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是自我犧牲的。”


    放任夢竹在那座無名的墳墓前方自顧自地觀察了一陣,段青帶著她迴到了屬於法師議會已經廢棄的哥特式大廳之內:“為了實現某種……條件,他爆發了自己所有的魔法能量,最後別說是軀體了,連衣服都沒有留下半點。”


    “所以說那座墳墓……”


    “空的。”


    微微地搖了搖頭,段青的腳步在曾經人聲鼎沸的大廳一角停了下來:“是我替他蓋的,本來自由世界裏麵沒有這樣的規矩,但某些人偏偏想要紀念他一下……”


    “也就是說……名單上的老諾曼不是你們殺的?”夢竹刻意壓低的聲音也變得逐漸興奮起來:“我們愚者冒險團不是兇手對不對?”


    “不要急著高興,我的團長大人。”段青的聲音依舊保持著應有的低沉:“雖然不是我殺的,但‘他是因我而死’這句話也沒有什麽問題,而且……除他之外,其他人的死亡與我都有多多少少的關係……”


    “你們究竟幹了什麽啊。”


    握緊了拳頭望了一陣對方,小姑娘再次撅起了自己的嘴巴:“能把進去之後的詳細情況說給我聽嗎?”


    “……你知道了又怎麽樣?”望著已經變得落魄不已的這座大廳的各個角落,段青無奈地迴答道:“替我們鳴不平,然後再被外麵的家夥們嘲諷一段時間?”


    “當然是這樣了!”小姑娘恨不得立刻跳到對方的頭上:“至少我們自己人心裏清楚,我們是沒有錯的啊!”


    “……個人的價值與看法,在廣大玩家的共同意願麵前不值一提。”段青歎息著迴答道:“就算是一個巧合或者錯誤,隻要所有人都認為它是正確的話……那它就是正確的。”


    “這就是以人際關係為主的社會。”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段青的聲音變得猶如出世般空靈:“即使是科技已經發展了一百多年的今天,這樣的社會構成依舊因為人的存在而沒有絲毫的改變,隻要你沒有足以對抗世界的力量,你就不得不屈服在這樣的人際規則之中。”


    “但我們至少能做我們能做到的事。”不同於以往的失落,小姑娘認認真真地迴答道:“至少我們可以將你說的事實公布出去,一定會有人相信我們所說的話的……”


    “你怎麽知道我說的就是真的?”


    微笑著搖了搖頭,段青用這樣的一句話將夢竹的認真之色頃刻間打垮:“每個人都會有每個人的想法,他們的判斷也會根據不同的情況而產生迥異的變化,有的人會因為角落裏的你的一句話而改變,但更多的人會選擇相信大眾與潮流……就像是站在這裏的你,隻是聽我解釋了兩句就會選擇相信,但那些與我們素昧平生的家夥們,又怎麽會相信我剛才簡單的一句說辭呢?”


    “我,我相信你。”小姑娘猶豫著說道,原本堅定不移的話音此刻卻是變得低微了幾分:“你到現在都沒有欺騙過我……你說的一定都是真的吧?”


    “……你看。”於是段青笑著搖了搖頭:“才過了這麽點時間,你就已經產生了猶豫了……哎哎別傷心啊,我又不是在指責你,我隻是在用你的表現證明一個事實。”


    “能夠被人所相信的真相,才是屬於認知範圍內的真相。”他唏噓不已地說道:“超脫了這個範圍……即使它是真的,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我們一定有什麽辦法能夠說服大家。”擦著眼淚的夢竹聲音輕微地說道:“隻要能夠想辦法讓所有人都相信我們的話……”


    “……這就是另一個層麵上的問題了。”


    彎著腰拍打了一陣小姑娘的肩膀,段青轉身仰望著法師議會大廳上方的破敗穹頂:“話語權這樣的東西,在過去的每一個曆史時期內都被人不斷地分配著,他們的分配方式與分配標準或許有所不同,但本質上說到底還是相同的……”


    “那種作為本質的東西……名為力量。”段青聲音淡然地說道:“無論是用金錢、用威望、用知識、用科技……隻要你的能力足以讓大眾信服,你在人們心中的話語就已經有了足夠的影響力,他們會輕易地將你所說的話當做成功的參考,才不管你在生活中是否是一個合格的人。這種道理放在遊戲世界裏自然也是通用的,放在職業界就更是如此,每當類似的爭鬥與分歧出現的時候,人們往往相信的是權威們的解釋與看法,是那些‘應當’知道與懂得這些事情的人所說的話。”


    “什,什麽意思嘛!”小姑娘抹著眼淚跺了跺腳:“我,我才沒有聽懂你在說什麽……”


    “簡單的說,現在的輿論正在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控製著。”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段青望向對方的眼神也變得如同黑夜般深邃:“他們認出了我的存在,並且發覺到了無法抑製的威脅,所以他們正在企圖用這樣的方式……重新將我抹殺於黑暗之中。”


    “……啊?”停下了動作的夢竹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他們……你……你……你被人威脅了?”


    “更多的事情我就不講給你聽了,知道得太多對你可沒有什麽好處。”段青歎息著搖了搖頭:“你隻需要知道……現在的這一波操作,針對的是我就可以了。”


    “但是,但是……”


    小腦袋瓜子在空中微動了一陣,夢竹終於將自己剛才所聽到的一切理解了一半:“這怎麽行?他們居然……他們難道去找你了?這可是違背聯盟法則的!你現在還在華藍市?還是在別的什麽地方?我現在就去……”


    “先生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住址。”


    安寧的女子聲音隨後響起在了這個大廳當中,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屬於暗語凝蘭的女仆裝束緩緩走上前來的身影:“為了躲避暗中的追蹤,他的行蹤目前無法向所有人透露,所以……”


    “請團長大人放心。”她走到一臉驚詫的夢竹麵前,然後微微地躬了躬身子:“先生他……至少現在還是安全的。”


    “凝,凝蘭姐姐!”小姑娘喜出望外地說道:“你怎麽也在這裏?我們都找了你好幾天了!”


    “凝蘭一直陪伴在先生身邊,無論任何時候都是。”


    緩緩地走到了段青的身旁,暗語凝蘭微笑著迴答道,如同大家閨秀一般的行禮動作隨後緩緩地收起,向著段青所在的方向轉了過去:“先生,凝蘭還帶來了兩個人。”


    “……哦,是嗎?”


    望著由暗語凝蘭剛剛走來的方向上出現的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身影,段青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她們……也是來祭奠的吧?”


    “聽聞先生弄了那樣的一個東西,她們特意趁著這樣的時間前來看望。”


    微微地讓開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暗語凝蘭將那兩個同樣一身白袍的兩道人影讓在了段青的麵前:“凝蘭也是經過了一番確認,才能肯定她的身份呢。”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牽著小妮娜的手,一臉平靜的羅娜隨後用一個微笑作為了自己的招唿:“請問……他在什麽地方?”


    “……跟我來。”


    向著夢竹擺手示意了一下,段青隨後帶著羅娜向著法師議會的後方空地方向走了過去,然後在一段時間的寂靜之後,悄然出現在那座墳墓的位置,一黑一白的身影在那座墳墓前方顯得十分明顯,但兩個人卻沒有表現出分毫的不安,屬於羅娜的低沉聲音隨後在一段時間的默然之後,緩緩地迴蕩在這片空蕩的土地中間:“這是……你做的?”


    “因為土地的貧乏與價格的昂貴……在我們冒險者的故鄉,死去的人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受到這樣的待遇了。”段青聲音低沉地迴答道:“不過本著我們特有的傳統,我還是在這樣的地方蓋了它。”


    “……這很好,能夠給人一個可以紀念的地方。”凝望著那座無名墓碑的羅娜聲音低沉地說道:“謝謝你。”


    “不用謝,反正風花鎮有的是這樣的地方。”段青略顯不自然地迴答道:“我們……”


    “我要感謝的不僅僅是這個。”


    打斷了對方的話,雙手交疊在腹前的羅娜緩緩地迴過了頭:“感謝你拯救了我的生命——這才是我想要說的話。”


    “呃……”


    “我知道是諾曼的犧牲拯救了我的生命,但他可不是什麽命運之子。”


    依舊不停吹拂而過的冷風中,羅娜的目光逐漸落在了一臉尷尬的段青頭上:“根據我的妹妹後來傳遞的消息……能夠在那樣的情況下改變這一切的,隻有身為命運之子的你才對。”


    “……”


    “諾曼的死隻是創造了一個條件,最後出手的還是你。”她望著段青沉默的臉龐,微微地向前走了兩步:“對嗎?”


    “我……”段青低著頭迴答道:“我隻是覺得……諾曼不應該隻是這麽死去……”


    “自從我來到風花鎮以後,我與諾曼已經打了上百年的交道了。”


    收迴了自己探尋的視線,白袍女子微笑著將自己的眼神投到了上方的黑夜之內:“我很熟悉那個家夥,他狂妄,任性,自認為強大到無以複加,看不起任何非魔法取得的力量,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懦弱,膽小,認為生命難以用來奉獻,而且看不起自己已然蒼老下去的身體的價值……曾經過去的一百多年來,他也來到過圖書館找過我幾次,隻不過在麵對我的時候,他總是不由自主的將自己的缺點表現得淋漓盡致,甚至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


    “一個冥頑不靈的可愛老頭——這就是我對他的評價。”羅娜疊著雙手轉過了身:“這一點……想必他自己也是認可的吧。”


    “……”


    “他沒有什麽要說的嗎,在死之前的時候?”


    “他說……你都明白。”


    “……嗬,果然是那個家夥的作風。”


    視線落在了眼前的那座墳墓的頂端,白袍的女子歎息著說道:“可惜……今後再也聽不到他親自開口說出的心意了。”


    “……我很抱歉。”


    “不用對此感到抱歉,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返身迴到了段青的麵前,羅娜恢複了自己往日裏的低沉聲音:“包括你在內……你們共同的選擇讓我的命運得以延續,雖然違背了命運的意誌讓身為命運編織者的我無比彷徨,但你們所表現出來的冒險精神與能夠讓我的生命能夠延續的生存本能……又讓我無比地欣喜。”


    “我會好好活下去。”她聲音低沉地說道:“帶著諾曼的那一份命運,還有……你的願望。”


    “……我可沒有什麽願望。”段青略顯難過地搖了搖頭:“我隻希望……您能夠原諒那些其他的人。”


    “……”


    這一次輪到羅娜保持沉默了,而且她的沉默比段青預想的還要長久:“你指的是……那個人吧。”


    “世人已經將我與她當做了殺害法師議會眾多成員的罪魁禍首,以及複辟者的幫兇。”段青聲音低沉地說道:“但我知道她並非如此,而且相對而言……她的前途要比我光明得多,所以……”


    “所以你想要獨自承擔這份罪責……是不是?”


    隨著一道成熟女聲的響起,一抹華麗的藍袍身影隨後出現在了突然撕裂開來的空間門後方:“你想要用這樣的交易……讓法師議會收迴自己的聲明嗎?”


    “……克莉斯汀閣下。”


    似乎對七人議會的大魔法師突然出現在麵前的結果不感到絲毫意外,段青微微地轉身行了一禮:“可以嗎?”


    “那是當事人馬洛克的決定,不是我們這些外人能夠輕易改變的。”眼睛在麵前的兩個人之間巡視了一陣,克莉斯汀聲音低沉地說道:“更何況我們這些人當時都在現實世界,對裏麵發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我不知道你已經到達此地多久,但我可以保證……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段青的神情開始變得嚴肅:“以您與其他大魔法師的智慧……應該能夠辨別出來的吧?”


    “我那可愛的妹妹芙蕾雅,之前似乎也聽到過類似的言論。”克莉斯汀卻是露出了自己成熟而又魅惑的笑容:“但是這樣的保證,在真相不明的前提下根本毫無意義……”


    “不,還有我。”


    微微地擋了擋段青的視線,白袍的羅娜轉身拂袖的身影隨後出現在了兩個人之間,那被風吹起的袍角在空中不斷地擺動著,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獵獵空響:“我的存在……”


    “就已經是最好的保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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