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皇後頓時被氣的眼前一黑,一口氣堵在胸腔裏,上不來也下不去,梗的自己生疼。


    禮部尚書趙祭酒與其妻孟氏恩愛非常,未納一妾,膝下卻有五位公子,可是他卻隻對知命之年才得的獨女趙舒窈寵愛至極,而這趙舒窈是京城裏一等一的才女,不僅文采出眾,武藝也絲毫不遜她的哥哥們。


    最重要的是,趙舒窈和暮扶藍同時拜師於禁軍蕭大統領門下,一起習武、一起長大,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而且趙祭酒還是暮初藍的老師,和趙舒窈的關係極為要好,不是親姐妹卻勝似親姐妹,即便日後嫁過去了,孟夫人也絲毫不用擔心趙舒窈在暮家的妯娌關係會處理不好。


    不論怎麽看,趙舒窈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而且,趙舒窈確實要比淩湘好!


    “趙小姐確實是個好的。”淩皇後幾乎要掐斷自己的護甲,麵上卻仍是一副款款淺笑的模樣,“不過趙小姐今年才不過十三,年歲上會不會太小了?”


    “這倒是無妨,可以先定下親事,等過兩年再迎娶過門,趙小姐及笄的時候,二公子剛好也弱冠了,年歲上倒也般配。”柳夫人垂眸淺笑,沒有抬頭看淩皇後的表情,心中卻是嗤笑喟歎。淩皇後到底還是太年輕,城府算計都還不夠深,不然,哪裏能夠由著她牽著走。


    半晌無聲,柳夫人又慢慢的拋出一句話來:“這門親事,皇上前幾日就已經允了,可是還沒來得及告訴娘娘?”


    “陛下他……”淩皇後這口氣是順不下去了,這會兒她要是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那她就是個蠢的!


    “柳夫人可真是好手段,不聲不響的就把什麽事情都辦好了,怎麽?不怕本宮治你一個欺瞞之罪嗎?”淩皇後掐著自己的掌心控製住自己的顫抖,生生的把那股火氣也憋了迴去,愣愣的看著柳夫人黑漆漆的頭頂。


    “欺瞞之罪從何說起呢?今日娘娘召諸位誥命進宮,難道不是為了來年三月的大選嗎?”柳夫人在淩皇後看不到的地方噙著冷笑,語調輕緩的說道,“皇後娘娘大度,以皇室血脈為尊,極力為皇上廣納妃嬪,諸位誥命必定也是十分感激。”


    今日本是淩皇後打著明年三月大選的名號來給暮扶藍擇妻的,沒想到此刻卻是被柳夫人反咬了一口,氣的她一口老血險些嘔出來。


    淩皇後大度?


    她端莊、高貴、雅正……偏偏不大度!


    她恨不得整個後宮隻有她皇後一人,一個嬪妃美人都沒有!


    矛盾,太矛盾了。


    柳夫人在心底裏暗暗的搖頭歎息,卻聽得淩皇後終於是繃不住咬牙切齒的對著她發難了,不由的在心裏長長的吐息了一番。終於還是來了啊,每次進宮都逃不開這件事情。


    “柳夫人難道還做著讓暮丞相進宮做妃子的美夢嗎?她如今可是前朝官居一品的丞相!如何還能夠進的了後宮?!”淩皇後的護甲終於還是被她自己給折斷了,冰冷尖銳的金屬劃破她的掌心,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這就是她打的算盤的第三點了——若是淩湘嫁進了暮家,那暮家就相當於和皇後也有了親眷關係,此時暮初藍要想再進宮,這名聲可就不好聽了!光禦史台的諫書就可以堆滿整個禦案了,陛下再怎樣也得多考慮三分才是。


    暮初藍就像是景瑜帝心頭的朱砂痣和白月光,她再怎麽朝夕陪伴左右都沒有辦法取代他們兩人年少時轟轟烈烈的一場愛戀。若非她父親是尚書令,掌權頗廣,而暮初藍也並沒有力求皇後之位的雄心,這後位怕也輪不到她來坐!淩皇後想到這一點,她就恨得幾欲咬碎一口銀牙。


    “大小姐她從未想要入宮,皇後娘娘不該如此在意。”柳夫人淡淡的開口,“恕妾身逾矩,皇後娘娘入宮也有十年了,最應該想的難道不是如何為皇上綿延子嗣嗎?中宮十年無一所出,外頭傳道的可實在是不太好聽啊……”


    淩皇後的臉色頓時就有趣了,綠白紅黑變幻莫測,看的柳夫人心頭一陣暗爽,也看的不遠處悄悄藏匿起來帶著萬陽丹進宮來散心的暮妙戈一陣可樂。


    “真沒想到,白芍轉世後,說話居然變得這麽犀利了,這話說的直戳人心窩子啊~”暮妙戈抱著萬陽丹一顛一顛的哄著,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萬陽,我沒騙你吧?宮裏是不是很好玩?”


    “那個姐姐的臉好好笑。”萬陽丹看著淩皇後一會兒黑一會兒紅的臉,捂著嘴吃吃的笑,眼角尚還有淚痕,但是眼睛裏已經都是笑意了,總算是不再哭了。


    且說暮妙戈從暮扶藍手裏抱過萬陽丹後,先是迴了漪蘭苑,哄了好一陣也不見好,雖說他是神品靈丹,並非肉體凡胎,但是這麽一直掉眼淚看的人也實在是心疼。沒辦法,暮妙戈隻好帶著他出門來逛逛,轉移一下注意力。


    這一出門,暮妙戈也不知道有哪裏好玩的,遠遠看著那金碧輝煌的皇宮,心思一轉就輕車熟路的帶著萬陽丹入宮了。


    本想去麒麟宮的——暮扶藍說,這皇宮裏的麒麟宮是禁地,皇上封了宮門,下了旨說誰都不許進,是以,暮妙戈想先迴故地看一眼。但是轉念想到,柳夫人現下就在皇後的正元宮,於是就先來了這兒,沒想到正巧碰上一出好戲。


    但是樂歸樂,感覺不對勁的地方暮妙戈還是一樣沒有忽略過去,同時感覺到不對勁的還有懷裏的萬陽丹。


    萬陽丹是神品靈丹,對於一些細枝末節的變化他最是敏感了,尤其是在眼下這種沒有接觸到人隻隔著景致的情況下。萬陽丹皺著鼻子對著空氣嗅了嗅,軟軟的說道:“師尊,有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什麽東西爛掉了。”


    “爛掉了……”暮妙戈自然是知道萬陽丹的感覺不會出錯,但是一時之間又沒有想到什麽東西來,呢喃著重複了一遍。


    思忖了許久,暮妙戈也隻能是當做宮裏冤死的人太多,埋在地下的屍骨堆成山的緣故,抱著萬陽丹離開了正元宮,帶著他到別處溜達去了。


    正陽宮裏點著明亮的燭火,年輕的帝王一邊奮筆疾書的批閱奏折,一邊一本正經的額聽著貌美的臣子匯報國家大事,時不時……咳,時不時偷瞄一眼座下的臣子,捂著嘴不知道在偷樂什麽。


    鳳陽宮裏住著看似最受寵的玉妃娘娘,正執筆作畫,挑染著色化出一幅鴛鴦戲水圖,望著漆黑的夜幕憂思萬分。


    隨處可見巡邏的侍衛、忙碌的宮女、疾走的太監,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或有欺壓,或守規矩,橫生百態,觀之不厭。


    最後,暮妙戈兜兜轉轉還是帶著萬陽丹來到了麒麟宮。


    這麒麟宮似乎自她上一次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被人動過一樣,院子裏的海棠樹開了三百年,雖然不至於枯死,但是也凋了不少的花朵,厚厚的花瓣堆了一地,原本明亮的夜明珠也都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而樹杈上她先前躺著的地方還隔著一隻忘記收掉的酒杯,孤零零的擺在那裏。


    推開寢殿的大門,裏麵積滿灰塵,隨便一揚就帶起一陣灰塵飛起,榻上的軟枕隨意的擺著,矮桌上還放著兩個空掉的盤子,塌下碳爐裏的碳燒的隻剩灰燼也沒有被收走,一應的擺設都還是在原來的位置上,分毫不變。


    “這個地方,是被宮裏的人供起來了嗎?”暮妙戈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麒麟宮原本因為玄極寒冰的關係而始終保持著幹淨整潔的模樣,如今卻好像成了一座荒蕪的冷宮,無人來打掃,也無人來探望。比之暮妙戈初來時人人都傳“麒麟宮是一座仙宮”來,如今的麒麟宮卻是敗落了,估計住進來也會覺得心慌。


    “師尊以前住在這裏嗎?這裏有師尊的味道。”萬陽丹進了麒麟宮就閑不住了,從暮妙戈的懷裏跳出來開始到處轉悠,圍著巨大的海棠樹轉了一圈後,風風火火的跑進來抱住了暮妙戈的腿。


    “隻是小住過一段時間。”暮妙戈摸了摸萬陽丹的頭,牽著他又出了寢殿走到海棠樹下,“當時不過一時興起,沒想到這棵樹居然活了這麽長久……也罷,就當是補償吧,畢竟是因為吸走了玄極寒冰的靈氣才導致的這樣。”


    “師尊要做什麽?”萬陽丹扒著暮妙戈的手踮起腳左右張望,卻不知道暮妙戈要幹什麽。


    暮妙戈對著他眨了眨眼睛,說道:“你看著就知道了。”說罷,將手輕輕放在了海棠樹的樹幹上。


    一股溫厚而強大的靈力從暮妙戈的掌心蔓延開來,如甘霖一般滋養著已瀕臨枯萎的海棠樹,靈氣的波動就像是水麵激起的漣漪般,一圈圈的擴散了出去,海棠樹慢慢的恢複了生機,甚至比初生時更為枝葉繁茂,瑰紅的海棠盛開如同一簇紅雲,遮蔽了整個麒麟宮上空,瑩瑩的白光從花葉間墜落,猶如夏夜的螢火。


    那股靈氣並未就此而終,而是沿著樹幹蔓延開整片白玉鑄成的地麵,如一陣風般席卷了整個麒麟宮,消散了厚重的灰塵,瑩白的宮殿一塵不染,宛若仙宮,一如初見。


    “好看嗎?”


    “好看!”


    “看完了,我們就迴去罷。”


    “嗯!”


    暮妙戈看著開的鬱鬱蔥蔥的海棠樹,有些懷念的輕撫著樹幹的表麵。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來著麒麟宮了,白芍已經輪迴轉世,而且還活的很好,在這天玄大陸,她已經沒有什麽放不下的了。


    原本,暮妙戈是打算再逗留兩日就動身離開的,卻沒想到柳夫人的一場大病將她拖住了腳步——京城的瘟疫,來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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