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過了兩日,雲青的腿稍稍好了些,勉強能扶著桌子挪動了。


    小姑娘樂得開心,為了慶祝雲青的傷勢好轉,準確來說,是為了慶祝自己終於不用再照顧少年,說要去準備給雲青做一頓好吃一點飯菜。


    看著小姑娘興高采烈奔去廚房的模樣,雲青忍不住失笑。


    這幾日也是難為了小姑娘,天天陪著自己呆在這裏,估計也悶的夠嗆。


    扶著桌子慢慢坐下,少年端起了桌子上的茶壺,伸手便將倒了一杯茶水,還沒放到唇邊,便聽門外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雲少俠在嗎?“


    一聽這聲音便知道是老盟主,雲青放下手中的杯子應了一聲,又有些艱難的慢慢挪起來給老盟主開了門。


    ”恢複的不錯嘛。“


    老盟主進門便對上了一瘸一拐的雲青,除了行動不能自如,其他似乎已經好了許多,至少能下地便是一件好事。


    雲青笑了笑,有些感激道,”還要多謝您這些日子的照顧,若不是得盟主收留,怕是不會恢複的如此之快。“


    老盟主不在意的擺擺手,看著雲青慈祥的笑了笑,溫聲道,“可願陪我出去走走?”


    雲青這些日子呆在盟主府,卻渾然不知老盟主葫蘆裏在賣什麽藥,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尊駕開口,自然不會拒絕。


    何況雲青自己也十分好奇,這老盟主為何要百般的幫助自己,少年可是有自知之明的很,絕不認為自己是塊香餑餑。


    老盟主笑的溫和而慈祥,落在雲青眼裏卻滿含著神秘莫測,少年的心思終究活泛,對未知總是充斥著好奇。


    ……


    秋日的天氣總是格外的溫暖,哪怕已近傍晚,也不同於三伏天的燥熱與三九天的寒冷,給人一種溫暖而踏實的舒適感。


    老盟主攙著雲青,盟主府的後院格外大,一眾家丁侍女見是老盟主親自攙著這個少年,卻也不敢打擾,都遠遠的走開了。


    林天南一路攙扶著雲青,走到後花園一方八涼亭終於停了下來,將少年扶著慢慢坐好,老盟主坐到了石桌的另一麵,眉眼含笑。


    雲青看著老盟主炯炯有神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不由有些尷尬,忍不住開口玩笑道,”老盟主為何如此看我,莫不是我臉上沾了什麽髒東西?“


    老盟主輕輕的搖了搖頭,衝著雲青笑了笑,聲音似乎有些懷念道,”你像你母親。“


    雲青臉上的笑容一僵,他對父母的記憶已經太遙遠,盟主這樣一句話竟讓他突然腦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她笑起來,也有兩個酒窩。”


    老盟主笑的有些惆悵,看著雲青的眼神越發慈愛,隱約還有些許遺憾。


    雲青沉默了許久,終於有些失措的找迴了自己的聲音,“您,認識我母親?”


    ”有緣相見,我還教過她一點東西。“


    老盟主微微的笑了,一雙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看起來十分開心的樣子,像是想起了什麽。


    雲青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雖然父母在記憶中的印象太少太少,但為人兒女,難免情愫莫名,”我父母,是怎樣的人?“


    ”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林天南有些感慨,語聲也逐漸有些傷感,順著話頭,老盟主有些碎碎念的講述了雲青父母的故事。


    ......


    約莫是三十年前,江湖中出現了一對眷侶,這兩人鋤強扶弱,一時為當代年輕人一輩中的楷模。


    這兩人郎才女貌,武功高強卻從不自傲。


    江湖中大多沒有人知道這兩人的出身來曆,老盟主卻是很清楚。


    年輕的時候因為機緣巧合,指點了這對青梅竹馬兩招,繼而熟識,那極活潑可愛的少女便纏著老盟主叫師父,鬼靈精怪的模樣著實討人喜歡,林天南絕學無人繼承,便收了這個少女為徒。


    所以這對俠侶中的女子,雲青的親生母親,正是老盟主唯一的弟子。


    雲青方才明白,原來老盟主幫自己並非隻是為了單戰的銀子而已,如此盡心盡力,隻是因為自己應該稱唿這位老人為師祖。


    離開了老盟主之後,雲青的父母行俠仗義,很快便在江湖中留下了俠名。


    可這兩人終究江湖經驗太過淡薄,雲青的父親素來正義,看不慣那些江湖宵小,因而結下無數仇怨。


    當時武林本就清濁難分,這對少男少女卻如清流一般,堅持著所謂的公平正義,在正道討不了好處,邪派也視兩人為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最終在生下雲青之後,兩個人將幼小的小男孩托付給了九宮老人,獨闖江湖時卻遭到了追殺,最終雙雙殞命。


    螢蟲點點如星光般微弱無力,終究難與整個江湖風起雲湧的黑暗勢力像抵抗。


    兩個情人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宵小的暗算,這讓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盟主痛不欲生,也從當年剛正不阿的正道之光,變成了如今圓滑老練的模樣。


    ”江湖險惡,向來如此,你父母委實過於清高,以為自己能改變這混濁的世道。“


    老盟主笑的慘淡,眉宇間有些痛苦的神色,似乎很是不願意迴想,卻依舊堅持著想把整個故事告訴雲青。


    ”這江湖不知道藏了多少汙垢,又豈是一個兩個人能輕易改變?披荊斬棘的最後,依舊是做無用功,真的值得嗎?“


    ”微弱猶若星芒的光點,又如何能夠照亮整個黑暗的人世間?“


    “堅持正義的初衷,最後卻發現環境已然如此,眾人皆醉,獨醒的人隻會被迷醉的人群絞殺。”


    “你說,為何不隨波逐流,至少能安然無恙的活過一生?”


    老盟主從最開始的低聲呢喃到最後的沉聲發文,語聲漸漸有力,似在問雲青又似乎在問自己。


    少年看著麵前垂垂老矣的林天南,心中有些震撼,沒想到自己的父母竟藏著這般動人的往事,更沒想到慈眉善目的老盟主,能問出這般發人深省的靈魂拷問。


    雲青一直覺得老盟主圓滑世故,是狐狸一樣的人精,如今才知道,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江湖如此,世道如此,並不是獨善其身就能善終。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老盟主此舉,與其說是世故,不如說是無奈的自保,對於無力改變整個江湖現狀之後,勉強的維持著增強自己生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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