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陳在前,帶著百木傀儡走入店鋪,張大眼、曲濤紛紛問好,其他賓客也主動走上前,與他熱情打招唿。這是一位千元巔峰的煉器師,雖說在掄錘功夫上差一些,但那是與吳家的匠師相比,缺少一爐真正的好火練手所致,他自身陣紋造詣極深,在鬆煙邑名聲斐然,說不得在場諸位就有求到人家的時候。


    “你是茂鬆樓顧老頭的那個便宜外甥?”百木傀儡見到了前來問候的賈隊長,冷哼一聲,“他近日可好?死了的話記得告訴我一聲。”


    謝陳憋笑,百木傀儡真性情,對看不慣的人和事敢於直抒胸臆,那個顧老頭,曾在吳家三樓擠兌他,被當場還了迴去,現在對賈隊長也是如此。


    “原來,他背後是這層關係……”曲濤看著賈隊長,暗自說道。那名一心為公的年輕人敢怒不敢言,臉色晦暗。


    百木傀儡當之無愧地成為了所有人的中心,很多人跟在身邊,在店鋪內閑逛,之前備受拱捧的賈隊長受了冷落,帶著手下甲士在門口,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鴉三,山貨店不錯,人模狗樣的,倒還真有幾個好東西,”百木傀儡忽然指著鹿靈泉水,道:“這靈泉我製作糕點後,品質明顯提升,生意好了不少,明日開始,每天多給我送一翁。嗯,產量有限,賣給我是兩翁三金,如此一來你便吃虧了,就按這玉牌上的標價,一翁兩金結算。”


    他的話有意無意引起很多人注意,尤其是賣茶葉的蘇老板,本就對鹿靈泉水心動,見這玩意如此搶手,當下也不敢再猶豫,大聲說道:“我也與鴉掌櫃定下,每日抱走兩甕煮茶用!”


    “還有我晏雲酒樓,也預定三甕!”


    “還有我……”


    曲濤合不攏嘴,忙一一記下。


    有好事的對著百木傀儡起哄,“百木大師,那邊的四彩半世果,對晉升合匯境有奇效,你何不買下,破境指日可待!”


    “這果子我看了,色澤瑩潤,靈性內斂,品相無可挑剔,是稀罕物,”百木傀儡淡淡發笑,輕聲道:“可惜老夫用不上,最近瓶頸愈加鬆動,不日便可依靠自身突破。”


    他這話一出,滿屋嘩然,鬆煙邑明麵上的合匯境也隻有個位數,每一位都是地位尊崇的各家家主,若這個青發老人突破,必將是一股新的勢力。


    氣氛更加熱切,許多人圍攏在百木傀儡身邊,噓寒問暖,就連謝陳也被擠出去很遠。


    “這個老家夥將要突破了!”賈隊長心中不是滋味,他的依仗,顧老頭,與百木傀儡明爭暗鬥多年,今日聽聞這個消息,他很震驚,當下便想去茂鬆樓相告。


    “吳家二爺到!”


    又一聲高亢嗓音,穿透鑼鼓聲,壓蓋喧囂,大家同時安靜下來,齊齊看向門外。


    “是吳家鐵鋪的二爺嗎?”


    “屁話,鬆煙邑除了他,還有誰敢稱二爺!”


    “那可是三大勢力……”


    很多人不自覺看著謝陳,這個披紅掛彩的年輕掌櫃,人脈深厚到恐怖,單就今天來賀喜的這些個大人物,就足夠護持他在鬆煙邑橫行。


    “走,我與你一起去見見這個老東西。”百木傀儡大笑,比謝陳還迅捷,三兩步就跨出門外,對著緩步走來的黑臉老漢大喝:“吳小個子,你是腿短怎麽著,磨蹭到現在,差點錯過揭牌時辰!”


    吳老二臉更黑了,“妖嘴裏吐不出幾兩好話!”


    對謝陳,倒是滿臉笑意,“鴉三,有了買賣,日後好生經營,不要與這老東西廝混,遇到難事了可去找我。”


    這句話的分量太重,是立場堅定的為謝陳站台,讓很多人心中凜然。吳家鐵鋪的實力,鬆煙邑誰人不知,他這樣說,就是將山貨鋪罩下,此後,謝陳辦事將會更加順遂。


    “多謝吳二爺提攜!”謝陳大喜,接過吳老二的賀禮,心中也生出些不忍,符筆已給百木傀儡,他注定是得不到了。


    “有機會再去找盧洞實那個白臉書生討要一支筆,他家盛產這些。”謝陳暗想。


    張大眼小跑幾步,趕上悄然退走的帶甲護衛,疑惑道:“賈隊長,慶典將要開始,你這是?”


    賈隊長麵色不自然,“轄區事務繁忙,就不停留了。”


    “別呀,阮府私宴都定下酒席了。”


    “不了,你們開業,事情多,我不便打擾,告辭!”


    說完,年輕的隊長帶著人快速走遠。


    張大眼半弓著腰,維持一個恭敬的態度很久,目送他離去,口中低聲罵道:“狗養的,裝模作樣想來打秋風,見到真正的猛虎就不敢炸刺,什麽東西!”


    對這個道貌岸然,一門心思撈錢的貨色,他極度厭惡。


    烏鴉暗中將賈隊長帶來的禮盒拆開,氣的跳腳,“這廝,貪得無厭、一毛不拔,禮盒中空空如也,哪怕你放上兩枚銅子,鳥爺捏著鼻子姑且也能作為壓勝錢,這破紙盒,要它何用!”它將紙盒扔出去很遠。


    賈隊長的離去並沒有引起波瀾,很多人都沒注意到,因為吳家二爺到來,這是比百木傀儡更加尊崇的存在,值得所有人重視。


    “鴉掌櫃,快看看吳二爺送出了何等重寶!”


    很多人起哄。


    謝陳無奈,拆開紅布,赫然發現是一幅黑漆木鎏金的楹聯,上書“山產水生兼收無誤,”下聯是“澗果溪毛皆有售賣”。每個字大如碗,遒勁有力,自有韻味,發散出若有若無的靈性波動。


    吳老二一手撫須,微笑道:“此聯是我一時興起而作,剛好可與老妖怪書寫的匾額配在一起,算是給你的小店送些秦祝。”


    謝陳驚喜道:“好,妙,就缺這些個文雅之物,壓壓店內銅臭!”


    他和張大眼當即就一人一個,將楹聯鐫刻進門店兩條大柱上。


    眾人仔細看去,鎏金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刺目絢爛,暗忖道:“這怕不是又一件千元境寶貝!”


    吉時已近,謝陳邀請百木傀儡和吳老二站在店門下,手持垂下的紅絲帶,一人一側,隻等烏鴉趴在日晷上,一雙鳥眼瞪的發酸,終於在陰影偏移到巳時三刻整,大喊一聲,“揭牌!”


    兩個老人扯下紅綢,刻有‘募匯坊’三個大字的黃銅匾綻放出霞光,顯得古樸厚重,與楹聯相得益彰,同時,爆竹聲聲,煙火升空,獅子在密集鼓點中歡快扭動,腰都要斷了。


    一聲聲恭喜發財讓幾個人樂得迷糊,不斷與賓客互相道喜,曲濤一揮手,那些金童玉女端出數十個大紅木茶盤,上麵擺滿各類糕點零吃,還有鹿靈泉水泡出的上好茶葉,香氣四溢。


    張大眼拿著一個個精致小禮盒,為客人分發,笑道:“都是店內售賣的小玩意,不值錢,是迴禮,代表掌櫃的一點心意。”


    吳老二指著謝陳發笑,“你小子,鬼點子真多!”


    開業盛景持續了一整天,賓主盡歡,謝陳爛醉如泥,其他幾人也好不到哪裏去。麵對這場大喜事,他們無理由不開心。


    對鬆煙邑來說,三仗河邊新開了一家小店,收買售賣山貨,是不大不小的事,因為有了火淨、百木傀儡、吳老二等人助陣,在小範圍內引起了轟動,但要說一炮打響名聲,還差得遠。


    附近幾條街道,臨近的商戶,紛至遝來,店鋪突然湧入這麽些人,居然擁擠起來,謝陳帶著張大眼和曲濤不停忙活,烏鴉則四處幫補,反正大事用不著,偶爾跑到後院偷懶,或者拿起賬簿,細細核對。


    幾天後,客流明顯下降,櫃台內收取的螢金銳減。


    大黑鳥一捋賬單,驚叫道:“不對勁,開業這幾日,看著紅火,其實根本沒有賣出多少東西!”


    曲濤將賬本接過,略一掃,歎道:“確實,最大進項竟然是開業當天收下的賀禮,這些客人來店內,大部分隻是圖個熱鬧,很少斥資購買。”


    “會不會是我們定價過高?”張大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絕對不可能,我們貨品售賣價格比那兩家同行隻低不高!”謝陳安慰道:“不要急,新店開業火三天,這都屬正常。做生意講究細水長流,不能取一時長短。貨品物真價實,不可能有問題,再過一段時間看看,也許有顧客對我們心存疑慮,擔心我等開店卷錢,不日就跑路,需要一定時間觀察後才肯出手。”


    張大眼點頭,“無論是藥草還是山寶,都是修行必需,不愁賣不出去,附近的街坊腰包充足,或許目前不需要,隻要時間長了,總會有穩定客源。”


    曲濤搓搓手,道:“隻要伺機與那些大藥堂、煉器坊建立聯係,由我們供貨,將會是長久買賣。”


    謝陳想到了吳家鐵鋪,隨即又搖頭,“我們可供煉器的材料不多,總是麻煩吳家二爺不算辦法,還是要依靠自己。”


    他們商量了很久,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悻悻散去。


    此後幾天,依舊如此,看熱鬧的鄰居街坊不再光顧,店鋪陡然變得冷清,甚至有時候,隻剩下三人一鳥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一坐就是一天。


    “初夏暖風,山披綠紗,河水野鴨成雙對,為何我的內心如此冰涼?”烏鴉坐在門檻上感歎。


    謝陳踢了它一腳,“坐遠些,一隻大黑鳥攔門而坐,晦氣,就是有客人想來也被你嚇跑了!”


    烏鴉氣歪了嘴,“生意不好你還埋怨我了?”


    曲濤啪地合上賬本,有氣無力,“這半個月,除了鹿靈泉水有進項,其他的東西就沒賣出去幾件,均算下來,隻夠房租,加上我們吃喝,還在賠錢!”


    謝陳直呲牙,“這光景如何度過?”


    張大眼歎氣,“我看三仗河這些鄰居,大多如此,想來是尋常。”


    曲濤怒道:“他們買賣不同,如蘇老板,售賣茶葉,與幾個外地客商互通,有穩固進項。右側那個古玩鋪子,一單就可抵三年,我們小本生意,哪能這樣幹下去?”


    “說到底,還是客流不夠,我有個主意,明天開始,咱們分頭去各處攬客,牛角寨、廟山街,還有其他的大小巷道,一人把持一方,將咱們的店鋪招牌宣傳出去!”謝陳咬牙,“實在不行,與百木大師商量商量,在他售賣糕點的攤販旌旗表麵也寫上募匯坊,爭取讓更多人能看見,能知曉。總之一句話,客人足夠多,哪怕十個人中隻有一人願意購買貨品,每日來上千人、萬人,那也了不得!”


    張大眼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量大為賺。”


    曲濤看了眼黃銅大匾,暗自搖頭,現在的問題是,似乎沒有人願意來。


    不管如何,他們開始了行動,謝陳、烏鴉和張大眼,各自攜帶部分貨品,專去繁華街區,沿道售賣。曲濤因為行動不便,大多數時候充當賬房先生,坐鎮店鋪內。


    當天夜裏盤點時,他們驚喜發現,有所起色,三個人攜帶的貨品賣出小半,收取了四百金。


    “我們在外奔波一天,嗓子都喊啞了,不停攬客,宣揚募匯坊的買賣,反響很好,不少人拿了優惠紙券,說要親自到店中看看,結果一個人沒來?”


    張大眼灌下一壇烈酒,滋潤幹涸的喉嚨,他充滿不解,看向曲濤的眼神都是質疑,“是不是你沒有招待好,讓人家敗興而去?”


    曲濤氣極了,“不如明天咱倆換換,你來坐店,我去攬客!”


    眼看要掐起來,謝陳勸道:“這隻是首次,先堅持幾天再說。”


    幾個人唉聲歎氣,張大眼哐地將酒壇頓在桌上,覺得這酒也不順口起來。


    他們一連在外奔波數日,跑遍了鬆煙邑各處,想盡辦法,不停喊出募匯坊的口號,隻為能多招攬一些客人。


    但詭異的是,願意到店內的人很少,即使分發出去紙券,也無濟於事。


    “累積售賣一千四百金,按這樣的做法,堅持下去倒也能支撐起店鋪運轉。”曲濤在賬簿上劃拉很久,笑著說道。


    但謝陳心中發急,“一整天不得閑,根本沒有時間修煉,早知道這樣,咱爺們幾個還租下鋪麵幹什麽?幹脆做那賣貨郎得了!”


    下山一年,他愈加覺得緊迫,晉升翠儀後期需要三萬銖螢金,且是足量成色,現在離這個目標太遠,七府聯賽必須參加,屆時不能突破,不說拔得頭籌,自保都是問題,太多的人想要他死去。


    烏鴉歎道:“你情況特殊,需要資源無數,我們三個卻可以勉強修行下去。”


    謝陳揉搡眉頭,“你們分了這些螢金,能突破就抓緊,不必等我。”


    曲濤苦笑,“修煉固然重要,但閉關突破就無法外出售賣,沒有進項,這又是問題。”


    謝陳頭大,從未料想到這種情況,辛辛苦苦忙碌下來,竟然接近血本無歸,“早知道,開店的那些錢直接讓我修行,也好過現在這般慘淡……”


    不過,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突破翠儀後期容易,以後還不知道是多大的無底洞呢,沒有店鋪支撐,走不長遠!”


    “買賣必須做,而且要做好,做大,成為鬆煙邑頭一份,”他站起身,為眾人打氣,“明年,就去扁柳鎮開分店!”


    可惜,響者寥寥,張大眼借酒消愁,曲濤扒拉著算盤,將珠子撥弄嘩嘩響,道:“除去修行所需,開分店至少十年!”


    “還是你們仨天天在外攬客,不停不休的前提下。”


    謝陳萎靡下去。


    烏鴉將賬簿往前翻了翻,有新發現,大叫道:“開業那天收的禮金驚人,要是多開幾次,請賓客賀喜,那還了得?”


    謝陳氣壞了,屈指在大黑鳥腦袋上彈了一下,“烏鴉嘴,開業當天你就說過這話,導致生意不景氣,現在還想歪主意!”


    曲濤看向烏鴉的眼神也幽怨起來。


    “你們的意思是生意不好全賴我了?”大黑鳥扔下賬簿,嘎嘎叫,“選址有問題,為何不開在廟山街?那裏人山人海,好過這裏百倍!”


    “招牌也不妥,早說了不夠直白,非要叫募匯坊,是雅致了,結果呢?櫃上的螢金更寡淡!”


    “還有你,不要隻顧著悶頭喝酒,找的那個什麽陸大仙,招搖撞騙,還說什麽十年難遇的黃道吉日,狗屁,分明是諸事不宜!”


    它抱怨了一通,將張大眼推開,仰頭咕咚咕咚大口灌酒。


    謝陳臉色陰晴不定。


    曲濤勸說道:“不要內訌,值此存亡之機,大家要共濟,盡快想出辦法來。”


    張大眼砸了砸嘴,“明天我去那兩家同行門前蹲蹲點,看看人家是如何做的。”


    “明天我去找陸大仙,要他賠錢!”烏鴉叫道。


    自然是氣話,在場幾人做不出這等跌份事,謝陳頹然歎氣,又無奈發聲,“也許,真是招牌的問題?”


    二人一鳥頓時看來,他氣笑了,死不改口道:“哪有這般玄乎,一個招牌就能決定買賣,我不信,再堅持幾天!”


    五月風,帶蟬鳴,榴花紅豔豔,萬木爭芳。


    “遠山石榴紅火一片,可是,我們的生計如此慘淡……”


    大黑鳥坐在門檻上發呆,不時幹嚎,暑氣漸毒,他們幾個幹脆也不外出,因為招攬不到客人。


    謝陳聽得心煩,抱起一翁泉水,起身走向隔壁茶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地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輪台獼猴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輪台獼猴桃並收藏天地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