害怕的,嗓音也在打著顫,像是在安慰禾苗,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


    “哇嗚嗚嗚——”來福抽泣的聲音越來越大,他一邊哭一邊模糊不清地嚷嚷著:“我要非家,窩想娘——”


    “窩不要栽在這裏……嗚嗚嗚……”


    二牛小小年紀卻已經足夠沉穩,他拍了拍來福的肩膀,小大人似的,嚴肅地說:“哭吧,我把我的肩膀借給你。”


    “……”本以為他要安慰自己的來福哭的更大聲了。


    水生害怕的緊緊靠在二牛身上,“二牛哥哥,我們是不是,是不是,馬上就要被那個壞人給吃了?”


    禾苗的身體狠狠一抖,桑葚也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來福頓了一下,哭的越發可憐,連鼻涕泡都吹了出來。


    桑葚緊緊地抱著禾苗,兩個小姑娘死死的抱在一起,卻還是覺得怕的要命。


    二牛仍是一臉嚴肅,他說:“不會的。”


    奇跡般的,水生心裏安穩了些,桑葚和禾苗也一臉期盼的看向二牛,眼裏升起朦朧的渴望。


    “真的嗎?”桑葚小心翼翼地小聲確認,她生怕自己聲音太大嚇到二牛,讓他在瞬間改口。


    “那個老東西不會吃人,我親眼看見的。”二牛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在室內的幾個小孩幾乎要喜極而泣。


    “太好了,那我們——”水生高興地喊了一聲,“得救了”三個字還沒說出來,就突然又聽到二牛繼續說:


    “不過他會吸血。我上次親眼看見,那個醜東西吸幹了一個小哥哥。”


    水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禾苗剛剛恢複一點兒血色的麵孔瞬間灰敗下去,桑葚也像被抽幹了精氣神兒,雙目無神地盯著黑乎乎一片的室內。


    倒是一直在哭泣的來福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哭泣——可能是哭累了。聽到二牛這麽說,他憤怒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推了下二牛,氣唿唿道:


    “泥怎麽能這樣!說話嚇我們!泥這個壞銀!”


    他雖然口齒不清,卻還是氣得連打了二牛好幾下。


    二牛並不理解,他默默忍受著來福的拳頭,很認真的為自己解釋:“真的,我親眼看見的,那個又老又醜的壞東西吸幹了一個小哥哥,不過他吸完就丟開了,並沒有吃他。”


    仔細聽,語氣裏竟還有幾分委屈。


    “哇——嗚嗚嗚,娘——娘親!禾苗害怕,禾苗要迴家——”


    被二牛這番描述嚇到的禾苗當即也大哭起來。


    桑葚抱著她,一邊用不停發抖的手輕輕拍著她,一邊低下頭用冰涼的手指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臉頰。


    是真的,好涼,好疼。


    怎麽辦?她堅持不下去了。


    娘親,桑葚也好想哭。


    反應過來的水生明明被嚇得瑟瑟發抖,但還是極力地包住自己眼裏明晃晃的兩汪淚,要哭不哭地蹲在一旁,小模樣可憐極了。


    “不過你們放心,要是你們怕疼的話,我可以把你們打暈的。這樣,你們就不會害怕了。”


    二牛還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安慰”大家。水生隻恨不得能把他那張嘴縫上。


    桑葚也一臉絕望地看著二牛出聲的方向,“二牛哥哥,你別說了。”


    她的語氣很虛弱,扶著禾苗的手已經無力地落下。


    他們被關進這裏,已經整整兩日了。


    兩日時間滴水未進,他們小小的身體根本扛不住。


    不過,桑葚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放任自己睡死過去,然後成為那個可怕的怪物的盤中餐——至少在死之前,要弄明白,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於是,她看向二牛的方向,“二牛哥哥,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那個怪物吸幹了那個大哥哥的血的嗎?那個時候,你在哪裏?”


    “我真的是親眼看見的!”二牛又強調了一番,聽到桑葚迴答“嗯,我相信你”之後,才繼續講述:


    “阿奶帶著我來的,聽說這裏有個大人物要收書童,待遇還相當豐厚,就把我送了過來——畢竟再不來,我們家就要揭不開鍋了。”


    “她帶我來了之後,我們就被分開了。聽那裏的下人說,我的模樣生的好,大人看中了,所以給了我阿奶錢,讓她直接迴去。”


    “但是阿奶不放心我,堅持要再見我一麵,所以不顧那些下人的阻攔衝過來見我。”


    “我那個時候已經被送進了那個老怪物那裏,送我進去的人隻說我必須老實待在那裏,然後就出去了。”


    “我聽到屋子裏麵有很奇怪的聲音,像是什麽動物在喝水一樣,覺得好奇,就繞過那一扇巨大的擋住視線的東西(其實是屏風),想要進去看看。”


    “繞過去之後,我驚呆了。我看到那個不人不鬼的老怪物正死死地扒著一個年輕的小哥哥的身體,把他按在身#下,那個小哥哥的身上,流了好多好多血。”


    “我進去的聲音吵到了那個怪物,它抬頭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的嘴上滿是鮮血,眼睛也是紅色的,看起來像個鬼一樣。”


    “我嚇壞了,就大聲叫了出來。剛好那個時候我阿奶衝了進來,她一見屋子裏的情況,馬上就把我撈進懷裏要帶我走。”


    “但是怪物那裏人實在太多了。所以,我又被搶了過去,扔到了這裏。”


    二牛說到這裏,終於感覺到了難過。他眨了眨眼,除去那些酸澀之後,才繼續低聲說:“阿奶不知道被他們弄到了哪裏。不過我被扔進這裏以前,看到那個老怪物把那個小哥哥扔了出來——小哥哥臉色白的嚇人,眼睛也閉得緊緊的。我還聽到那個怪物說‘味道不錯,不過還是不夠’。”


    “你阿奶對你真好”,聽完故事的水生感歎一句,又悶悶地說了句:“不像我。我阿爹把我送進來之後就不管了,拿了錢就走。”


    他慢慢挪動自己虛弱無力的身體,又重新貼近了二牛,緊緊靠在他身上,“我說了這裏很不舒服,感覺那些下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這兒還好冷。但是我阿爹不聽,還訓斥我,說我一個男子漢一點兒也不能吃苦,一點兒也不像我兩個哥哥。”


    感受到他小小的身體散發出來的悲傷,二牛默默地伸出胳膊,摟住了他。


    哭累了的來福扯著嘶啞的嗓音說道:“我阿娘也很疼我的……但她前兩天就走了……也是我爹,他聽說這裏給的工錢很高,就把我送來了。”


    一直安靜聽著的桑葚突然開口:“你阿娘——她不迴來了嗎?”


    兩隻眼睛都腫成了核桃的來福眯縫著眼看向桑葚,黑暗裏他再努力也不過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於是他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小聲道:


    “她當然迴不來了——她生了很嚴重的病。我爹對她不好,她的身體一直都很差。但她很疼我。”


    靜靜聽著幾人說話的禾苗也哭累了,她抽了抽鼻子,也啞著聲音開口:“我是、我是被娘親送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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