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明是一名身份尷尬的老兵。


    說他是老兵,是因為他在內衛部隊服役七年、士官,是名副其實的老兵油子。


    說他身份尷尬,是因為他是原團政委韓宇的警衛員。


    是韓宇的警衛員也沒啥,最最關鍵的是,王大力和韓宇衝突的時候,他開槍了,還是對著王大力開的槍,張海龍替王大力擋下的子彈就是他幹的。


    被打倒在地的時候,他都懵了,連被誰打倒的都沒看清楚,隨著事態的進展,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完了。


    我完了,我死定了。


    身下總有一陣陣的憋不住尿的感覺,自己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涼嗖嗖的。


    對著最高領導人開槍,除了死沒有別的可能。


    隻求死的別太痛苦,別被打的隻剩一口氣再變成喪屍取晶核就好。


    祖宗保佑!


    然而他所擔心的事情一直都沒有發生,就連來找他問話查案的人都沒有。


    他渾渾噩噩的聽從任何人的安排,無論是誰無論讓他幹什麽,他都乖乖的聽話,他知道自己沒有人權了,是比“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還慘的“剝奪做人資格”的概念,他估計應該是沒人有空處理自己,還處於“死刑緩期執行、隨時執行”的奇妙狀態。


    隨便來個張三李四一槍崩了自己,那都不奇怪。


    聽天由命吧。


    後來副團長們挑了自己的親信做營長和連長,營長和連長又挑了自己親信做排長和班長,班長去選兵。


    他沒人要。


    人分三六九等,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所有人心裏都明白,鬆江大學幸存者基地的人也和末世前一樣是有等級製度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金字塔頂端的就是王大力七人。


    然後是以趙世安為首的民兵營最初的那批士官、後來擴招的學生、幸存者以及最早投靠老板的二營那批人。


    聽說他們都是由副團長們親自開過會,上過思想政治課的人。


    參軍都講究個政治麵貌審核,他們就是根紅苗正、優先提幹。


    上到營長、下到班長,全是這批人,其他人全都一擼到底從小兵幹起。


    第三層級是一營和中間段的民兵營戰士,一營當初扔下老板跑了,後來還沒有站在堅定支持老板的立場上、和崔寧糾纏不清,這都屬於政治麵貌不合格分子,考察期。


    第四層級是內衛部隊和最後到來的幸存者,監視期。


    另外還有一批特殊人群,比方說鄭利國校長、科研工作者、被選為安全委員會委員的那個女教師……你要說他們有實權,他們毛的權利都沒有,但是你要是敢動他們一下試試,保證你吃不了兜著走。


    老板講話第一件事就是成立物理院和生命院,兩大常委任院長,足以說明他把科學研究放在了最最重要的位置上。


    當然,這些人裏還包括崔婷婷副老板娘的爸媽,安全委員會選出的委員裏麵有校方兩個名額,一個是校長鄭利國,另一個就是崔寶睿,指不定人家兩口子哪天就晉升成老板的老丈人、老丈母娘。


    總之這是一批人數極少但是比較神奇的存在……


    至於屬於“待清算”的韓宇餘黨之一,而且還是罪孽深重向基地最高領導人開過槍的罪犯張曉明,班長們挑兵時誰能要他?誰敢要他?


    哪怕上級明確要求了每個班裏麵都要民兵營、一二營、內衛部隊人員以及男女比例都要盡可能均勻分布,但是這個明顯是隨時要被拉出去槍斃五分鍾的貨色是真沒人要。


    直到最後,在連長喝令下,排長捏著鼻子把他丟給班長,班長捏著鼻子認了。


    然後全班人員跟著大隊人馬一起出去接迴烈士遺體,班長也不幹活也不說話,就一直站在那兒用一種“我怎麽就這麽倒黴?我怎麽就攤上了這麽個事兒?”的眼神看了他足有一個多小時。


    他甚至都做好了班長突然掏出槍喂自己一顆花生米的心理準備。


    好不容易挨到午休了,吃飯的時候連級以上幹部被叫去開會,隨後連長迴來又把排長班長叫去開會,最後班長迴來了,打那兒開始看他的眼神才算正常些。


    但也還是不太正常。


    張曉明自知罪孽深重,髒活累活一直搶著幹,就這麽一直幹到了下午六點,返迴駐地,晚飯之後全班開會。


    值得一提的是,全班十個人有兩個女人。


    各營的教導員、各連的指導員都是女人,女人占比最高的是一營,達到了半數。


    班長姓李,非常年輕,剛見識到首長神威的時候還是學生,民兵營找鄭利國校長動員學生的時候他加入了隊伍,在目前的隊伍中算是中老資格。


    而最早的那批士官現在最低都是排長了,自己這個排的排長就是,即便如此排長還常抱怨自己不爭氣,否則營長不敢想、多少也能混個副連長幹幹。


    副班長姓蘇,原二營的排長,有豐富的軍事管理經驗。


    當然,這些事都是張曉明後來才慢慢得知的,現在的他隻知道頂頭上司是李班長、蘇副班長。


    新兵守則第一條:班長永遠是對的。


    果然不出張曉明所料,班長副班長自我介紹完畢,副班長一開口就直指要害:“咱們這裏有不少老兵,還有女同誌,我也就不跟你們玩白毛巾到底是什麽色兒的套路了,但是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在這裏,我不管你是老兵還是新人,也不管你是男是女,都好好記住了——班長就是天。”


    “班長讓你吃屎、讓你堵槍眼,你也得給我痛痛快快的吃下去、堵上去,這就是部隊的規矩。”


    副班長高聲喝道:“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張曉明和其他人一起大聲迴應。


    他知道部隊的規矩:新兵就是孫子,老兵是兒子,士官是爹,幹部算二大爺,首長才是爺爺。


    自己算啥?自己比孫子還不如,算是孫子的孫子。


    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蘇副班長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進了部隊,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趴著,有四個字必須記好了,分別是:”


    “到!”


    “是!”


    “明白!”


    “這是你們日常生活中說的最多的四個字,我們來舉個例子,張曉明!”


    “到!”張曉明騰地站起。


    “你坐下說話。”


    “是!”張曉明重新坐下。


    “班長要和你先談談你的個人問題。”


    “是!”


    李班長說道:“張曉明,你的問題到底有多嚴重,你自己清楚,中午之前我一直在想要不要直接斃了你,反正我肯定不會受什麽處分還得有不少人誇我幹的漂亮,我也不是沒殺過人。”


    “你不用緊張,我說的是中午之前那會兒。”


    “後來連領導開會傳達給我們來自於首長的精神指示,你算是撿迴一條命。”


    “首長的原話:活著已經很艱難了,能少死一些人就盡量少死一些人吧,多一個活人,人類就多一分力量。”


    “所以我再槍斃你就是有違最高指示,你的命算是保住了,也不會有人找你清算。”


    “但是,你畢竟是有罪之人,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你自己心裏要有數,一定要認清立場、聽從指揮、團結、勇敢,爭取戴罪立功。”


    “聽明白了嗎?”


    張曉明再次騰的站起,“聽明白了!”


    “大點聲!”


    “明——白——了!”


    “首長給了你改過自新的機會,要好好珍惜、懂得感恩,你坐下吧。”


    “是!”


    “接下來,我要傳達首長的精神指示給大家,每個人都要認真學習領會,”李班長環顧班裏的每個人,“每個人都要寫心得體會,明天下午之前交給我。”


    “是!”包括副班長在內的所有人齊聲應道。


    “首長懷念兩個人,他們沒有遺骸,但是百花園烈士陵園會立起他們兩人的墓碑,他們是一營的士官陸為民、李柏鬆,他們在解救一營、擊斃c2的戰鬥中立下了大功,同時也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首長對他們的評價是:君子死而冠不免。”


    “甚至包括首長在內的七位常委當時向他們二人敬禮。”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


    一覺醒來,所有人驚奇的發現湖邊不知什麽時候立起了一座水塔,純鋼結構的,六七米高,有配套的簡易提升裝置從水下到水塔上方。


    提升裝置的主軸上麵支著十輛沒有車輪的自行車,隻要用力的蹬自行車,提升裝置就會向水塔注水。


    校園連接外部的主水管閥門被關閉,六七米高的水壓足以保證整個校園的所有一樓都有自來水。


    王大力正和秦嫣玫等人一起嘻嘻哈哈的蹬著自行車,黃雲飛躺在地上唿唿大睡。


    注滿了水,王大力當眾宣布,從此以後恢複自來水供應,不但一樓有水,將來每一層樓都要有水,有純淨水,還要有電……


    希望,仿佛一團火苗在所有人心裏熊熊燃起。


    所有人都真切的感受到了王大力帶給他們的希望,隻要跟著王大力走,幸福生活就在不遠處向自己招手。


    仿佛重獲新生。


    不少人一邊用自來水洗臉一邊嚎啕大哭,水和水混雜在一起,這是悲傷的水,也是幸福的水,是發泄,是緬懷,是期待……


    還有感動,這是首長親自為他們打的水。


    ……


    黃雲飛被張海龍背了下去,王大力放他一天假。


    其他人用過早餐後出發,繼續去安葬烈士遺體。


    張曉明洗臉時也哭了,現在又感覺天氣格外溫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雪洗末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認識26字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認識26字母並收藏雪洗末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