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親去世的那年,秦逸生才四歲。


    他抱著母親的遺像站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麵,明明眼睛都紅了,卻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心裏空得厲害,像在鬧饑荒,心髒的抽搐感近似於饑餓時胃部抽搐的程度,一個沾親帶故的長輩把一堆吃食放在他麵前,“唉,你先吃點東西墊墊……小小年紀別餓壞了。”


    秦逸生聽話地乖乖打開袋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許多,本以為心裏的饑餓能得到緩解,事實上卻毫無作用,味同嚼蠟。


    甚至讓胃部更加難受。


    秦逸生蹲在廁所的隔間裏,直到所有折磨腸胃的垃圾都進入下水道,提起褲子正準備出來,聽見門外進來幾個人,淩亂的腳步聲接連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說:


    “你們不覺得這孩子太過嚇人了點麽?”


    秦逸生眨了眨眼,又坐迴馬桶上,靜靜等待,外麵的聲音仍在繼續。


    “就是,親生母親死了,那孩子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流,還能吃能喝,我剛才看見你給他買的那麽一袋子食物,他都一個人吃光了……這心性涼薄得嚇人。”


    “唉……他母親是我堂妹,按照血緣關係,我要不收養他都說不過去……可真要收養他,我還真怕養出個白眼狼來。”


    秦逸生露著光溜溜的屁股,在馬桶上蹲了二十分鍾,那些說話的聲音才逐漸消失,陸續有人進出,一直等到許久不再聽見腳步聲,他才走出隔間,抬頭就意外地看見母親的上司,新晉導演陸紳靠在大理石台子邊抽煙,對著走出來的他說道:


    “他們的話你想必都聽見了?”


    秦逸生麵無表情地點頭,並沒有流露出憤恨的情緒。


    陸紳把煙撚滅,低頭問他:“你願不願意當我的養子?”


    秦逸生沉默了許久,終於點頭,衝陸紳緩緩扯開一個笑容。


    陸紳也露出笑容:“……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2】——


    秦逸生確實很聰明,也總能適應環境。


    當他發現太過冷清的樣子並不招人喜歡時,就迅速地拋棄了真實的自己,偽裝成乖巧又善解人意的小孩,尤其他長著仿若女孩一樣的臉,橢圓的臥蠶眼彎起來異常討喜。


    上學時在曆史課上講到昭君出塞。


    一個前桌的小女生一臉羨慕地對朋友說:“唉,我也相當公主,多好命啊,生來富裕,有成千奴仆,一輩子過著奢華的生活。”


    公主……很好命麽?


    秦逸生心裏不屑地譏諷,麵上卻笑意盈盈地衝前桌的女生說,“你這麽漂亮,根本不用羨慕公主,肯定能找一個稱心如意的王子。”


    前桌捂著臉羞澀地說:“真得麽?秦逸生你可真會說話。”


    秦逸生卻隻是笑,一成不變的笑。


    公主這種夾縫生存的生物到底哪點讓女孩們羨慕了?生來靠父母庇蔭,富貴卻不由己命,因為她的富貴不是屬於自己的,她借祖輩的勢維持尊貴,借丈夫的勢維持榮光,這種依附別人才能享受的奢華,就像菟絲花一樣脆弱。


    ——【3】——


    秦逸生參加全童預賽前,接觸過一部影片拍攝,或許付丞雪已經不記得了,他卻從來沒有忘記過兩人的初見。


    秦逸生那時處在叛逆期,沒有借用陸紳或汪鳴海的名字,私下通過白綿綿牽線獲得了一個龍套機會,這時距離《寶貝,在哪兒?》已經過去許多年,幼時積攢的名氣早被不斷湧出的新童星衝淡,而白綿綿介紹時隻說是“朋友的兒子”。


    秦逸生是跟過陸紳的電影團隊的,所以認識他的大牌明星不少,那時特地選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的小劇組,導演也是初入圈子沒有人脈的新人。


    所以,理所當然地,在導演礙於白綿綿的麵子一次次忍耐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你是機器人麽?!這麽簡單的情節你都演不了還來片場幹嘛!我以前是看你年齡小,覺得演技還有待磨練,現在看來你就根本不是這塊料,不讓你看看別人的演技,你就根本不知道自己演得是坨什麽東西!”說著導演轉頭,衝群演休息區喊了一句:“付丞雪!過來一下。”


    秦逸生順聲看去,人群中走出一個清瘦的小孩,約莫比他大兩歲。


    待那個叫付丞雪的男孩走進,秦逸生徹底被驚了一下,不僅因為男孩臉上的疤,還有男孩之後充滿張力的演技和眉眼間陰鬱到讓人熟悉的氣質,好像在哪看過?


    有了示範,在ng無數次後,導演終於繞過秦逸生一劫。


    秦逸生接過盒飯,去了群演區找那個男孩,問了一圈才知道人已經迴去了,聽介紹是個剛入行的替身演員,就是專門替他找來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


    秦逸生端著飯盒離開,走幾步突然停下,因為他聽見後麵的群演突然提起那個男孩。


    “你說那個叫付丞雪的是不是有病,長成那樣還往娛樂圈闖,簡直了!”


    “就是……性格也陰沉沉的,之前好心請他吃東西,還吊著個臉愛答不理的,忒清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要我說人雖醜點,才藝是沒話說,演技也肯下功夫,如果以後能整個容,未必不能紅……倒是那個走後門的秦什麽,那演技估計磨練八百年還是個渣,也就是個花瓶命!”


    聽話題繞迴自己身上,秦逸生重新邁開步伐,表情沉靜地離開。


    白綿綿來接時,秦逸生正在洗臉,冷水撲打在麵無表情的臉上,把白綿綿嚇了一跳。


    “怎麽了?受委屈了,表情這麽嚇人?”


    秦逸生轉頭的功夫就再次露出笑容,“嗯?哪兒……你看錯了吧?”


    跟著白綿綿離開前,秦逸生又看了眼鏡子,終於知道那個男孩哪裏眼熟……原來那性子竟與他過去一般無二,隻不過他為了生機紮根在淤泥裏。聽那些群演的形容,那男孩卻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淤泥……去自尋死路,才會由於無法生長,而一日日枯萎。


    ——【4】——


    離開的車上,秦逸生告訴白綿綿:“幫我把片子辭了,順便把那個叫付丞雪的找來。”


    幾日後,白綿綿迴複秦逸生:“他不願意來。”


    秦逸生不理解地說:“為什麽?沒跟他說我爸是陸紳麽?還是你表現得太熱絡被當成騙子了?”


    “按你的要求都說了,還說是老大有部新片需要童演,他知道陸導,我給他看過名片,沒被當成騙子。”白綿綿解釋道:“隻不過他說他哥哥最近要休學,沒心情拍片。”


    “要承擔家計?這不是問……”


    秦逸生話未說完,白綿綿就搖頭道:


    “不是承擔家計……那孩子很奇怪,在附近風評不太好,聽說他哥都準備為了養家休學,他還整日揮霍金錢,冷眼旁觀……看上去是天生反骨的人,這種人做事極端,在哪都不受歡迎,你不要跟他接觸了,省得被帶壞。”


    秦逸生眉頭一皺,“我親自去看看。”


    白綿綿再次搖頭,“這可不行,上次去片場的事就被頭兒知道了,我還被罵了一頓,再帶你去我工作就沒了……再說,老大前一陣在意大利買的房裝修好了,過兩天就帶你搬過去,你這幾天抓緊時間收拾東西,估計要在那邊住上一兩年。”


    秦逸生不依不饒地說:“我去告個別都不行麽?”


    白綿綿皺起眉頭,終於扔下一枚深水炸彈,掀翻了秦逸生的所有堅持,白綿綿說:“你知道他們兄弟倆是誰的孩子麽?”


    秦逸生不明所以地抬頭:“誰的?”


    白綿綿壓低聲音在秦逸生耳邊說:“你還記得老大的親兒子吧?之前不是說因為前妻病死的,其實並沒有病死,之後還好好活了幾年,《寶貝,去哪兒?》收官戰定在青城,也是迴去找人,隻不過聽說不巧又遇到車禍喪生,那肇事司機就是他們兄弟的父親,要是被老大挖出真相,依老大對親子的在意程度,別說是提拔,還不把他們兩個往死裏弄,為了他好,你也不該再有來往。”


    秦逸生眸光劇烈震動,然後歸於沉寂,白綿綿發現了秦逸生的異狀,卻隻以為是因為無法和付丞雪相見,而沒有放在心上。


    ——【5】——


    數年後,《花樣》片場再聚。


    這幾年秦逸生沒有特地去關注付丞雪,他以為這隻是他生命中不起眼的流沙,會隨著時間墜落,被他踩在腳下,漸行漸遠。但事實上,他一眼就認出那個中年男人——男人眼角被歲月劃出一道道魚尾紋,神色比過去更加孤高,就像一頭喪失配偶的野狼。


    那眼中目空一切的清高讓秦逸生難以忘懷,甚至做了一個又一個旖旎而狼狽的夢境,讓他在無數個早晨懊惱地捶床。


    秦逸生特地選在空閑時候,裝做不經意地走到付丞雪旁邊,彎下腰笑著端詳男人的臉。


    “整容了啊?”


    付丞雪正在吃盒飯,被風頭正勝的男主演突然問了這麽一句,還是直戳傷疤的一句,心裏真是如鯁在喉,付丞雪生平最厭惡別人拿他的樣貌說事,卻還是看在主演的份上點點頭。


    秦逸生卻臉色微妙的變化一下,挑起付丞雪的下巴,“怎麽?不認識我了?”


    付丞雪皺起眉頭,隻以為是挑釁,或者是需要奉承才能滿足虛榮心容不得忽視的那些天之驕子們,麵色微冷地說,“你是陸導的兒子,又是這次的主演,估計就是認不得《花樣》的導演,也沒人會認不得你。”


    秦逸生嘴角的弧度慢慢收起,雙眼仍笑眯眯的,有種古怪的憤慨隱藏其中,帶著些許自嘲喃喃自語:“也是……這麽多年了,又不是誰都像我一樣會念念不忘。”


    付丞雪被這人神經兮兮的表現弄得毛骨悚然,甚至食不下咽,端著沒吃完的飯盒從座位上站起來,轉身離開。


    秦逸生沒有在糾纏,隻是站在付丞雪身後說:


    “都開了這麽多刀,你的臉也沒好到哪去,真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趟進娛樂圈這個渾水?”


    ——【6】——


    《花樣》的外景在山區拍攝,秦逸生找到場務,把兩人調到同一間房。


    秦逸生觀察多日,發現付丞雪雖然對什麽都不在乎,卻惟獨在乎兩個東西:一個是放在床下的箱子,一個是枕頭下的小盒子。從其他演員那打聽過,聽說付丞雪不論到哪兒,都會帶著這兩樣東西。


    所以有一次趁著付丞雪洗澡,秦逸生去翻出這兩樣東西。


    床下的箱子打開,赫然就是骨灰壇,上麵印染的照片是個異常俊美溫善的青年,左右刻著挽聯,是隸書,想必是付丞雪一筆一劃親手刻的,秦逸生並沒有對骨灰壇產生畏懼,隻是咬牙低諷:


    “小變態。”


    挽聯是上下兩句:


    生時無歡多苦楚,原君安眠。


    死後常悲孤夜長,來世不見。


    秦逸生恨恨地把骨灰壇放迴原地,想象著付丞雪為這個死去的青年肝腸寸斷,甚至後悔到隻願來世再無糾葛,獨自品嚐罪過的程度,就嫉妒得紅了眼,翻開枕頭下的盒子,裏麵裝著一對戒指。


    俗氣的金戒。


    秦逸生剛要放迴戒指盒,就發現內側的字母,舉起來反複端詳幾遍,終於震驚地放迴盒子,付丞雪出來時,秦逸生已經坐迴自己床上,如果不是臉色微微泛白,根本看不出異樣,可惜付丞雪根本不關心秦逸生是臉色泛白還是泛紅,所以並未搭理,直接翻身睡覺。


    秦逸生等付丞雪的唿吸變得綿長,才出了農居。


    夜深人靜,他走到角落裏打了一個電話,這是她母親生前留下來的,他從小到大就打過兩次,這次就是第二次,要去探查付丞雪的身份,此外還有第三次,是在付丞雪死去的隔天。


    ——【7】——


    付丞雪死後,陸宅一連父子兩人臥病在床,就在兩人纏綿病榻時,宮戚給付丞雪下了葬。


    白綿綿在房裏徹夜照顧陸紳,半夜卻聽見車庫裏傳來聲響,等他飛奔下去,秦逸生已經開車飛馳出去,白綿綿隻能一邊打電話叫河伯照顧陸紳,一邊急忙開了另一輛車追上。


    白綿綿是知道秦逸生對付丞雪近似毫無緣由的在意,所以生怕秦逸生做出什麽瘋狂舉動。


    之前一直主張捧起付丞雪的秦逸生突然死命打壓,就讓白綿綿聞出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但卻不知道這變故是從哪兒開始?


    白綿綿把車速調到最大,還隻能遠遠看見秦逸生駕駛的跑車尾巴,還真怕這孩子學那些小年輕殉情自殺,畢竟秦逸生又不是幹不出這事……或許表現越乖巧的人,骨子裏的瘋狂反而越驚人。


    跟著秦逸生的車開到墓園,白綿綿才發現原來秦逸生還能幹出更瘋狂的事。


    “你你你幹嘛呢你!”看守墓園的工作人員被幾個漢子架住,逐漸被拖遠還不可置信地嚷嚷著,“你這可是會遭報應啊!”


    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估計是秦逸生打電話叫來的。


    大病未愈的秦逸生蒼白著臉靠在一邊,就看著另一些漢子把付丞雪的墳墓掘開。


    秦逸生抱出那個沾著泥土的骨灰罐,摩挲著上麵雕刻的付丞雪三個字,臉上露出甜蜜到怪異的笑容,轉身踉蹌著要走,漢子們看著墳坑裏剩下的一壇骨灰,問向雇主,“這個呢?”


    秦逸生憤恨地看著墓碑上的“摯愛”一詞,咬牙切齒地說:“砸了!”


    “砸了??!”漢子們都驚呆了,雖然掘墳一事本就傷了陰德,但把人骨灰壇都砸了也未免太……幾人看著秦逸生的眼光都有點畏懼,悄悄退後幾步,有點下不去手,秦逸生瞪了一眼,大步上去一腳踹向骨灰壇,由於病得手腳無力,狠狠踹了數腳才把骨灰壇踢碎,想必鞋子裏的腳趾也是青青紫紫。


    最後,秦逸生瘸著一隻腳,抱著付丞雪的骨灰壇下了山。


    ——【8】——


    陸紳還躺在床上病得迷迷糊糊,秦逸生披著一身寒露迴家,進了陸紳的臥室。


    “寶兒……寶兒。”


    秦逸生湊近了,還能聽見陸紳的夢囈,也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麽,陸紳一臉痛苦,皺起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偶爾睡著睡著手就開始抽筋,張牙舞爪地似乎想做什麽?


    “爸,醒醒!”


    秦逸生拍打陸紳的臉,陸紳沒有醒,還陷在噩夢中,秦逸生拿起桌上水,潑在陸紳臉上……這種事在一周前,秦逸生是絕對不敢做的,但自從知道陸紳撞死了付丞雪之後,那種荒謬感就折磨得他快瘋了!


    陸紳悠悠轉醒,看見秦逸生手裏抱著小壇子,上麵沾著土,待定睛一看,就發現上麵的名字正是那個被他撞死的中年男人——他尋覓已久的寶兒。


    陸紳目眥欲裂地從床上蹦起,卻因長期臥床被狼狽地絆倒在地。


    陸紳抓住秦逸生的腿,厲聲質問:“你要幹嘛?!”


    秦逸生就著被抓住腿的姿勢,席地而坐,笑意盈盈地對陸紳說:


    “爸,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隻是手下溫柔撫摸骨灰壇的動作,為這笑容增添了些許怪誕感,讓人不寒而栗。


    “在很久之前,有一個學妹愛上了才華橫溢學長,很俗氣的開頭。學妹知道學長無心情愛,所以一直忍著沒有告白,但誰知這個男人為了母親的遺願中途休學結婚,還生了孩子,學妹在孩子滿月時再次見到那個學長,那天愛慕學妹的男同學特地把學長灌醉,讓學妹有了春風一度的機會,十月懷胎,生下一個孩子,給他起名叫:秦逸生,意思是‘傾情一生’可惜那個男人根本就不知道。”


    看著陸紳震驚的眼神,秦逸生繼續說道:


    “學妹本來是答應男同學隻要一個孩子了卻心願,就嫁給那個男生,可孩子出生之後,學妹又反悔了,她開始妄想鳩占鵲巢,於是她開始忍耐,因為她在滿月上看到學長看著兒子的眼神,像看著殘缺的那半靈魂,那時無論說什麽,學長都不會離開。所以直到兩年後,她覺得學長對於家庭的熱情逐漸消退,而野心卻不甘心地冒出時,才給學長寄了封信。”


    陸紳放開的秦逸生的褲腳,從地板上爬起來坐好,陸紳根本無法想象眼前這個像食人花一樣的秦逸生竟然是他的親生兒子——或許當年橫生的惻隱之心就證明了血緣天賦,但他知道,如果死去的是秦逸生,他或許會悲傷,卻絕對不會如此痛不欲生。


    秦逸生繼續說著:


    “那個女人真是傻透了,又可憐透了。他野心勃勃的學長是來了,卻為了出人頭地成了富婆們的裙下之臣,讓學妹即悲痛,又不甘,於是那個明明可以憑借外貌在圈內討口飯吃的漂亮女人,卻心甘情願到那個男人手下工作,打雜,一幹就是兩年,等她忍不住要在男人事業有成和富婆們斷開關係時攤開真相,男人卻著急接他心愛的親子,所以那個女人嫉妒了。”


    陸紳眼神一震,“她幹了什麽?”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最妙的是她還來不及做什麽,你的前妻就把一切做好了,她也是死的不巧,再晚一點就登堂入室了。”秦逸生接著說,“她生前最後的兩個願望,一是,我能被認迴陸家,二是,讓陸誠死。可笑,她竟然不嫉妒你的前妻,反而嫉妒你的親生兒子……可能女人畢竟是比男人敏銳些,能看出真正的威脅。”


    陸紳兇狠地抓住秦逸生的衣領,“她又做了什麽?”


    “不是她,是秦叔叔又做了什麽?”秦逸生嗬嗬笑著,麵帶嘲諷,“這也是個可憐的男人,他愛錯了人,就把那個的女人的遺願當成了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你其實有一點一直搞錯了。”


    秦逸生掙開了陸紳的手,說:


    “你是不是之前一直以為你的兒子叫陸誠?其實在你走的那年,你前妻就給他改名換姓,遷了戶口,所以你第一次誤會他死了……直到你要迴鄉遷墳,發現了兒子沒死,秦叔叔才再次出手,誘導了一場酒駕,可惜那個男孩還真是大難不死,被肇事司機的妻子收養,秦叔叔就抹平了所有的痕跡,讓你再也查不著……秦叔叔多高興啊,陸紳的親生兒子變成了仇人的兒子,想著你陸紳會把自己兒子往死裏整的那一天,還真是讓他做夢都能笑醒……秦叔叔可真是恨透了你!”


    陸紳握緊了拳頭:“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和你的關係,一開始我就一清二楚……知道付丞雪是肇事司機的兒子是在我十歲多,而知道付丞雪隻是肇事司機的養子,其實是你兒子,我親生哥哥時,是在拍《花樣》的時候。”秦逸生非常愉悅地知無不言,“你還有什麽問題,一並問了?”


    “你為什要害他?”陸紳惡狠狠地盯著秦逸生,“你為什麽要害寶兒,難道是怕他威脅你的地位?”


    “嗬嗬嗬——!”秦逸生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捂著肚子笑到在地。


    陸紳卻冷下臉,“你笑什麽?”


    卻見秦逸生笑出了眼淚,哭哭笑笑,仿若魔怔,“我怕他?我怕他?!可笑……我隻怕你,陸紳!”秦逸生抬頭,嫉妒地看著陸紳,“他進圈,是為了他的父親,即使他從來沒有承認過……咱們陸家的血裏,都是毒·藥,會讓人愛上不該愛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所以——”


    秦逸生指著陸紳說:“如果不能打折他的翅膀,等你把他遮在羽翼之下,我就更得不到他了!”


    陸紳看著秦逸生手下的骨灰壇,生怕秦逸生再一發瘋打碎,“現在才來攤牌,你是要幹什麽?”


    秦逸生抱緊骨灰壇,露出悚人的一臉幸福:“我要跟他在一起,結婚。”


    陸紳驚怒道:“他是你哥哥!!!”


    秦逸生又嗬嗬笑道:“看吧看吧……你最先著急的不是我要結冥婚,而是我要娶他?你跟我其實是半斤八兩……從你第一次探班時看到他的眼神,我就知道,如果不稍微阻止一下,你肯定會愛上他,就像我一樣,這該死的陸家的血,我真好奇我爺爺是怎樣生下的你,而不是娶了他姐姐。”


    陸紳沉下眼,下意識抓緊地板的縫隙,他生來無父,被寡母養大,曾經他恨透了讓他母親如此辛勞的父親,因為在她姑姑病逝那年,他父親就自殺了。


    陸紳看向手腕,說不定這血管裏流淌的液體,還真是帶著毒的……這讓他突然產生割開血管去看一看的衝動。


    ——【9】——


    此時,宮戚突然從夢中驚醒。


    旁邊同床異夢的妻子看了他一眼,就翻身繼續睡。因為潔癖作祟,在族老的鎮壓之下,宮戚的最大限度也是由分房睡妥協到同一張床蓋著不同被子分開睡,還在三米寬的定製大床上劃開半米的界限,這導致夫妻關係徹底降入冰點。


    宮戚發了會兒呆,再次睡下。


    迷迷糊糊的夢中,他也再次夢見那個俊美和善的青年,笑意盈盈地站在樹下等他。


    造型奇異的樹,樹冠豐茂,垂下條條枝蔓結著果,是菩提樹。


    宮戚絕佳的記憶力讓他認出了這個青年,正是付丞雪骨灰壇上的那個摯愛……隻是兩人毫無淵源,不知道為什麽會夢見他?


    麵容和善的青年笑著席地而坐,“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宮戚半信半疑:“什麽事?”


    青年道:“阿雪,嗯,阿雪。”念著這個名字,讓青年臉上流露出近乎憐愛般眷戀的表情,像陷入某種迴憶,過了一會兒方說,“……阿雪被困住了,你幫幫我,來世我還你一個因果。”


    宮戚再次從夢中驚醒,那個青年的話一遍遍在他腦中迴響,折磨得他頭痛欲裂,最終忍不住下床,穿衣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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