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全童預賽正式拉開帷幕。


    全球來自187個國家的2673名報名通過的適齡參賽選手收到海選邀請,限時下周一前上傳一組硬照,需包含七個角度,兩張臉部特寫,兩張室內,兩張外景,禁止任何後期修改。


    全球最美的一百張童星臉直接晉級。


    投資方為了收視率,增加了一個淘汰者逆襲的橄欖枝複活環節:兩者聯盟,低級淘汰者可憑借橄欖枝頂替高級淘汰者參加複活戰(同級淘汰無複活權),成功則滿血複活,橄欖枝限使用一次,使失敗後仍有一線生機。


    這是貼近娛樂圈現狀的生存法則,有人抨擊太過殘酷現實,也有說是為童星生涯敲響警鍾。


    前世秦逸生曾意外曠賽,被自動淘汰,蘇鎮雨打到八進四選擇自殺式淘汰,秦逸生憑借橄欖枝滿血複活,闖入四進二,這時發生了出人意料的一幕,蘇鎮雨沒有通過秦逸生的橄欖枝複活,反而陷害另一位選手拿橄欖枝複活,把秦逸生捧上冠軍。


    這裏就要說了,橄欖枝並不限定枝數。


    一根隻能使用一次,但一個選手可以獲得多根,隻要有能力。隻不過以橄欖枝換橄欖枝成了約定成俗的規則,誰會毫無戒心地給別人留後路,埋下一條隱患?


    但前世蘇秦兩人就做到了。


    官網公布參賽名單後,結盟要在上傳照片前登記。


    付丞雪點開郵箱裏的邀請碼,有些猶豫。


    在聖誕節當夜,華夏網點的橄欖枝係統打開,他就同時收到三項單向橄欖枝邀請碼,分別來自:秦逸生,蔣絡,莫瑞,理由都是報恩。


    前世秦逸生注銷了橄欖枝並未向任何人發出邀請,付丞雪本也打算注銷。


    指尖在鍵盤上跳動,拒絕了蔣絡和莫瑞的邀請,雖然有那麽一刻想要自私地占為己有,但理智告訴他,他不需要隻能利用一次的朋友,而在圈內,獨行俠是走不通的。


    付丞雪在迴件裏給蔣絡、莫瑞兩人相互介紹。


    登入橄欖枝係統後台,獲得雙向邀請碼,發給秦逸生。


    …………


    李律的學校是市重點。


    初三上學期氣氛已如繃緊的弓弦,連最鬧騰的女生都逐漸減少談論明星歐巴的次數。李律身為學霸兼校草,在校很受歡迎,雖然發生過“車站牌事件”碎了幾塊少女心,但仍有大批悍不畏死的女漢子等待蹂·躪。


    課間時分,李律是值日生,正在擦黑板。


    班花紅著臉走到他身後,忸怩地看了四周一眼,細聲細氣地說:


    “借、借一下課堂筆記,我上課沒聽清。”


    李律迴頭,看見飛揚的粉筆灰被班花吃進嘴裏,眼神閃了一下,體貼地停止擦黑板的動作。班花誤會了他的舉動,看著那雙溫潤的眼一直盯著自己嘴巴,心中小鹿亂撞,舔了舔幹燥的唇,頭低得更加厲害。


    “抽屜裏,自己拿吧。”李律轉過頭繼續擦黑板。


    班花站了一會兒,癡癡地瞻仰了一下安靜美少年的後腦勺,也終於發現一嘴粉筆灰傻愣著太有損形象,邁著小碎步噠噠噠跑下講台,路上閨蜜和男生的打趣都沒聽進耳裏,滿心滿眼都是男神神聖的書桌——裏的筆記本。


    男神的墨寶啊~


    〖那俊逸瀟灑的鋼筆字在潔白紙張上揮灑出一片剛硬的身影,鐫刻著純粹而堅毅的青春痕跡。〗


    班花滿腦子少女言情文體,虔誠地拉來抽屜,由於太過激動,把上節課的課本撞掉地上,夾在書裏的照片展露一角,班花戰戰兢兢地抬頭偷看了一眼李律,正在放黑板擦的男神沒有發現她的手誤。


    心越跳越快,含著某種隱秘地偷窺欲,班花捂住胸口咬牙翻開——


    誒?


    這不正是上節課講到的課程?


    難道男神上課開小差?


    迴想到上課時偷看到的那個畫麵:男神支著頭看課本,午後的陽光勾勒出深邃的眉眼,被陽光挑染成棕色的卷翹睫毛在空氣中震顫,全神貫注的視線就像看著珍愛之物,她那時還在感歎……男神是有多愛學習?


    班花心中五味雜陳地猜測著照片的主人是誰,竟讓男神把學習都放到一邊。


    翻到正麵一看,驚歎出聲,抬頭衝走下講台的男神問道:“李律,你也喜歡江水?”夾在課本的照片竟然是打印的定妝照,太難想象了!


    李律一愣,低頭看到班花手裏的照片,快步過去奪走,臉上的表情有些凝滯。


    轉瞬拾起笑容,李律蹲下撿起課本放進抽屜,隨手從抽屜裏掏出筆記,遞到班花手裏。


    “是這本。”


    班花下意識握住筆記,感覺照片抽走時被邊角劃過的手心刺痛,低頭一看,細細一條血口子,嘟著嘴小聲抱怨,“那麽用力幹嘛?”抱著筆記起來,又想提起照片的話題,就見李律衝她笑了一下。


    “快上課了。”


    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那笑容少見得奪目,可以迷花人眼,卻也出乎意料的充滿距離。


    班花滿懷心緒地迴到座位,李律歎了口氣。


    定妝照裏的少年依舊絕代風華,似乎凡塵庸碌都入不了那雙絕塵的眼,手指劃過照片裏的臉,鬼使神差地停在唇上,嬌嫩的色澤,含成冷淡的弧度,好像頃刻間就可以張開嘴,吐出冷言冷語的諷刺一樣。


    他已經很久,沒親耳聽到少年的聲音了。


    鐵一中。


    付丞雪抽迴看著窗外的視線。


    秦俊三人掏出一摞攝影集放在少年桌上,孫旭抱怨連連,“祖宗!咱們都把這片的攝影雜誌給您老人家收集遍了,您倒是發個話啊,到底找著沒?”


    “快了。”付丞雪翻開雜誌,對著目錄表一目十行。


    想到什麽,抬頭衝三人道聲謝。


    扯開嘴角的笑容色如春花,堵住了孫旭的不滿,迷花了秦俊的眼,連謝宇軒都呐呐不言,一個個不好意思地撓頭,火急火燎地散開,欲蓋彌彰地叫囂著:


    “上課了上課了,都去坐好!”


    秦俊還在嘴硬地嘟囔:“笑得這麽不懷好意,可別是還沒使喚夠啊!”


    付丞雪抬頭,大男孩通紅的耳根狠狠刷著存在感。


    翻看了十幾本,才終於找到陸晉遠的作品。


    超低齡八歲攝影師,學習攝影四年,才出道,擅長人物攝影,特點寫實,還原色彩本質。又翻過幾頁,雖然拍攝技法因年紀閱曆所限,還有不成熟之處,但每張照片都能抓住人物特點,把平平無奇的動作拍得鮮活真實。


    放學後打電話給雜誌社詢問了攝影師的聯係方式。


    還沒等聯係陸晉遠,就收到李律的短信:


    【周末迴家吃飯麽?】


    付丞雪眨眨眼,值日生的前桌推推他的肩膀,“發什麽呆呢?別人都走光了!”


    “哦。”


    付丞雪推推平光鏡框,把手機揣到兜裏,整理完書包離開,讓秦俊落了鎖。站在門口,掏出手機又看了下日曆:周五……他都忘了明後天放假。


    在圖書館拿著一本《中外電影博覽》消磨到天黑得不能再黑時,才準備迴家。


    冬天黑得早,又是末班車,駛到萍雀村車上已沒有乘客。


    車站前是一盞路燈,照亮掉漆的站牌和燈下高挑溫善的少年。


    李律雙手插兜,半靠在站牌上,抬起的眉眼如畫,笑若春水,那個畫麵像極了前世的家屬樓下,久別的俊逸男人倚在跑車上,衝他微微一笑。付丞雪看一眼,心就揪緊一下,從車上走下不過數秒,卻慢得像千年萬年般難熬。


    “怎麽等在這裏?”


    付丞雪率先走向村子,李律緊隨其後,“散步,正好走到這。”


    付丞雪迴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略微諷刺,“什麽時候你也學會說笑了?”


    李律伸手去拿少年的書包,笑著說,“愛笑的人長壽……包給我吧。”


    “狡辯!”


    李律含笑。


    “強詞奪理!”


    李律笑容不變。


    夜色鋪在頭頂,一牙殘月和疏星。


    人影稀少的小道上,唯有倆個相伴而行的少年。


    離村子還有點距離,風聲唿嘯而過,跑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遠處亮著燈,人聲不遠不近、忽高忽低,傳播到耳邊,被夜風幹擾像拉開層層紗帳,把世界分割成兩半,連狗鳴貓叫都隔了很遠。


    付丞雪在天昏地暗中迴頭又看了一眼。


    沉默的少年走過果園,需要仰望才能看全一張臉。樹影人影暗影交互疊加,在立體的五官上落下剪影,影影綽綽仿佛藏著某種鬼魅——可少年的嘴角始終含笑,在又黑又長的夜裏,無論付丞雪的言語隱含怎樣堅冰刻骨的冷嘲熱諷,都一律迴以善意。


    不增不減,不深不淺。


    付丞雪縮了縮肩膀,直覺這黑夜攜著吞噬人心的惡意,守在每一個心口飼機而動。


    一件外套被寬厚的大手披上肩膀,付丞雪抬頭,看到李律垂下的那雙眼,眼中沒有太多含義,平平淡淡,“你看上去有點冷。”


    付丞雪驚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克製住把外套扔掉。


    帶著少年餘溫的外套,讓脊背上都是一片滾燙,燒得血液沸騰起來,想幹點什麽衝動的事。


    付丞雪咬緊牙關,才沒本能地口出惡言。


    他希望這段路再長點,長到沒有盡頭,或者再短一點,短到並肩而行的手臂間裝不下他的野心。可現實是——一抬頭,就到地兒了!


    美麗的夢總是容易驚醒。


    付丞雪斂下眉眼,順便斂下多餘的感情。


    ……或許從重生起,滿腹的不甘心就不允許他把精力奉獻給一場平凡瑣碎的愛情。


    古有“一將終成萬骨枯”,圈內人為了往上爬何嚐不是把親情友情愛情全部踩在腳下,在親人的反對下離家北漂,為了上位閨蜜反目成仇,甚至連同甘共苦的男友都能拋棄。他處心積慮地拴住宮戚,何嚐不是為了找個靠山?若真發生點什麽,付丞雪不確定,還能不能堅持本心?


    不背叛,隻是利益不夠大。


    ——他沒直麵抉擇,就無法分辨,事業與愛情,到底哪個更重要?!


    如果那時再傷害李律,不若一開始就敬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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