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送走了問信的道士們,他隻說七八月的怪事多,早就見怪不怪,沒有提起沈倦的事情。


    他從五歲開始就跟著爺爺在紙紮鋪幹活,這裏能見識到的事情,比道觀這種鬼怪不敢靠近的地方要多。他一見到沈倦,就覺得他是有故事的,而身邊那個醜炸了的奴仆,應該也不一般。


    人世間許多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對和錯沒有明顯的界線,他隻是個外人,所以順其自然就好。更何況那厲鬼也沒有要他的命,他覺得厲鬼和那個醜仆人還挺有意思的。


    晚上的時候,紙紮鋪老板就幫忙沈倦搬了家。


    新家在郊區的小平房裏,傳聞是兇宅死過幾個人,所以價格很便宜。


    將白憐花安頓好,請了一個保姆照顧,沈倦就著手於陷害大善人韓怡的行動。


    他至今清晰的記得,生前人們對他的言語,六月之寒,冷入骨髓。


    “那麽多錢,卻隻肯舍粥,多分一些給我們不就是了嗎。”人們附和,說他為富不仁。


    “窮苦人家哪來出路,選那個柳公子給薦書,肯定是看柳大人的麵子。”人們附和,說他官官相護。


    “那孩子還小,和發小玩耍不小心推進湖裏的,沈大人也不知道體諒一下給判了十年,父母哪受得了這打擊啊。”人們附和,說他草菅人命。


    他秉承著善良、公平、公正,但人們想要的隻是自身的利益。


    沈倦找到了韓怡,模仿當年那些人的邏輯和語氣,想將這些指責扔到她的頭上。


    “讓什麽座,人家女生讀書辛苦,我腿腳還靈便呢。”公車上站著沒座位的大媽指責他不知道換位思考。


    “韓小姐又不姓唐,錢是大風刮來的,捐不捐捐多少是她的自由。”慈善會的接待員指責他道德綁架。


    “年紀大偷東西就能原諒嗎?犯了罪,就應該受處罰。”圍觀的路人指責他應該要就事論事。


    為什麽會是這樣呢?


    沈倦想不明白。


    他看著圍在邊上幫韓怡說話的路人們,又想起曾經站在對立麵指責他的路人們。


    就像風小憐說的那樣,世界在變化,人們會獨立思考用不同的角度來分析事情的對錯,這是一個好現象。


    可是,和他有什麽關係呢?


    他是好人的時候,這個世界有很多的缺點,使得他落入現在的境地。


    他現在是個厲鬼惡鬼,這個世界改正了一部分缺點,使他一如既往的飽受指責。


    就好像,他做什麽都是錯的。


    怪隻怪他生錯了時間,也怪他沒能堅守至今。


    “大哥哥,你眼睛怎麽紅了。”一個小孩仰著腦袋看他,『奶』聲『奶』氣的說,“媽媽說男子漢不可以哭哭。”


    聞言,沈倦心中卻更加難受,他微微彎腰伸手,就好像想抱抱小孩。


    韓怡突然衝著小孩大喊到:“孩子,別過去!”


    沈倦的手一僵,臉『色』也沉了下來,他站直身軀看著韓怡。


    如今這一切怪他自己嗎?不,不是的。


    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時間,也無法料想到世界的變化。


    讓他落入這樣境地的,是韓怡這樣自認為善良,而不肯給鬼一個機會的偏見者。


    如果當年他被允許留在門派,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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