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好像也能做生意了,前段時間四嬸用雞蛋從鎮子上換了一些糖迴來,沒要票的那種。”大事件和時代發展方向楊東旭能把握下,可這種實打實的細節他是一點都不知道,隻能結合自己現在知道的信息說一下。


    “哦.......那你是什麽想法?”周義仁繼續問道。


    “我想讓大爺爺弄點魚去鎮子裏,看看能不能賣給供銷社,或者換點其他東西。比如說鎮子上不是有個紡織廠嗎,我們可以用魚和他們換點布。城裏人吃魚也要票,我們不要票,他們應該給換的。”


    這些話不再是楊東旭的胡扯,而是在得知村裏不斷有人拿東西開始去鎮子裏交換之後就有的想法。不過一時間他又不知道怎麽和大爺爺說,並且大爺爺的巴掌也挺疼的。


    “明明有了可以更方便農民的辦法,卻偏偏迴歸到了以物易物的悲哀境地,這是這個時代的最大錯誤。”周義仁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有些悲憤,緊握著拳頭顯得十分激動。


    半響之後好像被抽掉所有力氣一樣緩緩坐在小床上,對楊東旭揮了揮手,今天的課業提前結束了。


    楊東旭離開農具屋沒多久,周義仁眼中透露出堅定的神色,起身在一堆報紙中翻找起來,最後拿著幾張報紙向大爺爺家走去。


    那不是人民日報等一些全國性的報紙,而是皖省的報紙,其中最大的一個篇幅正是最近皖省第一書記承認包幹到戶,並且大力推廣的報道。


    不一會兒周義仁迴到自己的住處,大爺爺則是急忙忙去了區裏,沒錯沒有去鎮子上,也沒有去鄉裏,而是直接去了區裏。


    當天色漸晚的時候,幾輛自行車出現在楊家村的土路上。


    區專員到了,相比於前世一個小小村支書都恨不得弄輛奧迪當座駕,現在區裏一把手,相當於後世市長,甚至市委書記的存在,也隻是騎著自行車下鄉。


    正在家裏吃晚飯的楊東旭被喊了過去,這讓楊東旭父母一陣擔心,還好有大爺爺安慰他們才鬆了一口氣。


    “這就是老師新收的學生?”看到自己老師讓去喊的人竟然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屁孩,陳為民臉上有點驚訝。他雖然早聽說自己老師收了個學生,但沒想到自己和老師談大事的時候,老師竟然讓人把這個小屁孩叫來旁聽。


    陳為民雖然是周義仁的學生,但並不是什麽標準的知識分子。雖然他的學識的確給他的上升路途增加一些便利。但在這個周義仁都被打倒扔在農村生死不管的年代,他能坐上區一把手的位置顯然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在陳為民看楊東旭的時候,楊東旭也在看他。不同於自己老師周義仁那種學者儒雅的感覺,個頭大約隻有165的陳為民看上去要強勢的多,尤其是那一雙小眼,認真起來格外銳利。


    “別小看他,皮著呢。”周義仁開口說道。


    話語雖然有批評的意思,但任誰都能聽出語氣中的得意。沒錯就是得意,別看周義仁每天除了教訓楊東旭,就是教訓楊東旭,甚至會動用竹板體罰。


    可對於楊東旭這個學生他卻極為的滿意,尤其是每當讓楊東旭看完報紙之後,時不時總能聽到的一些淺顯,卻能夠和時代大方向相互結合的言語。周義仁在心裏對自己這個學生可是極其喜愛的。


    “哦!”聽到自己老師的話,陳為民不禁認真打量楊東旭幾眼。自己老師的脾氣他知道,可不是一個輕易誇人的人,更別說得意了。


    可惜他沒有什麽透視眼,也沒有和楊東旭朝夕相處,因此無法從這個穿著補丁衣服的小屁孩頭頂上看出猶如佛祖一樣一道道的光圈。


    “時間長了你就知道,我們開始談事情吧。”周義仁指了指自己身邊,楊東旭跑過去坐在了他的旁邊。陳為民的秘書走了出去站在距離門口稍遠的距離,楊東旭的大爺爺和陳為民一樣坐在一個小凳子上。


    談論的事情很簡單,但讓楊東旭很驚訝。周義仁竟然提議開放農村市場,不讓區裏鼓勵,但需要區裏默認不打壓。


    交易的東西也都非常簡單,就是農村的一些雞蛋,野物和魚什麽的,糧食暫時不能動。但交易過程中不用票據隻用錢,讓陳為民皺起了眉頭。


    這樣提前廢除糧票的雛形被周義仁提出來,讓楊東旭格外的驚訝。突然有種高山仰止的感覺,自己老師那已經有些佝僂的身體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一點點的蘇醒,慢慢的形成一團燃燒的火焰,哪怕這團火焰可能會把它燒成灰燼也絕不後悔。


    後世的時候楊東旭聽過太多太多的榜樣,太多太多的各種精神。但也僅僅隻是按照學校老師的要求背背課文,或者表麵實踐一下而已,從來沒有體會到榜樣和那種精神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但這一刻,在自己老師身上,他似乎感覺到了中華民族曆經各種磨難,最後依然屹立於世界之巔那種不屈脊梁中到底承載著怎樣大無畏。


    一直談到大半夜,陳為民沒有留下來過夜,拿著楊家村唯一的家電,大爺爺家的手電筒帶著秘書連夜趕迴了區裏。


    那一夜深談之後楊家村又恢複到了平靜中,楊東旭迴家之後著急的父母並沒有詢問什麽,顯然得到了大爺爺的叮囑。


    帶妹妹,中午繼續學習的生活又過去的半個月的時間,期間陳為民隻來過一次。之後再也沒來過。半個月之後的一天去了區裏一趟迴來的大爺爺突然召集村子裏的男勞力開大會。除了幾個有點老年癡呆的太爺爺之外,每一家的頂梁柱都被叫了過來。


    “這樣會不會出事?”楊東旭的爺爺楊蘭真吧唧著煙袋,在大爺爺說話之後有些擔憂的問道。


    楊東旭家裏和爺爺家有點不對付,準確的來說是楊媽和楊東旭的奶奶不對付,自古婆媳之間就沒有和平過,所以除了逢年過節的走動之外平常根本不說話。


    從小楊東旭的記憶中就有不少,自己父親被叫到老宅爺爺家,迴來就會和自己母親吵架,甚至動手打架的例子,所以和自己爺爺家從小他也不親。


    不過不管平常關係如何,又有怎樣的矛盾,聽到大爺爺點名讓楊東旭爸爸參與這件事情。楊東旭的爺爺還是很為自己兒子擔心的。


    其實現在農村的婆媳關係主要不和都是因為物質,比如說分家的時候爺爺奶奶很摳門,連個桌椅板凳都不給。又比如說楊東旭的父母想要楊東旭奶奶幫著帶孩子他們好幹活。


    可楊東旭的奶奶卻不想帶,想要做一些針線活,又或者下地幹活多點收入,總之都是因為一些在後世看來雞毛蒜皮的小事,此時卻關係到切身利益互不退讓變成了大事。


    “能出屁的的問題,這件事情上麵......”大爺爺沒好氣的說道,不過差點說漏了嘴,於是磕了磕手裏的煙袋:“事情就這麽定了,明個兒下河捕魚,現弄兩百斤,一家一個雞蛋,明個晚上之前都送到這裏來,後個兒天不明就出發,我也一起去,迴去後嘴上都給我有個把門的,誰亂嚼舌頭根以後死了不準埋進墓地裏。”


    大爺爺拿出了村裏一把手的威嚴,不再聽其他人的意見做出了決定。


    “要不你明個兒和大爹(農村對大伯的稱唿)說,你不去,讓他換人吧?不,現在就去和大爹說。”晚上躺下睡覺的時候楊媽總感覺自己心裏有些不安生。


    “大會上大爹都拿好注意了,這個時候反悔以後我們在村子裏還能抬起頭嗎?”楊爸有一些意動,但還是搖頭拒絕。


    “以後在村子裏抬不起頭總比你出事好,你要是出事了我們家怎麽辦?”楊媽開始抹眼淚。


    “應該不會吧?”楊爸這個時候也不免有些心怯,不過想想大爹單獨和自己說的話,小聲的湊到楊媽耳邊說道:“大爹說了,這件事情是專員同意的,也已經打了招唿的,那邊都安排好了。”


    “真的假的,大爹不會糊弄你吧?”楊媽還是有些不放心。


    “大爹不是那樣的人,要不這樣吧,明個晌午捕完魚,我去你娘家問問咱爹的意見,他要是也不同意,後天我就裝病不去鎮裏了。”楊爸想了一個比較保險的做法。


    “那行,明個你好好去問問。”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大爺爺就開始組織人在刺槐河中捕魚,沒費什麽事情,河裏的魚都快成精了個頭都很大,沒多長時間魚就弄夠了。


    弄了幾口水缸把魚裝進去倒點水,讓魚別死了。大爺爺把周先生請過來開始記名字,誰家拿雞蛋過來按上手印,一開始不少人畏畏縮縮,大爺爺發一通脾氣,外加以後生孩子不給分地的威脅之後一家一戶都拿了出來。


    雖然這個年代物質極具匱乏,可一家一個雞蛋還是能拿得出來的,畢竟這是農村每家都有養雞的。


    楊爸去了一趟老丈人家,得到了什麽消息楊東旭不知道,不過卻把楊東旭小姥爺帶了迴來,第二天一早和隊伍一起出發去了鎮裏。


    今天的楊家村格外安靜,勤勞的村民都沒下地幹活,坐在打穀場的樹蔭下麵。等到晌午去鎮裏的隊伍還沒迴來,出人的幾家婦女開始抹眼淚,其中就有楊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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