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一把扯下了麵上蒙的黑紗,露出了一張似笑非笑的臉,赫然正是下午熱情招待少年和小姑娘的那個白麵書生,楊四。


    “你這小子,眼神倒不錯。”


    楊四輕聲開口,似乎有些誇讚的意思。


    雲青也跟著麵前的青年笑了笑,不過楊四的笑意隻維持了一瞬,在看到一個小小的紅衣女童,拉著一個黑衣少女的手慢慢從房間裏走出來時,青年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別傷害她。”


    楊四語聲有些艱澀,方才帶笑的眸子也盛滿了怒火,瞪了雲青許久,卻隻能說出這樣一句、帶著幾分哀求的話語。


    少年倒是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和小姑娘方才請來了這位小尋老板,自然從這位小尋老板口中聽到了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


    楊四本是一個醉心科舉的書生,可屢次落第,等到他第三次會試落榜時,辛苦獨自將他養大的母親也已然病故。


    青年後來才發現,鎮上地主家的傻兒子竟得了考官的法眼,入了會試拿了第一名。


    那地主家的傻兒子小時候高燒便燒壞了腦子,大字都不認識一個,又如何答得了題,再後來,楊四便發現了其中官商勾結,私相授受的證據。


    可憐青年人微言輕,跑去告官,偏偏被痛打了二十大板。


    楊四從小懸梁刺股,飽讀詩書,可卻敗在了家境貧寒無錢送禮上,因而屢試不中,氣死了老母親,青年這才深深的體會了一把官場的黑暗。


    因著這件事情,楊四也對朝廷失望,怒而上山落草為寇。


    至於酒肆的老板阿尋,是楊四的青梅竹馬,在楊四做了山賊之後不離不棄,始終想將青年勸迴正道,便跟著楊四在山間賣酒,卻隻做土匪的生意。


    憑借出謀劃賊來劫掠來往的商賈,楊四帶著山賊們很快便囤積了不少銀子,得到了山賊老大的器重,又過了幾年,在上一個山賊頭頭“病故”之後,楊四成功坐上了老大的位置。


    可隨著青年的財富越來越多,他卻一點也無法滿足。


    本來隻是劫掠商賈,後來發展到無辜百姓也不肯放過,楊四甚至把阿尋的酒家變成了一個黑店,專門攻擊無辜的趕路人。


    用雲青的話來講,這就是典型的反社會人格,一眾可怕的報複心理。


    阿尋苦苦哀求,可是楊四卻從來不肯聽一句,隻偶爾會撫摸著少女的麵頰,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是他們該死,不能怨我。”


    因此少女隻能偶爾趕走誤入酒肆的客人,比如最開始,阿尋不肯收留雲青他們倆人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雲青聽嗚咽的少女講述完了整個故事,不由有些動容,可楊四殺那麽多人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在阿尋的苦苦哀求之下,雲青還是決定饒青年一命,隻等天明將人押送官府。


    楊四笑得十分淡然,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隻看著阿尋的眸子充滿了柔情。


    看的雲青心裏有些犯嘀咕,你說你要是這麽愛這個女孩子,幹嘛還要做什麽山賊?


    跟人家好好找個小村子過日子不好嗎。


    說起來阿尋還給雲青他們看了她自己手臂胳膊上留下的傷痕,都是楊四醉酒之後打了少女,一想到遍體鱗傷的少女雲青就越覺得楊四這樣十分做作。


    幹脆的將楊四捆成一個粽子,扔到了房間裏,少年打算明早去蘇州城再順便將他押送官府。


    收拾完楊四,雲青帶著小姑娘下了樓,才發現滿屋子香氣四溢,是一股特別綿長濃鬱的酒香。


    阿尋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我剛剛灌醉了其他的山賊,本來想偷偷救你們出去。”


    雲青頓時心裏一暖,細細的打量了麵前的少女一眼,一身簡單的粗布黑衣,袖子高高挽起到肘彎,看起來雖然柔弱卻充滿著俠骨柔腸。


    少年想了想,忍不住開口勸慰道,“你放心,我明日便帶楊四和這些山賊去縣衙,一定能給你一個交代。”


    阿尋臉色有些暗淡,似乎很是不好受的樣子,雲青眨了眨眼,心知楊四和她本就是青梅竹馬,大義滅親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未免困難得多。


    又不知道該如何找補,隻能開口牽強的轉移話題,“你這酒好香啊!”


    “這時我家祖傳的釀酒手藝,這酒很香,後勁兒很足,叫做一壺醉。”少女一提起自家的手藝便十分自豪,有些得意的衝著雲青自誇。


    少年這倒起了幾分興趣,那酒香確實誘人的很,直撓的人心癢癢。


    阿尋看著雲青有些渴望的眼神,忍不住輕笑著開口,“不如,我再打一些出來,你們嚐一點吧。”


    “這......”雲青有些猶豫,看著一地醉生夢死的山賊們,自己酒量卻隻是一般,到時候怕是也會醉的不省人事。


    小姑娘倒是貪杯的很,端著那桌上的一個小酒杯聞了聞,有些歡喜的模樣。


    阿尋見狀不由輕笑,勸解道,“少喝一些,沒事的,先將這些山賊都綁起來,這樣等他們酒醒也無妨,不會傷害到你們。”


    看著阿尋淡淡的笑容,又看著小姑娘有些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加上雲青自己也對這酒垂涎欲滴,於是趕快將數十個山賊捆的結結實實,和小姑娘坐在寬寬長長的板凳上,等著阿尋拿來美酒。


    不過片刻,阿尋便拎了一個精巧的酒壺下了樓,還沒打開蓋子便聞到了一陣誘人的香氣。


    也不知道這酒到底是用什麽神仙果實釀成的,雲青雖不算貪杯之人,卻也跟著自家師兄卜羽喝過不少好酒,這麽香的美酒卻是第一次見。


    似乎看出了雲青的疑惑,阿尋櫻唇微啟,輕聲開口道,“釀酒的一些材料倒隻是尋常,是我屋子外那些隨處可見的桃花葉和未成熟的桃果,至於還有一些,便是我家傳的秘密,不能告知二位,還請恕罪。”


    雲青隻能理解的點點頭,畢竟是人家的吃飯的家夥,要是打破沙鍋問到底,未免過分了。


    阿尋端起那精致的酒壺,一雙手嫩白如玉,雖然隻穿著一身的粗布黑衣,卻掩不住那一身空穀幽蘭的氣質。


    酒香彌漫在整個屋子裏,濃鬱而綿長,雲青還沒喝到酒便幾乎要醉了。


    少女倒了兩杯酒,一人一杯放到了小姑娘和少年麵前,在阿尋笑吟吟的勸解之下,小姑娘還隻是伸出舌頭試探性的舔了舔,雲青卻是端著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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