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正值三月春風如沐。


    宋元送走店裏午間最後一名客人,忍不住在店前門口站了片刻時間,拂一拂這春雪化後的暖陽清風。


    如此閑暇時刻,想是難得偷閑。與這春色動人,伴這自家小店,真是宋元要的浮生散淡之態的小日子。


    他心道午時忙過,接下來幾個時辰尚且店裏不會太忙,正自思索要找點雅致消遣,故而沉吟片刻,一雙俊朗眉眼著染溫色,淡淡的笑意也就暈染了開來,不想正是寧靜時,一聲不適宜的動靜卻忽然自屋內傳出。


    “嘭”的一聲脆響遠遠傳來,像是碟碗砸碎的聲音。


    宋元頓時叫一驚,睜開幽藍的眸子一垂,不由歎了一果氣,果然不多時,一個小青年急急跑了出來,捂著一邊臉頰,眼眶有些通紅,好歹忍著不願流出淚來,小跑著出了小店,拉著宋元衣袖就哭訴道:“大公子,二公子又發瘋把我送去的午飯給砸了,還是往著我臉砸的,我好好的俊秀臉蛋叫二公子都快砸毀容了,以後還怎麽在咱店裏伺候人,大公子你定要為我做主,不然二公子和我,你需得有個抉擇,反正有他無我有我無他……”


    宋元已然轉身看到這喋喋不休的少年,果見他本來清秀幹淨的一邊臉上,紅通通一片似有腫起的跡象,且他那雙美目流光飛舞煞是動人,眼下通紅可憐,越發顯得嬌氣起來。


    宋元揉了揉腦袋頗為苦惱,見之這次果真是做得過分,故也氣道:“念生著實越發不像話了,怎能如此弄傷你。”


    那小少年拚命點頭,一臉可不是這樣嘛的委屈,想來這念生就是他口中的二公子了。


    宋元就隻好摸摸小少年烏黑的頭發,幾縷黑絲被外麵清風吹起拂動,少年一雙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著宋元聽他道:“都是我慣出了他,待我進去是必要好好教訓他的,不過在此之前,書離先去我房裏,把臉上傷口擦上藥才是。”


    小少年書離應了一聲,他正有這打算,於是拉著宋元往屋裏去,又叫叫嚷嚷著道:“大公子,你說二公子怎麽迴事,他從前不這樣的,近些日子忽然像是變了個人,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一路進去,一路說沒停,那張小嘴張張合合,清朗之聲源源不斷,宋元隻微微笑著聽著,心道自己何嚐不是這麽疑惑著,也不明白原本乖巧的弟弟,不知為何突然就變了性子。


    等到把書離帶去房裏擦藥,宋元這才往後麵一間裏屋進去,一地碎瓷飯菜,幾個下人圍在廊前不敢靠近,遠遠見大公子來了,急忙又圍了上去,不覺偷偷鬆了口氣。


    “你們且先下去吧。”宋元揮揮手,示意大家忙去。


    話音剛落,一道大吼便從裏屋大喊道:“把姓宋的給本尊叫來,他將本尊綁在這屋裏,信不信本尊出去,給你們拆個一幹二淨,看本尊不把你們都殺了……”


    他話沒全喊完,店裏年紀最大的宋小伯驚嚇道:“瘋了瘋了,二小公子真是越活越瘋,說的什麽糊話,這還了得了,小老兒我日日行善,隻保兩位公子能順順遂遂,不想最後二公子成了這樣,這叫小老兒我將來兩眼一閉下了黃泉遇到老爺夫人,該要如何答複的好啊!倒是造了什麽孽了啊……”


    宋家老爺夫人去得早,留下宋元和宋念生兩個小公子,宋小伯從前算是老宋家的管家,如今雖從北方遷來這南方,這小店裏他的位置依舊是最有資曆的長輩,也是唯一的長輩,是宋元打心裏以後要好好為他送老的家人。


    宋元自小失了父母,流離之間又帶動家仆來到這家長之外的遙遠之地,不曾想去京裏考取功名利祿,反而開了一家小店,勝在風色特別十裏傳名,一家人在此十餘年也算過得安安穩穩。


    唯一不省心的,乃是下頭有個弟弟念生,從小體弱多病,多半時間都得養在病床來,雖然是這樣,念生從前也是個乖巧溫善的孩子,不想前幾日一夜好端端地,突然半夜一陣驚動,動手就打了正給他守夜的仆從,自此之後,每日瘋瘋癲癲,嘴裏盡說些沒邊的話,動則就揚手大打大罵,嚇得家裏的人都不敢輕易靠近,宋元也安慰了許久,尋大夫也看了許久,最後沒了辦法,隻好把宋念生捆起來,以免他真去外麵亂來。


    魔尊覺得他特別倒黴,自己的真身被對手擒去,難得那日逃出天界想尋個容器叫自己附身,結果莫名其妙飄過這門府的屋頂,猝不及防就被拉了下來,附在了一個病秧子身上,這也就罷了,怎料他掙紮著要重新擇個強而有力的肉身,卻竟然怎麽也掙脫不掉這具凡身的束縛。


    溶城本來就受了重傷,倒黴勁地被這具凡人身體拉了下來,脆弱的肉身全身是病,竟然叫他感同身受,連魔力也有些渙散不穩。


    宋元進屋的時候,念生正踢著腿要從石柱上下來,半響想是力氣用盡了,突然又耷拉了下去,喘著粗氣道:“區區凡人,還不快把本尊鬆開。”


    宋元隻好先把地上收拾了一趟,又叫下人進來清掃,等到被念生踢掉的飯菜碎瓷都收拾幹淨了,方又吩咐人再去送些飯菜來,迴來屋裏隻有他和念生,他方道:“沒力氣了吧?”


    溶城瞪了他一眼,看這凡人頗為不爽。


    宋元不曾注意,隻又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再鬧。”


    溶城一頓,瞬又揚起眉來,喝道:“無知凡人,本尊乃是魔界魔尊,叫你鬆開本尊你竟敢說本尊在鬧,天殺地本尊恢複真身後第一個先殺你。”


    宋元無奈歎道:“念生啊,為兄本來不信邪祟之說,但想今沒了辦法,果真還是請了仙人來給你去一去邪吧,或許還能應靈。”


    溶城冷笑一聲,“凡間的仙人都是牛鼻子,這你也信得,果然你們凡人真真是愚昧至極!”


    宋元不與他計較,說著的時候,宋小伯已經端著飯菜來,一臉傷感地看了宋念生一眼,禁不住又重重歎了一口氣,無話可說迴身離開了。


    宋元端著飯菜到溶城麵前,意欲要喂他吃幾口,溶城魔尊見此冷哼呸了一口,扭頭無視掉了,奈何身體咕咕咕的大叫起來,宋元便笑得有些詭異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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