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沉寂下來,再沒有任何聲響,隻剩下斷柱殘墟上燃燒的煙霧,到處都是焦土,曾經輝煌磅礴的皇宮已經消失,留下了一個大範圍的廢墟地帶,什麽都沒有了,隻有浮土與黑煙,空氣中到處都是難聞的氣味。


    過去了很久,足有一個時辰,心驚膽戰的老皇帝在太子保護下,慢慢向這邊靠近,身後,是攝政王和魏負京等一群朝廷股肱,神色緊張。再往後,則是不情不願的文武官員,雖然不知道謝陳和費西山的真正來曆,但麵對這等傳說中的仙神手段,殿堂大臣也不敢隨意靠近,更不想主動去招惹,如果不是兩旁黑壓壓的禦林軍滿員刀甲,他們還真不樂意陪著老皇帝來繼續蹚渾水。


    “我兒,他們,都死了吧……”老皇帝心有餘悸,以前隻是短暫見識過齊護衛施展術法神通,就已經超出想象,可這場大戰帶來的破壞太過驚人,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看似普通人的身軀內卻蘊藏著如此驚世駭俗的力量?


    太子在費西山教導下修行,已經將要突破翠儀,是此時明麵上的最強者,作為老皇帝唯一的依靠,他也不敢大意,仔細搜尋廢墟中可能存在的生命痕跡。


    “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難道兩敗俱傷,全部死去了?”太子有些狐疑,很快,他們就看到了費西山那道幹枯碎裂的殘軀。


    “嘶,這是費皇叔麽?”老皇帝心髒直跳,強壓著恐懼看了幾眼,費西山被謝陳的寂滅死氣剝奪生機,全身枯槁似朽木,隻剩下一層幹皮緊緊貼著骨架,發絲散落,狀如厲鬼,如果不是其身體上的皇袍,誰也不敢輕易相認。


    魏負京與攝政王對視一眼,皆是臉色凝重,看著老皇帝的背影,目光不再如常。


    “死透了,哈,哈……”太子壓低了聲音幹笑起來。


    這更讓魏負京等人不是滋味,太子集皇權於一身,如今更是擁有仙家力量,淩然於國家,對朝廷長遠發展,很不利……


    老皇帝如釋重負,隨即長出一口氣,看著費西山的屍體,充滿恨意和一絲解脫。


    他的臉上現出向往,和病態的潮紅,“死了好,少了一項掣肘,我兒,立即發動對高月國、長金國的戰爭,煉化百萬血氣,助父皇打造修行資質,你我父子自此長存世間,永享江山!”


    魏負京等人麵色大變,攝政王跪地勸道:“皇兄,修行成仙可喜可賀,隻是我軍中將士何其無辜,還請三思!”


    老皇帝已經聽不進去,慍怒道:“難道你要阻朕長生嗎?”


    魏負京也跪了下來,“皇上,京都遭此大難,皇宮盡毀,民居坍塌,修繕及安頓就需大批銀兩,還有雪災在前,再行兵事,我術木國將分崩,百姓流離,禍延天下啊!”


    老皇帝眼神冷下來,“些許黎民而已,待朕修行有成,打下更大的國土,死去百萬人,將來就再增加千萬。”


    他已經瘋魔,完全不在乎國事。


    其餘的老臣,如戶部尚書、吏部尚書,紛紛跪下,勸阻,聲淚涕下。


    “反了,全反了,都要攔,你等鼠目寸光,怎能看到長遠?”老皇帝生出了殺心,“太子,再有反對者,當庭杖殺!”


    攝政王站了起來,沒有畏懼,“皇兄,死則死矣,但為一人而坑害三軍,置百姓於水火,大義不符,私心可譴!”


    “這是在保我皇室,打造最穩固的社稷,你居然說是私心?”老皇帝不能容忍,突然在攝政王臉上打了一巴掌,“你等是擔心我父子長存,再無法動搖國本,所以才執意阻攔?”


    “以己度人,你不配做皇帝!”攝政王大吼。


    群臣皆起,怒視老皇帝,這裏的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哈哈,好好,都要舍生取義,朕今日就成全你們,太子!”老皇帝怒火無法壓製,就要讓太子誅殺反對的大臣。


    “其實,諸位都錯了,”太子終於開口了,他目光幽幽,話語卻讓很多人意外,因為選擇了另一條路,“我來登基,不需發動戰亂,此後廟堂運轉如常,吾隻管修行,豈不兩相俱全?”


    攝政王、魏負京等人一愣,此前還未想到這個結果。


    “太子力壯,本就在修行路上,不用血氣進補,確實是個好辦法……”


    人群中,有人低聲開口,尋不到源頭,但卻讓很多人深思。


    隻有老皇帝不同意,他如暴怒的老獅子,“太子?你要篡位?!”


    太子擺擺手,道:“這是大勢所趨,父皇,你老了,即使用百萬軍士性命填補,也不一定能修行,何不讓位,我登基後平定動亂,於民生息,還是最強大的修行者,一人可抵雄兵,怎麽看,都是最好的選擇。”


    不得不說,太子的話很打動人心,許多大臣都在暗自點頭。


    “說得對,陛下年老昏聵,理當讓賢!”


    “退位,讓與太子!”


    有人在暗中鼓動,自然是太子心腹,不能錯過這樣大好時機。


    老皇帝徹底慌亂,隻這一下,他就失去了民心,“混賬,你們這是謀逆,羽林衛何在?”他連連後退,大喊聲中透露著膽怯。


    太子隻是掃視了一眼,搖頭道:“太上皇經曆大變,神誌崩潰,來人,送去城外行宮歇息,不得任何人靠近。”


    這是逼宮,要將老皇帝軟禁,但卻無人表示反對,大批的軍士蜂擁而來,想要將老皇帝強行帶走。


    “你們都想被朕殺滅九族嗎?”


    老皇帝不甘心地大吼,但隻會顯得遲暮,他已經無人支持,注定要悲涼落幕。


    太子冷笑幾聲,接著轉身麵對群臣,道:“朕今日即位,朝中百官、形體一概不變,諸卿,盡享太平!”


    很多的歡唿聲響起,對新皇表示擁護。


    魏負京卻並不如何開心,太子所表現出的隱忍和狠辣超出了以往認知,在費西山和老皇帝壓製下,他溫順謙恭,是一名合格的儲君,但現在幾句話就顯露出野心,如今更是一名強大的修行者,失去了束縛,這對術木國不是好事。


    “謝仙師,割闕山也這般想麽?”


    他的話語讓場麵一度冷淡下來,所有人都在吃驚,這種時候,魏負京怎敢如此說話?


    太子目光陰狠,“魏尚書,你有不滿?”


    魏負京臉色平淡,“此事不妥,一名修行的仙人,統治萬千國民,同時擁有權力與實力,隻會視百姓為螻蟻,沒有製約,沒有束縛,壽命悠久,對黎民來說可能會是一場災難。”


    “術木國並沒有供你修行的資源,一旦有需要,所有人都是你進補的良藥,並且,無力反抗。”


    “臣以為,還是如從前,仙凡分開為好,不能混為一體。”


    太子驚怒,“魏負京,你放肆!”


    瞬間有很多人指責起來,群情激奮,“魏大人此言差矣,皇上為仙人,可鎮守江山太平,怎就不可?”


    “這是謀反的大罪,當誅!”


    “皇族皆歿,隻有太子尚存,難道你想當皇帝嗎?”


    “還是說,你是先皇老臣,難舍舊情?”


    魏負京額頭冒出冷汗,他怎能不懼怕,可一向的秉持讓這位老人堅持說出自己的心聲,“我不忠於一朝一主,隻想為術木國蒼生說些良心!”


    太子的眼神中透露出威壓,魏負京被擊飛,可是,他仍舊不願低頭,“這就是你們所推崇的新皇,依仗武力,一人就可決生死,日後誰還敢直言?”


    他痛苦地閉上眼,周圍全是謾罵,隻有攝政王等少數幾人在擔憂,可麵對群情激憤,他們也無能為力。不過,這位老人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他曾親眼看到,謝陳帶來的大烏鴉沒入煙霧深處,此時,無比希望那個年輕人可以站出來,整理朝綱,讓一切都恢複常軌。


    “術木國,不能輕易卷入修行者的世界,那種超越一切的力量,隻會增加無盡的痛苦……”


    魏負京喃喃自語,他在堅持。


    太子忍耐到了極點,不想再繼續與這個固執的老人多說,他打出了一道能量光,血紅滲人,對著魏負京衝去。


    砰,一柄直刀飛來,打散了紅光,插入地麵。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驚恐的看著那柄刀。


    太子大叫,“你怎能還活著?!”


    謝陳與大黑鳥一同走來,他身上的傷勢得到遏製,但仍有最為嚴重的數條傷口顯露,衣服上全是血跡,看起來懾人。


    咚,他一拳砸出,正要逃走的太子被拳光打中,跌落在地上。


    “魏大人說的不錯,術木國不允許有修行者存在,你當不了皇帝。”


    太子掙紮著爬起,眼神中,憤恨多過了恐懼,“憑什麽?就因為你實力強,就能決定一切嗎?”


    謝陳淩空打出一掌,太子吐血倒飛,“因為你的先祖立下誓約,用放棄長生的機會換取子孫永享江山社稷。你不能違背。”


    “因為整個皇室,是在割闕山庇佑下,才能長存。你不能反抗。”


    “因為雙方是仇人,不殺盡你們已經是恩賜,還能讓你修行,與大歲餘孽勾結,伺機報仇嗎?”


    謝陳的話語擲地有聲,讓太子的擁躉也不能反駁。他轉頭看向了躺在地上的魏負京,目光中有欣賞,“魏大人思慮長遠,敢於堅持真知灼見,難得。”


    魏負京淡笑,“我隻是不想讓百姓屈於不能反抗的力量下。”


    謝陳點頭,對這個肉骨凡胎的老人多出了一絲欽佩,他從未接觸過修行事,但一眼看穿了背後弊端,這很少見。因為修行者與凡人,其實是兩個物種,兩者如九天龍與地下螻蟻,差距無法想象,當一個修行者,同時擁有淩絕於一切的力量和一個國家的權力時,對百姓而言,他們的生命和尊嚴將不複存在,隻會淪為最底層的奴隸,甚至是,食物!。


    “仙凡兩別,確實不應該夾雜在一起,即使是那些以修行傳承的強盛皇朝,也是如此,修行者不能掌權,一國之尊,擁有權力,就不能長生,唯有如此,才能生生不息。”謝陳似是在對太子解釋,緩緩說道:“想修行得長生,就尋訪仙山,不摻紅塵。”


    太子大叫,“我要修行,我要長生,舍去皇帝不做,我這就離開術木國,再不迴來!”


    “你過於狠厲,心中不會放棄,即使逃走,修煉這等邪功,也隻會禍害一方。”謝陳搖頭,這個年輕人的心思在他眼中毫無遮擋,看的幹幹淨淨。


    “啊!”一聲淒厲慘叫,白刀在謝陳神識牽引下,刺透了太子身軀,他徹底死去。


    群臣寂靜,禦林垂首,見識到了謝陳的神仙手段,誰也不敢出聲。


    “術木國此後安心修養,不得再與修行界有牽涉,於公於私,都是好事。”謝陳輕聲說道。


    攝政王歎了口氣,道:“那批歲供?”


    謝陳笑了一下,“世俗金銀,於我無用,隻是借此查看老皇帝態度罷了。你們留下,無論是用於太學還是賑災,皆可。”


    魏負京蹣跚著走來,笑道:“那就請太上皇定奪。”


    謝陳斜了他一眼,“魏大人是嫌我沒殺夠麽,老皇帝不死就是開恩,還能由他統領朝政?”


    “皇宮盡毀,皇族死絕,太子也被你殺死了,哪還有別人可以做皇帝?”魏負京苦笑,他也不願,隻是目前無人。


    謝陳指向攝政王,道:“他同是皇族,怎就不行?”


    攝政王大驚,“我血脈偏遠,不能妄承大統,虛受天權,朝民如何看我,不可,不可……”


    謝陳打趣道:“那就隨便找隻阿貓阿狗坐龍椅,皇帝也不是一家之位,有德者居之,魏大人有心的話,也可以爭上一爭。”


    這下子換做魏負京變了臉色。


    “休要再提,術木國朝政等事,我和割闕山一概不理會,你們自行定奪。”謝陳不想過多摻入這些俗事,簡單說過,便帶著烏鴉準備離去。


    攝政王叫道:“何不多留幾天,惠泉和善橋城諸子,已得了消息,正在趕來,他們很想念你。”


    謝陳有些心動,長時間沒見,也有諸多懷念,眼前浮現出一位位故人身影,吳家明珠,靈動活潑,蔣東樓,雖然蠢笨,但聽說已經洗心革麵。尤其是,在城主府內脫衣救父的司月,好似沐浴在清冷月光中,皎潔而明亮,每次想來都內心躁動……


    不過,他還是拒絕了,“仙凡有別,能夠相識已是緣分,不必打擾他們的生活。我這就離去,請諸位以後方便之內,盡量照拂一下這些年輕人,算是,我的托付!”


    他就這樣離開了,大黑鳥跟在身後,速度極快,攝政王尚未反應過來,眼前已沒有謝陳的身影。


    魏負京感歎道:“真正的仙人,修行天地大道,世俗紛爭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就連一國皇權,也是如此簡單就定下了歸屬。”


    遠處,幾個身影在趕來,氣喘籲籲,隻是腳下廢墟,每走一步就顯得踉蹌。


    “皇上,還是盡快重建皇城為好。”魏負京眼中帶著笑意,對著身邊共事多年的攝政王說了句玩笑話。


    攝政王臉色不適,今日的變故太快,他尚未做好準備。


    “跑那麽快幹什麽,司月又不會吃人!”吳惠泉雙手叉腰,大聲喊道,毫不顧忌一旁司月紅透的臉頰。


    謝陳和烏鴉在雪地中行走,兩人受傷嚴重,大黑鳥雙翅斷折,不能飛行,趕路的速度慢了許多。


    他們一路向東而去,穿越了茫茫雪原,入眼所見,皆是一望無際的大片平整田地,綠油油的麥苗在新雪中格外脆嫩,偶然,有村落與城鎮,人煙沸騰,炊煙在寒風中飄散,恬淡而安寧。


    等到了夜晚,幾處燈火幾家眠,昏黃光亮掩雪被,有柴狗狂吠。


    “這些人,猶自酣睡,還不知道你已經杜絕了一場殃及三國的禍亂。”烏鴉指著那些村落,笑著說道。


    謝陳搖頭,道:“沒那麽偉大,隻是不能容忍老皇帝胡作非為。”


    烏鴉感慨了一聲,“有良田無數,雄兵百萬,做個萬人之上的皇帝,一世無憂,非要攪入這攤渾水,人人羨慕仙人長生,殊不知,修行皆苦,哪有真正的逍遙?”


    謝陳好奇道:“看來你有別樣想法,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修行?”


    “本鳥隻願空遊山林,奈何天資異稟,過早開了竅,無奈走上不歸路。”烏鴉昂頭挺胸,得意道:“雖說爭鬥兇險,不進則退,但我族覆滅大有隱情,非要本黑魔探究出一切真兇,重現玄烏一族的輝煌!”


    謝陳看烏鴉這副模樣,不由得打擊道:“你還想去殺穿曹家,奪迴傳承?”


    “單憑我,自然不行,”烏鴉搖頭晃腦,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腳印,“這不是有你們諸位幫忙,大家群擁而上,諒那曹隱甲雙拳難敵四手!”


    “我隻是要你勤加修煉,沒說要幫忙。”謝陳笑道。


    烏鴉急了,“弱姐都替大家表明心意了,你怎能毀約?”


    他們趕路不停,在一處界碑線上折向南行,等第二天,已隱約可見丘陵起伏,遠山密密,疊入雲間,與天空成一線雪白。


    “割闕山餘脈向東延伸,大致分為兩線,術木國南側這條山脈盡頭,就是鬆煙邑,那裏是修士集鎮,不為凡人得知。再南側,長金國境內的那條餘脈,則滋養了另一座集鎮,扁柳鎮,我們去哪裏?”烏鴉問道。


    謝陳想了想,道:“先去鬆煙邑,大眼兄在那裏打拚多年,應該有一定根基,有熟人,好辦事。”


    大黑鳥自然沒有異議,當頭向著山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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