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蟻噬骨!


    她隻覺得渾身上下爬著的螞蟻在撕咬她的身體,就好像它們在把一張宣紙,一點一點啃咬成齏粉,那般在一絲一毫地撕扯著,淩遲她。那下垂的右手臂仿佛空空蕩蕩,莫不是廢了。她自然記得這破炎曾在齊王府施展過一次,彼時還不甚成型,若非體內有一股莫名的真氣擋著,怕是早被震斷了筋脈,如今雖有一個月的參悟,確還未悟到精髓,如此勉強,廢了倒也正常。


    李布依力竭,兩眼一抹黑往後一倒,卻不知怎的落在一柔軟的墊子上,那墊子上還泛著香氣,嗅起來是那般令人安心。


    “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死了,我那些緞子,可就浪費了。”


    好像有人在混沌的黑暗裏輕聲笑語,她很想抬開沉重的眼簾看清他是誰,卻也隻能透過縫,模模糊糊地看見一道水清天藍的輪廓。


    是你嗎?


    她似乎很習慣在力氣耗盡之時倒進他的懷抱,在路上磨蹭的一個月來她時常琢磨這件事。連她自個兒也驚異,直道隨性如她,怎也會煩心這般小事來。許是那刀山火海也闖,陰謀詭譎也嚐,他倆壓根兩不相欠,她沒必要這般牽腸掛肚覺得他欠了自己黃金百兩;許是他借口挽留,她也不該那般無情地離開;許是他相約再見,她不該說那句再也不見。許是,許是按她的理解,如此這般好聚好散,再見不難,若遇到下一次的碰麵,便能有一段全新的開始。


    “李布依!”


    一道惶急的唿聲撕裂了天庭蓋裏住著的混沌,她隻覺得體內有一道冰冷的真氣霸道蠻橫,橫衝直撞鎮壓著體內紊亂的真氣流,直直衝向那任督二脈。


    她蹙了蹙眉頭。


    她試著調動真氣跟上那道霸道的冰冷真氣,順著它的路徑運轉了一個周天之後,那冰冷的真氣便悄然不見了。


    “李布依!”又是一聲高喚,她撐開鉛般沉重的眼簾,頭頂的白日光明晃晃得瞎眼,那隱隱約約見著的水青色的輪廓轉眼不見,搖身一變成了一身玄衣的劉公英。


    不,或許沒有白日光,她已然被轉移到了屋內。


    “李布依!你還活著嗎?”劉公英拚命晃動著她的肩膀,直到她眼底裏的渙散逐漸凝聚。


    她輕輕嗅了一口氣,恢複了嗅覺。


    屋角燃著檀香,徐徐上升著,擴散到屋內,鎮神養心。


    她望了望四周,光影從模糊變到清晰。


    這間屋子的窗上浮雕很美,刻著百鳥朝鳳,門邊擺著盆綠蘿,十分養目。


    這般,她才抬眼望了望自己性命的搬運工,扯了扯嘴角道:“劉大公子,再搖,我可就歸西了。死是沒死成的,就是殘廢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臂,破炎威武,施展一時爽,事後牙癢癢,她嘶牙咧嘴道:“疼!”


    “哼,活該疼。”劉公英蹙眉道:“我奉勸你安分點,那大夫給你紮的繃帶最好能撐過一個時辰。”


    “你說大夫?”李布依挑了挑眉,心下覺得有疑,連忙問道:“哪來的大夫?劉公英,我們現在是在哪?”


    “哼,你自個兒去看吧。”


    李布依聞言慌不迭地爬下床,直往那門外奔去。她深吸一口氣,左手落在那扇雕刻精美的木門上,輕輕一推。嘈雜的聲響伴隨著五光十色的布景撲麵而來。入目便是門庭若市,還有玲琅滿目的布匹,店小二四處招唿著來往客人,沿街憑欄的窗子能望見寬闊的帝京街道。


    李布依倒吸了一口冷氣關上了門。


    額滴親娘誒,這兒是飲香樓?不,現下這裏已經變為品軒,那是帝京最大的布匹店。


    那這兒,豈不是品軒的廂房?


    怎的,在這兒買兩塊布還送廂房免費住不成?


    李布依跌跌撞撞地跑迴屋,見到那個一雙鷹目的桀驁男子,坐在茶幾邊上啜著一口茶。她上前問道:“你如何帶我來品軒?”


    他放下了茶盞,麵色沉了沉,半晌道:“並非我帶你來的,是一個揚言能救你的大夫把你帶過來的。”


    “什麽?”李布依隻覺得一頭霧水。


    “嘖!”劉公英似乎很避諱這個話題。


    卻說前兩日,李布依雖勉力打出破炎,卻一連中了姬韻三十六枚銀針,略勝一籌之後倒地不省人事,實乃玉石俱焚之無奈下下策。


    要說這丫頭可真是福大命大,千鈞一發之際,有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接住了她。


    按理來說,那時劉公英離她最近,恰恰又製服了最後一名玄明弟子,此時騰出手來接住她應該是不在話下。但是偏偏的,就比那個從天而降的男子慢了一步。


    “你怎麽讓她傷成這樣。”這是他開口同他說的第一句話。


    “她傷得很重,你們先跟我走,我自有辦法救她。”這是他同他說得最後一句話。


    自然,他是省略了這前後兩句話中一個十分精彩的橋段。


    東域擂台上是如何加戲了一場分外精彩的比武奪人。那個著水清天藍衣裳的男子一手寒功是何等驚才絕豔,連他至剛至純的天宗內門功法都難以抵禦。


    這般內力功法,五步以內,恐無人能傷!


    “你是說,我們被一個大夫撿走了?”李布依愣神問道。


    “不,隻有你被撿走了。”劉公英認真答之。


    “那你如何又跟了來?”


    “我……我是怕你被煮了吃,給我添麻煩。”


    李布依望著這個一臉嚴肅的男子噗嗤一笑道:“成,那自上次東域擂台已經過了兩日?腰牌呢?”


    劉公英把一塊磚頭狀的東西拍在李布依腦袋上道:“這兒呢。”


    這塊進入雙燕靈域的腰牌得來很不容易。李布依用衣角把它擦了又擦。拿起來一看,那上麵刻著精細的蝶戲牡丹,是大楚國的徽紋。


    “那位大夫呢?”李布依又追問道。


    “不知道。”


    “我出去尋他,好生答謝一番。”


    “李布依,站住!你有力氣說話不如迴床上躺著!我尋思著這第三日若是再不見你醒來我就幹脆掐死你,我好出去辦事。”


    “那小女多謝劉大公子的不殺之恩了。”


    李布依依言坐迴床上,雙手抱腹,氣沉丹田,隻覺得丹田裏的真氣也凝實了幾分,現下裏更是覺得神清氣爽。她心想:既然上蒼保我一條命,那我便要好好過完這餘生。


    門外卻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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