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怎會如此?


    這是我想要的結果嗎?


    唿嘯的劍氣與清脆的碰撞在耳邊不斷升起,偶爾還會變成劃過耳邊的實感刺痛,披著黑色鬥篷與兜帽的少女隻是憑著生存的本能遊蕩在重開賽場的罡風劍雨當中,腦海中的思緒也一如她現在的表現一樣變得機械而混亂了起來。眼前眾人齊齊圍攻著那兩位上天入地女武神的畫麵仿佛也開始變得愈發模糊,來自那柯族草原戰士的呐喊與慘叫似乎也在一層層廝殺的刀劍光影裏顯得越來越遙遠,那握在自己雙手中的兩柄部族的匕首,看上去也比先前自己咬牙支撐在絮語流觴麵前的時候變得更加軟弱:“我……”


    “太慢了。”


    飽含強大劍意的劍斬將麵前圍攻而來的那柯族戰士們輕易逼退到了四周,屬於絮語流觴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了她的身邊,同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她耳旁的劍鋒卻是沒有趁機無情斬下,而是連同藍發女武神的呢喃聲一起化作敲擊的劍柄:“現在才開始猶豫?不覺得有些太遲了嗎?”


    一直保護著自己的戰鬥本能這一次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後腦勺挨了一記重擊的嬌小黑影包裹著黑色的鬥篷咕碌碌地滾了出去,依舊帶著一臉神秘笑意的絮語流觴隨後也沒有繼續追擊,而是返身開始應付那些紅著眼睛衝上前來的柯爾格他們。望著自己幾乎空血的狀態喘息了良久,抬起雙眼的少女眼中的光芒終於開始變得清醒了一些,努力重振旗鼓的她隨後也咬起牙準備再度投入戰鬥,但下一刻卻是被來自前方的華麗劍氣綻放而成的熾熱旋風完全擋在了戰場範圍之外:“哦哦哦哦哦!這是閃焰劍舞!絮語流觴終於認真起來了!”


    “這圓舞劍的連續施放節奏和銜接速度……考慮到她以往的出身,能夠以一介魔法師轉職之後修煉到這種程度和標準,施展出這種高技巧型的劍技,也算是天才型選手了呢。”


    “沒錯!剛剛參戰的這些草原部族選手根本無法招架!我甚至看到了殘肢斷臂從這片劍舞旋風中飛起——啊,好像又沒有看到,是我的錯覺嗎?”


    “我們這不是成年節目,拜托你轉播的時候少用一些誇張的詞匯來形容,而且‘時間的魔女’早就不像當年一樣性格惡劣而殘忍了,就算是拿出真本事來比賽,她應該也不會狠到下死手的地步……”


    “哈哈哈哈哈!我就說這場比賽還是她贏!”


    似乎對繁花似錦的這段誇張的報道非常中意,天空之城平民區酒館內正在看著這場比賽的觀眾群眾也爆出了一陣滿意的大笑:“以絮語流觴這樣的高手,就算遇到這種突發狀況也不可能會出現意外!也不會留給對方任何翻盤的可能!哈哈哈哈哈!”


    “行了行了,都知道你在金老板那邊押了重注,沒被莊家控了盤還真是恭喜你啊。”


    “這話說的就有問題,哪個莊家能有那麽大的本事控得了絮語流觴的盤?就算那個人是她曾經的朋友,這個世界依然是強者為尊的世界,弱者是不可能鑽研出任何捷徑的,要是有的話……嘿,我們也不服氣啊。”


    “而且那個小丫頭居然如此卑鄙!以為搬出幾個草原戰士就能逆天改命嗎?哈哈哈哈哈!滾迴家裏繼續做夢去吧——嗯?”


    無數觀眾們談天論地的嘈雜聲音中,嗓門最大的那名玩家還待繼續喧囂的聲音和動作忽然被旁邊酒桌中的一隻手拉扯住了,帶著五分酒意的那名酒客斜著眼睛望了一眼打擾自己的那個蓬頭垢麵的不速之客,然後一臉不悅地將那隻手甩脫開來:“你誰?”


    “幹嘛?想幹架啊?”


    “是不是押了另一邊贏?然後惱羞成怒了?哈哈哈哈,輸了就是輸了,技不如人就要老老實實挨揍,不信的話……你也感受一下?”


    “怎麽?不敢?不敢的話就給我滾開!”


    同樣圍上來的幾個人推搡滋事的動作中,被髒亂的頭發遮住麵目的那名玩家眼中的光芒連同他放下的動作一起漸漸熄滅,被推得踉蹌不停的軀體隨後也在趕上前來的酒保賠笑的表情以及周圍此起彼伏的大笑聲裏,步履蹣跚地消失在了酒館的昏暗深處。位於唿延山脈頂部的古代森林中心,同樣正在盯著這場戰鬥的某沉默的劍士此時也在熱氣蒸騰的熔爐邊緣站起了身,他向著不明所以的鐵匠與周圍其他幾名玩家隨意地揮了揮手,似乎也不打算繼續觀看這場已經再度注定了結局的比賽了:“倒地不起!就連驍勇善戰的草原勇士們聯手的合圍都無法奈何我們的女武神分毫!如果之前的一場場單挑還不能向世人證明絮語流觴的強大,那就看看現在的壯景吧!”


    “看來這些突然衝入戰場攪局的變數,能夠起到的作用也到此為止了,不知各大行會先前默不作聲任由事態發展的諸位大佬們,有沒有取得他們想要的效果呢?”


    “無論情況如何,我們或許終於可以為這場一波三折的漫長戰鬥劃上句號,雖然……唔,我們的挑戰者現在還沒有被清理出局,而且看上去也沒有放棄的意思。”


    “如果她那段時間沒有渾渾噩噩,而是配合著這些部族戰士們一起衝鋒的話,戰況可能真的會有所變化吧——嗯,說起來,我確實聽說過這個聲名漸起的部族在小隊集團作戰上的名號,他們在之前草原上一年一度的巴裏什大會上也有過非常亮眼的表現……”


    來自解說的聒噪,來自觀眾的呐喊,仿佛與世隔絕、隻是呆望著前方的少女此時已經聽不進這些外界的聲音了,那原本緊握起匕首的手指仿佛也在前方燦爛而又絢麗的劍舞中鬆動了下來。劍身因為長時間的連續揮動而摩擦出了通紅的顏色,全身散發著蒸騰熱氣的藍發女劍士此時也漸漸停下了劍舞的身形,被機械女武神護佑著的她也沒有在意四周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那些草原戰士們,隻是向著自己的對手所在的方向踏出了緩慢而又鏗鏘的腳步:“好了,還有什麽遺言要說麽?”


    “沒有的話,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一高一矮的身影又一次麵對麵站在了一起,抬起劍來的絮語流觴發出了一聲不易察覺的歎息,沒有跟著舉起武器的嬌小黑影依舊保持著難以言明的沉默,那良久之後再度開口的聲音也低微得隻有她們兩個人才能聽見:“我……還能見到他嗎?”


    “當然有,我可以保證。”眯著眼睛露出了燦爛的微笑,絮語流觴散發著熾熱氣息的劍刃緩緩指向了少女的眉心:“不過為了防止你再度後悔,我不得不事先提醒你:就算以這種形式相見,你又有什麽想證明的呢?”


    “我——”


    想說的話有很多,想問的問題也如山一般——嘴唇顫動的少女抬了抬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似乎被哽到自己喉間的奔湧感情完全淹沒了。或許是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過於軟弱,麵對著絮語流觴的她隨後努力想要支撐起自己有些發軟的雙腿,然而事實卻沒有如她所願,那原本在她眼前顯得有些高大的藍發身影隨後也在感知中不停抬升:“我——”


    不,不止是這樣,就連整個地麵好像都在迅速抬升。


    我……要暈倒了嗎?


    怎會……如此?


    “怎麽迴事?地麵在塌陷?”


    “透明的地板忽然消失了!是賽場出現了什麽異常?還是……”


    “難道是絮語流觴發動了主場的陷阱?可是為什麽連她一起掉下去了?難道是記錯了位置?”


    “糟啦!這樣一來——”


    無數玩家倒抽冷氣發出的驚異聲中,即將倒在一起的兩名女子伴隨著腳下透明平台的忽然消失而一同向著下方的神山深處墜落了下去,眼中同樣閃過驚異與不解的絮語流觴原本想要鼓動著自己的雙翼迅速飛起,但她望著還在繼續墜落的那名少女的身影,那一直緊繃著的沉重雙肩也終究是緩緩落了下來:“……罷了。”


    “陪你們玩了這麽久,我好像也有些累了呢。”


    *****************************************


    “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那兩個人去哪裏了?”


    吹過山間的風帶上了幾分蕭瑟的感覺,也讓正在神山上圍聚進行比賽的玩家們此時各自呆滯的神情變得更加明顯,其中一些玩家甚至已經在行會會長們的唿喝聲中向著廣袤的山坡下方奔跑搜索,與繁花似錦的廣播聲音一起想要將那兩個人的生死確認下來:“有人看到誰先墜地嗎?這可關係到比賽的勝負呢。”


    “我認為應該是絮語流觴獲勝,她可是有著飛行能力的,而且之前就有過相同的情況,即便是逆風悠然那樣的策略,最後都沒有成功啊。”


    “這倒不一定,畢竟這條規則我們之前一直沒有確定下來——選手若是從空中平台上被擊落,是要等到落地之後才可以判負還是等到墜落到一定高度之後就能判負?”


    “唔,按理說是按照一定高度來判定,這樣才顯得有些公平,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又要怎麽確定這個高度,又如何監視選手們是否越過了‘邊界’呢?難道還要派幾個人實時監視?”


    “這就更簡單了!別忘了我們還有無敵的大會舉辦者,紫羅蘭之主的存在!”


    狂風的戰場平台下方依舊沒有任何發現的結果中,聲調高漲的繁花似錦成功地將四周漸起的討論所組成的嘈雜喧囂引到了天空之上:“紫羅蘭之主是全知全能的、神一般的存在!別說是這種小事,就連剛才的比賽結果,她肯定也已經有答案了!”


    “喂喂,就算是你現在吹得再唬人,人家也不會會理你的,而且那兩個人現在的生死也不確定,這會兒說不準還在下麵打著呢——嗯?”


    “哦?我們看到絮語流觴已經出現了!她出現在了營地內!好像是剛剛從複活點裏走出來的!”


    “怎麽可能?這,這也就是說——”


    喧囂嘈雜的聲音化作整齊的嘩然,無數道側目的光芒也跟著聚集在由營地深處緩緩走來的那名藍發女劍士的身上,伸手拂動著長發的女武神此時的臉上也並未表現出任何不甘或者失落的意外情緒,那麵向青靈冒險團眾人的神色中甚至充斥著認真思考的時候才會有的銳利光芒:“剛才的那個,是你們當中的誰做的?”


    “當然不是,我們哪來的這種閑心。”半坐在山坡上休息的朝日東升一臉不屑地翻了翻白眼:“那個小姑娘跟你們很熟嗎?我可不認識那個家夥。我們之中膽敢打擾你興致的人,恐怕也就隻有隊長她自己了。”


    “……即便是擁有操縱空間隔斷的權限,我們也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幹擾這場意義非常的決鬥。”搖了搖自己的頭,抱著雙臂站在最上方的雪靈幻冰隨後也用這番話迴應著絮語流觴遞來的詢問視線:“而且我們也沒覺得這種程度的意外會成功幹擾到你——怎麽?累了?”


    “那也就是說,這不是一場意外。”沒有迴答雪靈幻冰的問題,收起了視線的絮語流觴眉頭收鎖得更深了:“奇怪,難道在場還有人可以插手空間法則嗎?又或者這是紫羅蘭之主的意思?是天峰的意思?”


    發散開來的胡思亂想被四周又一次升起的嘩然聲所打斷,圍聚在此的幾個人齊齊轉頭,將出現在那裏的另外一道身影納入了各自的眼簾:“另一位選手也重生了!她出現在了複活點外!”


    “她的出現時間比絮語流觴更晚,這是否意味著她是後掛掉的那個人?”


    “如果營地那邊的玩家們可以確認兩個人沒有藏匿舉動的話,那我們應該可以宣布這場比賽的結果了!雖然有些令人不可置信——”


    “閉嘴!”


    出現在那裏的嬌小黑影依舊保持著低頭沉默的樣子,站在看台範圍中的江湖會長斷風雷卻是發出了一聲足以將場間所有喧嘩全部壓下的悶喝,環視著四周的他隨後也用詢問的眼光望向了絮語流觴,後者則像是已經會意一般,綻放出了燦爛而又優雅的笑容:“我明白,即便‘邊界’規則還待確認,另一條規則卻是我們早就已經定好的。”


    “去準備傳送吧。”


    抱著雙臂歪了歪自己的腦袋,她衝著呆立在遠處的黑衣女孩所在的方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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