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他混沌的腦海突然清明了起來,瞪著眼前虛無縹緲的幻影,冷笑:“你說你是我,為什麽連真麵目都不敢露出來?不管我是誰,但絕對不會是你!你這個自私自利的混蛋!”


    黑影不以為然,依舊笑的狂妄,陰柔的嗓音透著邪佞:“對!我是自私自利!但都是被你逼的!你本來就該死,為什麽不死?還要霸占著一個無辜的軀體!你以為這樣,飛翼就會幸福了嗎?這一年來,你無憂無慮做著你的張小北,何曾想過她的悲傷?你甚至把她忘得一幹二淨!可我記得!無時無刻記著關於她的一切!你這個懦夫!你根本就不配擁有飛翼!”


    他猛然站了起來,離奇地不再感到害怕,死死盯著眼前漂浮的黑影,無奈搖頭:“你錯了!不管我是誰,都不能改變我愛飛翼的事實。因為愛,所以我才選擇放手。而你,偏執地隻想一味地得到她!最該死的是你!為什麽要迴來?你這個怪物!休想控製我!”


    “怪物?哈哈哈哈……”黑影放肆大笑,突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漆黑的瞳仁滲出怵目血光,嘶喊聲喑啞透著悲憤,“隻要你死了,我就不是怪物了!而且會成為天下第一!任何人都不再是我的對手!三魂六魄是我的!你必須迴到我的體內!還給我!把它還給我!”


    一個人不再有對手的時候,往往最難對付的,還是內心的自己。


    唿吸緊窒的驚悚一刻,夢突然醒了。


    張小北第二次從木榻上驚坐起來時,額頭依舊冒著冷汗,記憶卻仍然模糊。甚至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連夢中發生過什麽,都忘了。


    窗外霧靄沉沉,天色已臨近三更。


    張小北撫著陣陣錐痛的額頭,整個人又虛脫地倒迴了木榻,目光無神,腦海一片空白。似乎隻想睡過去。沉沉地睡過去。


    窗外,飛翼一直靜立在黑暗中,默默注視著他的一切行為。包括他詭異的夢囈。


    半晌,她驚怔的內心方才平靜下來,迴頭時,迎麵對上了靈姬妖媚的雙眼。


    “你怎麽來了。”目光一沉。飛翼將側臉隱進黑暗,聲音冷淡。


    靈姬卻笑的溫柔魅惑。抬眸望了一眼渾濁的夜色,讓人壓抑的黑暗卻絲毫不影響她此刻無比坦蕩的心境,“這麽晚了,還不休息?”


    飛翼輕泛一笑。卻是答非所問:“天快亮了。”


    靈姬倒也不以為然,意味深長道:“是啊,他最怕天亮。天一亮。他就會把自己藏的更深,然後獨自承受著寂寞。苟延殘喘。”


    短短幾句話已讓飛翼的心口堵的難受,原本平靜的心湖再次波瀾激蕩,她眸光輾轉,眼簾微微濕潤,艱難地吐出字句:“他……好嗎?”


    靈姬特意瞥了一眼屋內輾轉反側依然沉淪在噩夢中的張小北,苦澀一笑,“好不好,看看北爺不就知道了?”


    對於那個少年,飛翼知道就算再怎麽看著他,他也不會變成她眼裏的戲子,她隻知道,她的戲子現在正躲在一個她觸及不到的地方,默默承受著痛苦。


    恍惚間,她淚眼迷蒙地望著靈姬,哀傷的口氣近乎乞求:“靈姬,我可不可以去看他一眼,一眼就夠了,我不會驚動他的,我保證!”


    看著她殷殷期盼的淒楚模樣,靈姬心中一動,本就有此念頭的她終於忍不住點了點頭:“好,我帶你去看他。不過你不能隻看他一眼,我希望,你的出現能夠讓他打開心扉,不要再繼續逃避。我也希望,這次你能夠好好愛他,永遠守著他,一輩子堅定如磐石。你,能做到嗎?”


    飛翼第一次發現,眼前這個殺人無數的蛇妖,竟也有讓她崇視的美好一麵。


    到底是什麽,會讓一隻冷血無情的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飛翼來不及細想,那一刻,她恨不得立刻飛到戲子身邊。


    也許什麽都不用說,隻要能夠抱著他,觸摸到有溫度的他,一切都不重要,不重要……


    三更天的時候,洞外的漆黑夜色漸變的陰沉暗灰,縷縷清風略帶寒氣,從洞口灌輸而入,滲透進蒼老的肌膚,他鼻間一癢,陣陣冷戰下,驀然打了個噴嚏。


    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黑衣,他困倦中感到一絲無奈,隻好往角落的黑暗處又挪了挪,抱膝埋下頭,孤獨隱忍。


    這樣的狀態沒有持續多久,他突然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聲響,這響聲自洞外傳來,由遠及近,很快便清晰地傳到他的耳中,間或還傳來一男一女的談話聲。


    “楚師兄!快來啊!快點兒!”


    “真不明白你到底緊張什麽!這裏又不是蒼籬山,何況我們清清白白,有什麽好怕的?”


    “你還說呢!上次師姐的事可把我嚇死了!萬一被同門撞見!我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啊!快來,這裏比較隱蔽,我們進去說!”


    兩人一前一後從洞口鑽了進來,其中一人刷的一聲點亮了火折子,一縷火光頓時將嶙峋的洞壁照耀的勾勾壑壑,奇形怪狀,宛如怪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而鼻間彌漫著的腐臭氣息越發讓人感到此地陰森詭異。


    那抹陡然亮起的光芒還是無可避免地令角落裏的身子惶恐地震了一震,慌亂之下,他連滾帶爬地地閃躲到一塊巨石後,蹲下身穩住急促的唿吸,靜待其變。


    一感受到洞內令人壓抑的陰寒,原本首當其衝的少女立馬膽怯地躲到了高大男子的身後,“哇!這裏好可怕啊!”


    楚寒音好笑地搖搖頭,“不是你非要進來的嗎?現在知道怕了?”


    聞言,石敏小嘴一撅,一記粉拳招唿過去,語氣十分不滿:“笑什麽笑?我隻是想找個安靜又安全的地方跟你說會兒話嘛!你以為我想偷偷摸摸的啊?”


    聽出了她不滿的話語中蘊含的擔憂和害怕,楚寒音心裏一動,迴頭撫摸她的小臉,柔聲道:“別怕,有我在。”


    明滅的火光下,他並不出眾的五官卻因一抹充滿愛的微笑而顯得分外迷人,令石敏一時神魂顛倒,癡迷地呢喃了一聲:“嗯……”


    輕輕揉了揉她的發,楚寒音環顧了一下四周,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地方確實夠隱秘,看來我們就算聊他個三天三夜也不會有人發現。”


    石敏淡淡一哼:“你有那個膽子嗎?你二師兄的下場你也看見了,現在整個蒼籬山人心惶惶,誰還敢有異心?還三天三夜?明早之前要是沒迴去,我師父鐵定要把我抓去宰了!”


    楚寒音無奈一笑,淩煒森那件事確實讓他心有餘悸,可是自從和石敏相愛,他們一直發乎情止乎禮,從來不曾做過越軌的事,他無愧於師父的教導,更無愧於蒼籬門,根本沒什麽好怕的!


    可是石敏卻不這麽想,她每天戰戰兢兢,想見他卻又不敢見他,隻有等大家都睡著了,偷偷溜出來相會。有時候,她甚至還會覺得很刺激,但一想到師姐那件事,就難免心慌意亂。


    這會兒,身處如此惡劣陰森的環境下,石敏還是不由地揪著一顆心,難受地皺緊了秀眉:“你幹嘛不說話?怕了?”


    輕歎一聲,楚寒音緩緩將她擁入懷抱,像護著一個脆弱的玻璃娃娃,聲音溫和讓人沉醉:“是啊,我好害怕,好怕我們不能永遠在一起。敏敏,不如我們明天就把事情向師父們稟明,以後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啊?”石敏驚地張大嘴,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師父的氣還沒消呢!現在跟她說,隻會火上澆油,她一定會以為我和慕師姐一樣淫賤,那我就死定了!”


    楚寒音無奈,劍眉皺成一團,“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不能讓你惶惶不可終日,總要想個辦法解決才行。”


    石敏一下子泄了氣,依偎著他寬厚的肩膀,戀戀不舍,“馬上就要天亮了,我們又要分開了。”


    他沉默,許久才失落地“嗯”了一聲,將她瘦弱的身體緊緊揉進懷抱,無聲相擁,默默聆聽彼此的心跳。


    火光勾勒著他們依偎的剪影,明明滅滅中,跳躍著淺淡的溫柔,這一幕清晰地倒映在戲子深邃的眸子裏,是那般美好,甚至令他嫉妒和向往。


    有多久,他沒有這樣抱著飛翼了?


    從前每晚睡著的時候,她總愛調皮地往他懷裏蹭,實則是想給他取暖。


    那些日子,他們相依相偎,形影不離。


    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每到夜晚,都找各種理由拒絕和她睡同一張床,可她總是不依,偏生粘著他不放,一次次地用身體給他傳遞溫暖,每每清晨醒來時,她已凍的渾身冰涼,還要做早餐親手喂他。


    想起那些甜蜜的過往,戲子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朦朧,卻是淚水模糊了雙眼,他抬手擦了兩下,才發現洞口的兩道身影已經不見了。


    戲子苦笑,又是一對癡情的可憐人!


    老天爺真的很無聊,為什麽總愛拆散那些彼此相愛的人?他們到底犯了什麽錯?或者,這一切不過是老天爺愛開玩笑,故意捉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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