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男子拂在臉上的手仍未放下,他緩慢地撫摸著那張臉,似乎有幾分戀戀不舍。片刻之後,他伸手握向架在脖頸上的長劍,用力使其往前一滑,那白皙修長的脖頸上綻出層層血霧。


    在子夜不解的眼神中,血霧背後男子的麵容不停變化,直到血霧散去後,才定格出一張豔麗的麵孔來。


    膚白勝雪、眼似桃花,眉眼間含情脈脈,無論是誰在此被他緊盯都會陷入瘋狂之中,那張臉能令五境八荒所有女子自慚形穢。子夜想這大概便是人世之美的極致,能叫古時君主為之爭奪的人怎麽也得有這個水平才行。


    “在下流淵。”


    他的手中不知道何時多了把扇子,那是把七折扇,扇骨由紫檀而製,扇麵上一片赤紅,細細看來便有彩鳳遊天的蹤跡。他合扇作揖,透露著幾分不熟練,總有些別扭。


    “他在哪裏?告訴我,不然……”子夜眼中已有危險的光芒,她握劍的力道又重了幾分,“我就殺了你。”


    “哪個人?臉的主人,還是你身後那個人?”流淵伸手點上子夜的左臉,有幾分憐愛地看著她臉上兩道血痕,“若是我主看到如此,必然會為此痛心疾首。”


    子夜一把將他的手拍掉,側過身瞥向背後,仍是空無一人。


    “一切皆被隱藏在幻之中,迴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流淵話中滿是口苦婆心之意,然而子夜並不領情。她立在原地不肯退讓,絲毫沒有想要離去的意思,連架在流淵脖子上的劍都沒扯下來。


    “嗬……我主果然沒有說錯。”見她這副樣子,流淵打開折扇遮在自己麵前,又笑了起來。也不管那把劍立刻就將他封喉,他輕笑著開口,“既然如此,是生是死都由自己來承擔吧。”


    不知所雲、不明所以。


    子夜皺眉聽他講完,這話顛來倒去都是一個意思,此地過於危險還是趁早離開的好。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然而她並不想識這種時務,遇事望而卻步她還不如早些放棄修煉。


    隻是還未等她反駁,便有大片白霧從流淵身周散開,將周遭一切全部都容納入其中。短短幾秒之內,子夜已經無法在白霧中找尋到流淵的身影,剛才還抵著人脖頸的劍此刻懸空。子夜不停提劍揮向四周,卻隻能撲個空。


    叭的一聲,門框被劍重重切入,留下深刻而醒目的傷口。原本老舊的木屋在這一刻發出了擦哢的聲音,像是要倒塌的前兆。


    “這是……”白霧散去,出現在子夜眼前的仍是那件破敗的木屋,“我迴來了。”


    看到林玄的臉時,不知為何她有些欣喜。


    “發生了什麽嗎?”林玄站在她身後,很是不解地看著那個豁口。


    “我遇見了一個人。”子夜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也不知是哪裏來的怪人,長得倒挺好看的,隻是說話一股子陰陽怪氣。非說這裏很危險,這兒雖然怪了點,但也沒到危險那個程度吧。”


    “對了,他叫什麽……流淵!”子夜想起了剛才那男子的名字,“你有看到嗎?”


    “流淵?”林玄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的手心,隻是一瞬,很快他便說道,“這裏除了你我外,沒有其他人了。”


    “若隻有我一人看到的話大概是幻境?那可真是頭疼,我一向不擅長這種東西。”子夜撓了把自己的頭發,“早知如今的人都愛搞些陣法幻境,當年我就該好好聽老頭講學。”


    她當年在東宇吹雪穀中修煉時,負責為他們講學陣法的是個嚴肅古板的老頭,眼裏容不得半粒沙子。不過據說老頭的陣法研究確實有幾下子,是東宇少見的陣法師,吹雪穀能將他請來為新入門弟子做老師確實是下了番功夫。


    以往吹雪穀有統一的門派服裝,但那衣服實在太醜,半點花紋圖案都沒有,素白一片都能直接下山奔喪用,又隱隱有幾分發灰穿上之後活像個移動的白灰牆。吹雪穀弟子每日總要為這衣服感慨一次,這衣服到底是哪位天才一拍腦門想出來的,人世間那麽多好看的顏色,偏生挑個素灰白。


    門內負責為新人講學的老師也很體諒新人的心情,並不強求他們穿那件衣服。但這老頭就不一樣了,講學第一天便叫他們要把服飾穿戴整齊,連個褶都不能有,要是不穿整套衣服上他的課就會被直接趕出去。


    她打自心底佩服老頭對於陣法研究的堅持,卻不服氣他的墨守成規。


    因為衣服的事情她沒少被趕,每次講學都能在門外看見她被罰站的身影,這種狀況直到一年之後她做了內門弟子才改變。被趕出課堂幾乎成了她的日常,連門內其他講學的老師在上課時也有調侃。


    她那會兒自持修煉天賦卓絕又年輕氣盛,即使年年陣法測評都倒數也不願意迴頭再去向老頭求教,這陣法修習一事便就此落了下來。


    這老頭在講學上古板的不得了,生活裏卻是個笑眼眯眯的小老頭。他總是抱著把大傘撐在金卷閣外讀書,美名曰乘涼時學習,過路人無論是誰他都會招手打個招唿,連在他講學時搗亂的學生也不例外。若非實在是因為講學的事情結下梁子,子夜還挺喜歡這老頭的。


    “現在也不遲。”林玄看著她撓頭,有些好笑,“成為大陣法師做不到,簡單的破陣結陣還是行的。”


    “那些簡單的東西我也知道的。”子夜說道,“老頭還逼著我過了門內陣法考核,說起來若不是他,也不會有如今的我。”


    她至今想起那老頭來仍是敬佩,言語中頗有惋惜。


    “那你……”有機會可以迴去看看。


    林玄正要開口時忽然想起往日看過的記載,未將後半句話說出口。


    “我怎麽?”子夜有些疑惑地看著,林玄這會兒怎麽也開始欲言又止了?


    “沒什麽。”他搖搖頭,推著人進了木屋,將此事揭過。


    百年前西廷血洗吹雪穀,穀內無一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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