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也即公元202年,這注定是要被後世史學家的一年。


    這一年,劉備攫取了曹操在官渡之戰打出的戰果,趁著曹操兵敗之際發起了猛攻。


    在原本曆程中,袁紹兵敗之後於這一年病死,曹操才開始了戰略意義上的反攻。


    而在這條時間線上,曹袁相爭兩敗俱傷,反攻的人變成了劉備。


    曹操這個一直壓在劉備頭上的陰影,似乎暴露出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麵。


    其實曹操麾下並非是一團和氣的,相權和皇權之爭自不用說,其人的統治也是通過高壓來穩固局勢。


    對上層統治階級,曹操設立校事來監視文武百官的一舉一動。


    對於下層屯民,曹操便設立屯田校尉、典農官保證底層生產。


    這在劉備軍崛起之前,是絕對的亂世霸道之政,優於其他一切諸侯。


    而在劉備崛起之後,這種霸道之舉便越來越得不到下層民心。


    原因也很簡單,他給各方分配的利益並不夠,屯田四六分,在以往可以杜絕苛捐雜稅。


    可這卻極大的打壓了農民的積極性,田地都不是自己的,屯民自然不願意努力耕種。


    這使得曹操麾下賦稅減少,隻得加強征稅力度,往往比例達到了二八分的地步。


    相較來說,劉備軍雖然也屯田,但在耕作十年之後,就能贖迴土地。


    而得到自己的土地,就意味著除了徭役之外,隻需要繳納什一之稅。


    如此簡單對比一下,農民就發現與其在曹操麾下當屯農,不如在劉備麾下當屯農。


    同樣,其麾下將士官吏因為校事的存在敢怒而不敢言,早有離心之意。


    這兩種狀況加成之下,就造成了曹操麾下此時的亂象,各地賊亂四起。


    這種亂象,自然也讓地處長安的伏完看到了興複漢室的機會。


    自從半年前受命之後,伏完一度差點被曹操拷打至死,心中自然惱怒。


    可他好歹也是在生死邊緣走過一圈的,知道謀反這件事宜緩不宜急。


    由是在看著曹操四麵受敵之時,他也按兵不動,直到洛陽陷落,張白騎作亂的消息傳來,他方才肯定時機已到。


    此時正值建安七年七月初二,因奉曹操之令,荀彧發行小五銖錢,惹得民間怨聲載道。


    此舉自然幫曹操籌集了大量糧草,可卻也使得關中糧價飛漲,是時穀一斛需五千小錢。


    百姓用錢換不到糧食,便隻能退化成以物易物,市場極為混亂。


    見得此狀,朝臣紛紛彈劾荀彧禍國亂政,荀彧有苦說不出,隻得裝病不起。


    朝臣見荀彧不出,便將槍頭轉向了劉協,上奏讓劉協下詔停發小錢。


    而這道詔令是曹操逼迫之下所發,劉協自然也不敢私自下詔廢止。


    所以劉協見荀彧閉門不出,也是有樣學樣,直接來了個閉朝不會。


    朝中眾臣見之,皆是長籲短歎,暗恨曹操惡政,其中有一人喚作金禕,乃漢相金日磾之後,常有倒曹之心。


    見天子閉朝不會,便知是曹操所為,更是恨之,時常在府內非議,直言曹操與董賊類似。


    此言不知怎麽傳到了校事趙達耳中,便帶著校事突入金府將其捉拿,拷打之後,便直接下獄。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金禕乃是名門之後,其朋友故交甚多,其中又有一人名叫韋晃,乃金禕上司。


    在知道金禕被下獄之後,便四處求告,但眾人卻都不敢招惹校事。


    無奈之下,韋晃又找到了好友耿紀商議,耿紀乃是洛陽名士,素來不喜曹操為人。


    見韋晃找上自己,便直言道:“今曹操行此惡政,校事誰人敢惹?”


    “吾知昔日賈文和曾重天子,為尚書,今有為曹操重用為執金吾,或可求之!”


    但韋晃一聽此言,就連忙搖頭道:“此人即為曹操重用,必不可信。”


    “吾見國丈昔日幾為曹操所害,必然憤之,不若前往府內與之相商。”


    “若是國丈答應,入宮求得天子詔令,趙達恐也不敢害之!”


    如此言罷,他便帶著耿紀朝著伏完府上行來,細細言說諸事,又請伏完搭救。


    不料伏完一聽,便裝作恐懼之態,直言道:“司空於國有恩,金禕非議司空,正當如此,不可救之。”


    二人看著伏完如此,皆是大怒不已,耿紀指著伏完即大罵道:


    “虧汝受得天子之恩,今曹賊亂政,誰人不知,我等尚且不懼,何如懼之?”


    說著他便拉著韋晃要走,可伏完見他言語剛烈,卻是大喜,乃以實情相告:


    “非吾懼曹爾,吾亦受天子之令討賊,奈何無人可信,方才如此。”


    “二位即知曹賊惡政,與其求告,不若反之,我等密謀奪了長安,內誅亂賊,外結劉征東,豈畏區區校事?”


    二人見他想要效仿董承故事,皆是大驚,可隨之卻又像是找到了同誌。


    可終究董承之禍就在眼前,貿然兵變顯然不太現實,由是耿紀便言道:


    “國舅欲行此事,須有外援,須先救得金禕,我等同謀此事方可行之。”


    伏完聽此,也覺有禮,但他知道校事隻聽曹操之令,莫說劉協下詔,便是荀彧也不行。


    聽著耿紀本來想找賈詡幫助,他便道:“賈文和素重名望,必可助力。”


    隨之他便讓二人直接去求告賈詡,必能救得金禕,二人從之,又來麵見賈詡,言說諸事。


    賈詡聞得此事,知道現在形勢嚴峻,校事如此純屬是在給曹操添亂。


    所以他一口應諾,又找到了校事的另一個統領盧洪,讓其放了金禕。


    曹操麾下校事和劉備軍中監察一般,實行多權分立,以盧洪、趙達主管。


    相較趙達而言,盧洪更好說話,索性賣了老賈一個麵子,放了金禕出獄。


    而經過趙達一番拷問,金禕直接去了半條命,耿紀、韋晃見之,皆是感憤流淚,怨氣衝天。


    將金禕扶迴府內之後,又將和伏完的交談告知了金禕,尋求支持。


    金禕本就惱怒曹操,此時恨不得曹操族滅,索性給二人獻計道:


    “此事無兵不可行也,須得外援,今有馬騰、韓遂在側,可先詔令彼等入京勤王。”


    “待得二人至此,我等各領家僮,奪了城門,裏應外合便可成事。”


    “為慮伏國丈現在為曹操所忌,不可讓其請旨,我與太醫吉平相熟,可讓其入宮求旨!”


    二人得了建議,頓時有了主心骨,又去試探吉平,見其果有忠心,便言諸事。


    吉平受令之後,即在等待時機,正逢宮中有人生病,叫他入宮,方得入得宮內。


    見了劉協說完一切,他又請求劉協下一封密詔,讓他帶出宮城。


    劉協自從上次被曹操威脅之後,這半年一直都在忐忑之中渡過。


    此時聽說劉備打到了洛陽,聽眾人要招馬騰韓遂助力,又是欣喜,又是憂慮道:


    “昔日大將軍詔令董賊入京,方至李郭之亂,後又逢曹操入京,又至今日之禍。”


    “誰知馬騰韓遂又比曹賊好上多少,既是劉征東在側,何不詔劉征東前來救駕!”


    正是吃一塹長一智,劉協這人很聰明,在經曆董卓、李傕、曹操三任權臣之後,他知道天下諸侯大多一個鳥樣。


    唯一不同的是,曹操保持了兩三年的恭敬,不像董卓、李傕那麽直接。


    現在馬騰韓遂雖然算是外臣,可入京之後,難保又是對他各種限製欺辱。


    與其繼續培養一個曹操,為什麽不等劉備前來呢?他也想通了,劉備怎麽說也姓劉。


    實在不行,入了劉備手中,他就把皇位禪讓給劉備就是,至少能保劉氏江山。


    想來隻要他主動一些,劉備這個仁義之人,也不會虧待了他才是!


    這樣不比繼續留在這些外姓軍閥手中要好?這個問題,吉平自然無法迴答。


    劉協見之不甚機敏,索性咬破手指又血書一封,詔令劉備盡快入關中勤王。


    吉平得到詔令之後,便迴到自己府內,讓兒子吉邈將詔書交給耿紀等人。


    耿紀等人見得血詔,自是痛哭流涕,可見書上隻詔劉備,不招馬騰韓遂,又是一陣犯難。


    虧得金禕其人頗能變通,索性讓耿紀等人偽詔馬騰韓遂入京,將真詔書傳給劉備。


    這樣一來,馬騰韓遂會來,劉備自然也會來,等劉備到了,馬騰韓遂多半也不敢和起衝突。


    如此謀劃之後,一場針對長安的政變便埋下了伏筆,兩封詔書分別朝著南北發去。


    而就在眾人謀劃之時,曹操的主力兵馬,卻已經進入斜穀,迴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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