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迴來的第一天晚上,龍驍其實沒能睡著,躺在床上失眠了一整夜。


    他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他和姚寧見的最後一麵,姚寧被張叔半抱著拖向門外的畫麵,心一鈍一鈍的疼。


    後悔蔓延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隻要想到姚寧就心痛的仿佛被人扼住喉嚨。無法唿吸。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穿越迴來,經曆了幾次三番發病的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所以在做出最後的決定時前所未有的狠心。


    但是做出決定後的每時每刻龍驍都在痛苦中掙紮。甚至隻是做出決定的下一秒他就意識到,讓張叔把姚寧送走一定會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


    他也是痛的,他甚至比姚寧還要痛。因為對姚寧來說龍驍隻是愛情,但對龍驍來說,姚寧卻是一切。


    所以他推開姚寧的那一刻,他也同時推開了他的世界。他這一生從沒真正擁有過什麽,唯一片刻擁有過的那些,在最後的時刻竟也被他親手推開。


    像扣上鎖,關上門,合上蓋子,從那一刻起所有的美好都再與他無關,就像三年前來到這個世界,本也隻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但是失去一切的人可以坦然的迎接死亡,卻沒辦法接受重生。


    迴到原有世界的龍驍睜開眼的那一刹那,在極短一霎的驚訝過後,便是無盡的空虛與荒蕪,仿佛被人抓住靈魂,拖入深淵無邊的黑暗。


    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迴來和死亡沒有區別,沒有姚寧的世界,哪裏都是地獄。


    但是這些想法他不想說也不能說,就都被他狠狠的壓在心裏。他本以為自己已經上緊了鎖,卻沒想到竟被尹瑤一個問題輕而易舉的喚醒,轉眼就衝出牢籠吞噬了他,竟然讓他說出“我瘋狂的想要迴去”這種話。


    龍驍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說過話,甚至也從不會用“瘋狂”這種字眼,所以聽到這句話的尹瑤肉眼可見的錯愕了一瞬,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但是她隨即很快便恢複了正常,因為她再了解龍驍不過,她知道姚寧對龍驍來說意味著什麽。如果不是龍驍身上“瀛婪宗左護法”的身份和職責束縛著他,他怕不是早就單槍匹馬的殺到棲風閣去了。


    而令尹瑤感到無力的是:“宗主恐怕也是這樣想的。”


    陸子安對姚枟來說同樣意義深重,並不比姚寧在龍驍心裏的地位要輕。更何況現在是在瀛婪宗並不再需要她的情況下,姚枟很有可能真的想要卸下自己“瀛婪宗宗主”的身份,迴到現代世界去找陸子安。


    龍驍默認,“所以宗主才會拒絕歸位盛典,並且想要盡快解決穿越的事情。”


    “與其說是解決,不如說宗主是想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想知道‘乾坤’陣法到底能不能再次送我們迴到現代,如果能——”尹瑤不敢說完。


    “可是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龍驍搖頭,“棲風閣和其他門派為什麽大費周章的把宗主送走,又時隔三年鍥而不舍的召迴我們,其中的陰謀怕是容不得我們做選擇。”


    尹瑤皺起眉頭,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他們必須搞清楚棲風閣那些正義門派的真正意圖,這才是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


    ————————————————


    姚枟三人穿越迴去瀛婪宗後生活過得還算平淡充實,但是現代世界的人的生活就不太盡如人意了。


    陸子安今天又是在姚枟房間的床上醒來的。當他的眼睛習慣了陽光的亮度,意識逐漸恢複,第一反應就是和往常一樣把頭埋進枕頭和被子裏,想要聞到哪怕一絲屬於姚枟的氣息。


    但是自從姚枟離開到現在已經一周有餘,他又天天睡在這裏,直到今天床上殘留的姚枟身上的氣息已經逐漸淡去,他再聞不到零星半點。


    就在枕頭即將奪去他最後一點唿吸的時候,陸子安翻身下了床。


    因為門口的門鈴已經按到第四輪了。


    他徑直走向門口,在監視器上看到門口來人後站在門口愣了很久,才終於在第五輪門鈴的時候把房門打開了一條縫。


    來人雖然把門鈴按了五輪,但是卻依舊不急不忙,他自己將門開展後走進去,動作熟練的換上拖鞋。


    “我想著這一波門鈴按完你要是再不開門,我就要破門而入了。”


    陸子安看著他,“那你這算不算私闖民宅。”


    陸子平放好鞋起身無奈的笑了笑,“算,確實算,因為我弟弟把這間公寓送了人,這裏現在是別人的家。”


    “陸子安,”陸子平推了下眼鏡,“你一直住在別人家裏也是違法的。”


    陸子安情緒無波的把兩隻手伸到陸子平麵前,“那陸警官今天又是來抓我的?”


    這個又字令陸子平無語又無奈,他伸手拍掉陸子安的手,白了他一眼走進屋內。


    “我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要是不在了我就麻煩技術科的法醫今天加個班。”


    陸子安聽到這話卻依舊毫無反應,好像被懷疑生死的人不是他一樣。


    “那今天麻煩你白跑一趟了。”


    陸子平就是平時審訊犯人也沒有像現在這樣上愁,即便來之前做了半天的心理準備告訴自己不要對陸子安發火,卻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陸子安,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他隨便走兩步就能踢到一個外賣盒子,也不知道已經放了多久。


    他努力讓自己平複心情,一邊蹲下身幫陸子安收拾垃圾一邊道:“你吃的這都是些什麽,能不能好好的照顧自己?”


    “哥,我能吃得下飯就不錯了。”


    陸子安語氣稍稍示弱,陸子平手下動作一頓,忍不住抬眼看向沙發上不過一周就明顯瘦了一圈的弟弟。


    “你這哪是吃了飯的樣子。”


    他把垃圾收拾好放到門口,迴來坐到了陸子安的旁邊。


    “你還是不打算說嗎?”


    陸子安也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問陸子平道:“說什麽?”


    陸子平的火氣差一點又升起,再次被他按了下去。


    “你知道的,子安,我再問你姚枟、尹瑤和龍驍的去向。”


    “我不知道。”


    陸子安對這件事的迴答一如既往,從始至終不過四個字:“我不知道。”


    但是按照世人的想法和看法,陸子安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姚枟三人失蹤前唯一一個在他們失蹤前和當事人在一起的人,可以說是目睹了失蹤現場。之前林野一氣之下報警的時候,陸子安甚至還因此被當做嫌疑人被審問過。


    但是姚枟三人是同時出的事,陸子安家——應該是姚枟家,姚枟家附近的監控也顯示陸子安沒有任何可疑的行為,足以證明陸子安絕對的清白。


    這件案子從林野報警姚枟失蹤和尹瑤片場失蹤開始,調查到現在也有一周多的時間了,所有相關的人,就連之前在酒吧和尹瑤起衝突的西裝男一夥也被審訊過,卻依然沒有任何的進展。


    陸子安是整個案件唯一的突破口,陸子平卻始終沒辦法從他這裏得到“我不知道”以外的其他答案。


    勸說的話已經說過無數遍了,什麽“你告訴我們我們才能找到他們”、“失蹤這麽就他們很有可能會有危險”等等的話,陸子平和其他警察已經說到嘴皮子都磨破,陸子安卻依然隻有“我不知道”這幾個字。


    如果不是陸子平太過了解自己弟弟,怕不是都要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陸子安,你對整件事情一言不發隻字不提,難不成你是不想讓他們迴來嗎?那你現在這副頹廢的樣子又是做給誰看?你覺得你這樣有意思嗎?”


    也許是今天姚枟在這個家裏殘留的氣息終於消失殆盡,又也許是陸子平那句“不想讓他們迴來”刺傷了他,陸子安終於在一刻情緒爆發,雙手握緊了拳頭胳膊上青筋暴起,給了陸子平想要的不一樣的反應。


    “我想讓他們迴來!”


    他怒吼,“我做夢都想讓他們迴來!”


    陸子平沒想到他會突然反應這麽大,驚訝了一瞬後迅速冷靜下來,“那你更應該配合我們警方——”


    “沒用的,”陸子安的情緒隻維持了一瞬就偃旗息鼓,整個人頹然無比,“沒用的,哥,他們迴不來了。”


    “她消失在我眼前,你能明白嗎哥,消失,整個人像水一樣蒸發,就在我眼前。”


    陸子平驚愕,“陸子安,你在說什麽胡話?”


    陸子安苦笑,“看吧,我說了你也不信,你還指望我說什麽?”


    陸子平身為人民警察怎麽也沒法理解陸子安所說的消失和蒸發,他隻能把陸子安的話理解為他的腦子或是心理出了問題。


    這次的交談依然無果,陸子平無聲的歎氣後起身,對陸子安道:“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會為你安排心理醫生。”


    是他錯了,他一直覺得陸子安是目擊者,想要從他這裏得到案件的進展,卻忘記了他也是這次事件的受害人。


    而看今天的情況,陸子安受到的衝擊和創傷竟然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陸子平又囑咐了陸子安兩句才離開,而陸子安躺在沙發上在想——


    或許他真的需要去看心理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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