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說住在羅生門的惡鬼,因為害怕人性的殘忍而逃走。


    ——芥川龍之介《羅生門》。


    十三區鍾鬼佛堂半山腰,埋骨之林。


    許不仁半蹲在地上,望著遠處瘴氣彌漫的樹林。心裏不禁升起一絲疑慮,對著身邊的帕克問道。


    “你們不會騙我吧,那妖獸真的藏身在這裏?”


    “我們鼠族的信用遠比你們人類要好。”


    帕克不服氣的揚起小腦袋,抱著手臂說道:“他們就藏在不遠處的一個礦洞裏,具體的位置你自己找吧。”


    許不仁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三點半。


    休息十分鍾,準備行動。


    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上,每次任務開始之前他都會點上一根,這已經養成了習慣。


    看著吞雲吐霧的男子,帕克找了塊小石頭站了上去,伸出他的爪子:“你答應我們的東西呢?”


    “東西都在這裏麵,一個是淡水,一個是食物。”許不仁把兩枚硬幣膠囊,放到了帕克的身邊。


    這些東西花了一百積分,鼠族省吃儉用,支撐一個月不成問題。


    “會使用嗎?要不要我教你?”看著對著硬幣左右打量的小家夥,許不仁又吐出一口煙霧。


    “硬幣膠囊嘛,誰不會用,我都偷了好幾個了。”


    許不仁笑道:“可以啊,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點本事。”


    “那是!”


    帕克挺起了瘦小了胸膛,可能還是第一次遇見會說獸語的人類,他有些好奇的坐在了石頭上:“人類,你叫什麽名字?”


    “許不仁。”


    “我叫帕克。”


    許不仁重複了一聲,點點頭,隨即又開口問道:“你們鼠王叫什麽?”


    “賀六。”


    怪不得,他給人的感覺有些熟悉。


    許不仁輕笑了一聲:“沒想到你們鼠族還是中西合並的。”


    帕克沒有理會他,而是長歎了一口氣:“如果你們人類沒有發動戰爭,我也想不到,有一天鼠族會放下昔日的成見。人類偷了蜜蜂的蜂蜜,卻說蜜蜂真勤勞。老鼠偷了人類的大米,卻被冠上狡猾的名聲。而在我們老鼠的眼裏,這叫覓食。”


    “鼠王說物競天擇,誰掌握了能力,誰就擁有統治力。你們人類是高等種族,掌握了高級文明。我們隻是渺小的種族,甚至不能對你們產生危險,可是在你們的討厭下,鼠族幾乎走向滅亡。可那一堵堵高牆之下存在多少看不見狡詐,甚至比我們鼠族都還要可怕。”


    許不仁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跟一隻老鼠聊上話。


    躺在皎潔的月光下,述說著夜之城的罪惡。


    ...


    “你跟他們不一樣。”


    帕克扭頭看向了許不仁,眼神裏原本的戒備也消失了一些。


    “有什麽不一樣?我是賞金獵人。一邊獵殺妖物,一邊跟你們獸族合作,手裏也曾染過獸族的血。”


    “至少你不會欺軟怕硬。”


    一人一獸對視無言。


    冷冷的晚風拂過他的臉頰,許不仁搖搖頭輕嗤了一聲。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雜草,整理了自己的衣衫。


    “時間不早了,需要我送你迴去嗎?”


    “不用。”


    帕克仰著腦袋對著天空叫了幾聲,接著,一隻烏鴉從遠處的黑霧中飛了過來。抱起兩枚硬幣膠囊,小家夥麻利的爬上了烏鴉的背部。


    然後對著許不仁抱著手臂,似乎在等待著他的誇獎。


    “行啊,滴滴打鳥。”


    許不仁也沒想到,帕克竟然把烏鴉當作他的代步工具。


    不得不說,這群小家夥的腦袋真是聰明得讓人驚訝。


    “多虧了你們人類,我們獸族現在已經變得格外團結。為了防止你黑吃黑,萊塔是專門保護我的。”帕克的後半句沒有說出來,當然也要給羽獸族一些報酬。


    “一路順風小家夥。”


    “一切順利大個子。”


    分別了帕克,許不仁打開gaea夜視環境顯示儀,孤身一人潛入到了瘴氣林中。


    可他走後不久,兩名穿著黑衣的男子出現在了他停留過的地方。


    一男子正蹲著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尖輕嗅,眉頭緊鎖:“還是溫的,他應該剛走不遠。”


    另一男子摘下了頭套,利用硬幣膠囊彈出了一個燒烤架,然後坐在了一旁的石頭上,根本沒有一點警戒的模樣。


    同伴見狀不解:“你在做什麽?阿修羅不追了?你還有心情燒烤,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


    “急什麽。”


    獨狼不耐煩的迴了一句,把手靠近火爐取暖:“他受了傷。”


    “而且我打聽過了,這次的妖獸數量很多,很多獵人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任務。以阿修羅的身手,對付起來也要花費一番時間。等到他體力耗盡,我們就坐收漁翁之利。”


    如果許不仁在這裏一定可以認出,麵前的兩人就是獨狼和王疊。


    賞金獵人中臭名昭著的二人組,專門以欺負新人為樂。


    獨狼擅長強攻,是個機械師,他手中的機械玩得出神入化,隱藏式地雷就能讓對手防不勝防,更何況還有殺傷力重大的熱武器。


    王疊擅長追蹤,屬於禦獸師一派。


    動物中嗅覺最靈敏的動物就是王蝶,雄王蝶在11公裏之外就能嗅到雌王蝶身上發出的氣味。他能馬上察覺到對手的動向,一旦發生風向不對,兩人跑得比誰都快。


    正因為如此,他們兩人一直苟活到現在。


    他們之間結下的梁子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許不仁還是黑鐵獵人的時候就被他們欺負過。


    後來許不仁成了黃金獵人,他們也在許不仁的手上吃了很大的虧,甚至好幾次的任務都被中途截胡。


    若不是礙於獨狼的身後有亞當公司的背景,許不仁早就一刀做了他。


    這樣的結果是讓人身心愉悅的,但同時也會帶來很多麻煩。


    而且許不仁也不想這麽早跟亞當公司發生矛盾衝突,所以就一直這樣拖著。


    兩個黃金級的獵人,對於許不仁來說,他還真沒放在眼裏。


    就在獨狼和王疊享受著愜意的月下燒烤之際,卻沒發現黑暗中還有另一雙眼睛在盯著他們。


    鏡頭一轉,許不仁已經潛入了鍾鬼佛堂的地下礦洞之中。


    以津真天每一年身上會有一根羽毛轉變成黃澄澄的葉狀黃金,是一種優秀的鍛造材料,而居住的地方也會蘊藏著豐富的金礦。


    不過後麵的應該是傳言,如果真有金礦,亞當公司早就雇傭賞金獵人來除掉這些妖獸了。


    十三區是貧民窟裏很獨特的一個存在。


    它身處連綿起伏的群山之中,地形險峻不說,更是隨時產生濃鬱的瘴氣,會容易讓人迷失方向。


    很久以前是佛宗的修煉之地,據說佛像的底下鎮壓了無數的妖獸。


    大戰波及到了原本的佛門勝地,佛像被毀,導致這些妖獸噴薄而出,開始肆意殘害生靈。


    後來這裏也成了賞金獵人的練級場、埋骨地。


    滴答滴答。


    潮濕陰冷的礦洞石壁上,滴落的水珠傳來經久不息的迴響。


    這裏顯然有人為開采過的痕跡,不過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們隻挖到一半就放棄了。地上還散落著一些機械,從上麵的字體來看,出現的時間比亞當公司還要早。


    地上有幾道巴掌大的爪痕,許不仁用gaea檢測了一下,果然是以津真天的留下的足跡。隨即新的疑問也接踵而來,爪痕斷斷續續的出現,以津真天屬於惡靈族巨型鳥類,礦洞的長寬高都超過了他的體型,沒理由會飛飛停停的。


    答案可能有兩個:第一,礦洞裏存在他的獵物。第二,他們成為了別人的獵物。


    又往著前麵走了不遠,許不仁看到了地上躺著一具枯骨。從骨骼散落的程度來看,很像是巨型鳥類,符合以津真天的外形。


    可他是惡靈族,屬於幻化並沒有實體,怎麽會出現屍骨。


    難不成是他?


    想到這裏許不仁拔出了倉庫裏的真武七星,如果真的是他,今晚的任務看來是兇多吉少。


    “gaea正在錄入妖獸檔案,骨骼符合以真津天,任務完成度20%。”


    撿了個空子的許不仁繼續往深處走去,越走進深處就越安靜,他心裏就忐忑得越厲害。


    “來世在葬。”


    突兀的響起一道嘶啞的聲音,十分聒噪,還是獸語。


    許不仁連忙轉身尋找聲音來源,在夜視儀裏他看清楚了聲音的主人。


    倒掛在石壁上的以津真天,鳥獸蛇身,肌肉發達的腿上步滿了猩紅的眼珠子,倒垂的尾巴長滿了劍刺。扇著巨大的翅膀,一個翻轉就撲向了許不仁,同時鳥喙吐出一道黑色火焰。


    身體微微傾斜,一個巧妙的身法躲過了以津真天的攻擊。


    接著手中的真武七星劍身產生一道藍色氣體,順著撲麵而來火焰從中劈開,再一個後空翻跳到了火焰的對麵,身後就響起刀劍嵌入地裏的聲音。


    見尾翼的三次攻擊全部落空,以津真天發出一陣無能狂怒。


    許不仁可不指望這妖獸跟他講武德,隨即腳踏七星,身上亮起一道藍色真炁,整個實力開始暴漲,如離弦之箭一般徑直奔向了空中的妖獸。


    以津真天在空中極為靈活,想消滅它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所以要趁著它還沒完全恢複理性之前,把它從空中逼到地麵上,那樣就到了許不仁的主場時間。


    見來者氣勢洶洶,以津真天展開右翅護住了軀體,隨即尾巴也甩了上來,形成了兩道防禦。可它還是小瞧了真武七星的鋒利程度,一個照麵的功夫,它的翅膀和尾巴就被許不仁斬斷。


    攻擊剛剛得手,妖獸強勁的腳爪就對著許不仁空檔的胸部踢來。


    饒是許不仁眼疾手快,手腕一轉,劍身橫擺變化了抵擋姿勢,以津真天也借著力道往後倒飛出去。


    為什麽不要劍刃抵擋,還可以順勢破開以津真天的攻擊。


    因為他的右手力氣完全不夠,以津真天就是斷隻腿的事,他可是整個胸膛都要被切開。


    妖獸躺在地上鳴叫。


    許不仁暗道不妙:這孫子開始搖人了。


    以津真天是穴居惡靈,總是我行我素的行動風格。一旦發生危險,就會以鳴叫的方式向同伴求救。


    果不其然,就在許不仁消滅這隻妖獸之後,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gaea正在錄入妖獸檔案,任務完成度40%。”


    各個角度的退路均被堵死,許不仁手中的真武七星握得更緊了。來不及推演進攻思路,三道黑色火焰同時向他噴薄而來。


    躲在暗處觀察戰局的王疊,看到這一幕不禁露出一股陰笑:“三隻以津真天,而且都是大星位的實力,那就是堪比遇上一個翡翠獵人。跨越兩個等級的戰鬥,阿修羅必死無疑。”


    火焰產生的爆炸聲響徹整個礦洞,一時間地動山搖,空氣中還夾雜著一股炙熱的氣息。


    “他還沒死。”


    獨狼在偵測器上看到了還閃著存活的標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全身的血脈都被點燃。


    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情況,人在苦苦搏殺之後被敵人在背後插一刀,那種無比的不甘和絕望的神情,簡直讓他如癡如醉。


    火浪褪去,許不仁站在原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若不是有麒麟鎧的防禦,這一波攻擊足以讓他粉身碎骨。


    “又來!”


    還沒等許不仁喘勻實,三隻以真津天再一次發動了攻擊,這一次是六道火焰。妖獸的等級越高,靈智也就越聰明,不會給賞金獵人一點機會。


    尤其是在數量方麵上碾壓,這也是很多賞金獵人不願接受任務的原因。


    有了之前的經驗,這一次許不仁可不會在選擇被動的挨打。


    右手上幻化出了一個金色弩箭裝置,對著頭上的石壁發射出一道繩索,直接把許不仁直接抽離地麵。攻擊再一次落空,而借著繩索的晃蕩,許不仁直接拔劍跳向了正前方的以津真天。


    砰!


    兩聲刀劍相撞的聲音,那妖獸的尾巴直接擋住了許不仁的攻擊。下一秒身後兩隻妖獸直接把尾巴上的劍刃發射了出來,宛如數道箭雨。


    礦洞裏叮當作響的打鬥聲不絕於耳,而一對三的許不仁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破空撕裂的聲音,手裏握著的真武七星劍都隨之抖動起來。


    一隻妖獸的腿爪直逼許不仁上三路,危急之間瞥了一眼身後的石壁。


    許不仁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憑借著麒麟鎧的防禦硬生生的吃了三次攻擊,拳拳到肉的打擊他是連連敗退。就在倒退的途中,許不仁從係統倉庫中掏出一張黃符。


    指捏劍訣,口念符咒:


    “天地玄妙,形神變通。”


    “朱雀玄武,侍衛我真。”


    符咒上的朱砂紋路順著方向燃燒,真武七星劍也被鍍上一道赤色的火焰。


    這就是許不仁第一個本事,天師符篆中的符咒。


    說得簡單一點,就是給自己的武器上個buff。


    借著身後的石壁,以力借力,許不仁淩空彈跳,手中的真武七星脫手而出,如離弦之箭徑直斬向正前方的妖獸。


    同時手中的弩箭也向左邊的妖獸發射出一道繩索,見攻勢毫無危險,那妖獸選擇了直接硬抗。


    可是下一秒許不仁直接掏出了一張符咒,繩索上閃起了劈裏啪啦的電光。


    這是弩箭是許不仁第二個本事,天工圖錄中的鍛造之術。


    《山海經·東山二經》記載:雜餘之水出焉,東流注於黃水。有獸焉,其狀如菟而鳥喙,鴟目蛇尾,見人則眠,名曰犰狳。


    它擅長開岩鑿壁,挖掘石道。身上的盔甲堅硬無比,就算是翡翠獵人的攻擊也難以傷其分毫。


    《山海經·中山經》記載:東流注於大江,其中多怪蛇。長數丈,尾岐,水中鉤取岸上人牛馬啖之。


    這幾年他拚命的接任務,就是為了尋找打造弩箭的材料。


    而他手中的弩箭是由犰狳的骨骼打造,外表堅硬無比。又加上了鉤蛇的柔韌性,不僅能禦氣甚至可以禦符。


    短短不到三息之間,一心二用,兩隻妖獸皆被許不仁斬下。


    “gaea正在錄入妖獸檔案,任務完成度80%。”


    另一隻以津真天見勢不妙,展開翅膀扇起一道颶風,作勢就要逃跑。


    “現在逃跑,已經晚了!”


    許不仁話音剛落。


    黑暗的角落裏就響起一道聲音:“阿修羅你現在想殺它,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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