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楊浩的想法,不管是眼前完成太子楊昭的囑托,收複六鎮之地,還是從長遠計,將太原城經略成自己的根據地,太原城的內政、軍事都至關重要,必要的時候,要緊緊掌握在自己手中。


    唯一不利的是,他剛剛到太原,如果大動幹戈把軍政大權全攬過來,一來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二來隻怕會在太原城埋下隱患,反而不美。


    劉文靜倒還好說,上任不久,沒有多大的根基,但是其他人卻都是太原本地世家出身,尤其是王績背後的太原王氏,不可小覷。


    楊浩雖不懼怕,但是也沒有必要節外生枝,徒遭人恨。


    其實在他心中,早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計劃——他來太原的重中之重,是要將鋼鐵和煤炭這兩個工業發展起來。相比煤鐵工業的重要『性』來說,太原城目前所有的格局都不值一提,別說區區太原王氏,河東眾多世家,便是大隋所有的世家都綁在一起,都不能與另一個嶄新的工業世界相提並論。


    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楊浩深知工業體係的偉大力量,這也是他自信能應付隋末『亂』世的最大底氣和依仗。還是那句話,能不能救大隋,他不敢妄言,但是他作為大隋皇室的一員,至少在未來可能的『亂』世當中,能為自己、為他所關心的人找到一條出路。


    這就是楊浩最底線的想法。


    當然了,在與皇帝楊廣的接觸中,楊浩也感受到了一個不同於刻板曆史印象的隋煬帝,再加上與太子楊昭之間的兄弟情誼,也促使他盡可能多的為大隋江山謀劃一些。


    曆史向來是勝利者書寫的,楊堅以外戚身份奪取了北周的天下,當然會說北周皇室荒『淫』無道,同樣李淵父子奪了大隋的天下,自然也不會對楊廣客氣,極盡貶低之能事,不然如何昭顯取而代之的合理『性』和正義『性』呢?


    楊浩前世可是接受過曆史唯物主義教育的,自然不會心存偏見。


    曆史事件包含有很多的偶然『性』,雖然楊廣並非大『奸』大惡,但大隋兩世而亡,那麽一定是有地方做錯了,疏漏了,才會導致王朝崩塌。隻是巧的是,最後是李淵取代了楊廣的位置,建立了唐朝。


    楊浩能做的,便是努力地改正楊廣可能犯的錯誤,堵住楊廣可能疏漏的地方。曆史可能因此便會走向另外一種結局。


    在楊浩看來,前世曆史上,導致大隋王朝崩塌的最重大原因,極有可能便是世家貴族與皇權矛盾的激化。楊廣一心要加強皇權,將世家門閥手中的過大的權力收攏迴來,而世家門閥則頑強抵抗,互相博弈,最終扶植了同為關隴貴族出身的李淵,取代了隋朝。


    “士族門閥興盛,與前世的資本集團掌控國家命運有些相似。這些超大的勢力集團,在一開始未必沒有正麵積極的作用,但是長遠看來,卻是國之毒瘤,必要的限製絕對不可或缺,否則社會權力集中在一小撮階層、人士手中,階層固化,人才的晉升之路完全被堵死,便是整個社會逐漸墮落的開端。”


    “楊廣雖然隻是朦朧感覺到世家權力過大了,但他所做的一切,相對而言還是正確的,也更有利於整個社會晉升。”


    “雖說削弱了世家貴族之後,可能又會麵臨皇權過於集中的弊端,但當務之急,卻不是尋找完美解決辦法的時候。如何限製皇權,不使它成為社會進步的枷鎖,可能要耗費幾代人的聰明才智去思考和權衡,這些都是後話,不管怎樣,以目前的處境來看,我還是更認同楊廣的理念,要站在他這一邊。”


    楊浩扶了扶額頭,不去想這個近乎於無止境的哲學問題。


    他當然有很多的前世無數哲學家、社會學家總結出來的思想精華,但是他不認為能把這些思想,一成不變的照搬到大隋社會當中。連科技發展都需要循序漸進,一步步來探索,更不用說關乎到社會體製的上層建築呢?


    所以楊浩並沒有天真地以為自己坐而論道,便可折服天下人。


    百姓需要引導,天下世家需要引導,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需要引導,楊浩做的便是這樣一件小心翼翼的事情。他會在可控的範圍內,一步步實踐和總結。


    治大國若烹小鮮,這是老子在《道德經》中的論述。說的是治理國家,就像烹調美味的小菜一樣,佐料投放要恰到好處,既不能過頭,也不能缺位。


    這是聖人的胸懷,楊浩卻覺得不是這樣。


    治大國就是治大國,烹小鮮怎能比擬?一條魚,一盆菜,煮壞了,可以隨便扔掉,重新來過,但是治大國呢,治理壞了,你有挽迴、重來的機會嗎?沒有!


    所以‘治大國若烹小鮮’這種豁達的言語,隻能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聖人,才能講出來的話。


    夫治大國者,步履維艱,夙興夜寐,猶未可及也,豈敢以小鮮視之?


    楊浩是務實主義者,所以他才會選擇先把煤鐵工業發展起來。


    煤鐵工業是基礎,隨著力量的壯大,很多體係都會因此發展和完善起來。等到力量足夠大的時候,就能左右一些國家力量的對比了,再加上大隋社會的民眾也會因此增長見聞,最終催生出新世界的雛形來。


    ……


    幾天之後,楊浩借著穆離搜羅來的地圖和煤鐵礦信息,重新繪製了新的地圖,最終選定了在太原城西北二十裏處的一塊高高的河原之地,圈定了一片地,作為煤鐵工業的第一個基地。


    之所以選定這樣一個地方,一方麵是那兒離著發現煤的山頭很近,另一方麵就在河對岸的山上,出產品質極佳的鐵礦,所選的高地地勢高平,又臨近河水,是工業基地的極佳選址。


    巧合的是,這塊河原之地恰好是太原王氏的私產,王績聽說了楊浩要在那兒鑿山煉鐵之後,隻微微一愣,便爽快地將那塊地讓了出來。而且數百畝之地,隻是象征『性』收了楊浩一點點錢財。其實,如果不是楊浩堅持要給錢,王績都想無償送給楊浩。畢竟隻是一塊河邊的不『毛』之地罷了,以一塊地換取秦王府和楊浩的友誼,王績覺得還是劃算的。


    “最好還是厘定清楚,一碼歸一碼,總不能讓你們王氏吃虧嘛!”


    楊浩笑著說道,一邊讓醜奴捧了地契轉讓協議,讓王績簽字畫押。


    王績心中苦笑,暗忖,我們王氏可不就吃過您的大虧嗎?


    想是這樣想,但是話卻不能這麽說,反而臉上掛著謙和笑意,說道:“既然秦王殿下堅持,王績就卻之不恭啦。”提筆在醜奴準備好的協議書上簽了字,雙方算是交割完畢。


    楊浩麵帶笑容,接過了協議書看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開口道:“對了,王郡丞,我想雇傭一些民夫開山采石和煉鐵,還要麻煩您幫忙在太原城中代為招募一下。”


    王績下意識道:“啊!難道殿下真的要煉鐵嗎?”


    楊浩笑道:“不然咧,我買你們王家的地,可不就是為了煉鐵嘛。”


    王績聞言呆了呆,有些不可思議道:“用民夫煉鐵?咳咳……倒也不是不行……不知道殿下要用多少人?又有什麽條件?”


    楊浩沉『吟』了一下,開口道:“除了我自己帶來的人手,大約還需要一百人左右吧,條件的話,每人每個月完成二十天工期,可得一貫錢……”


    王績嚇了一跳,驚道:“什麽!一貫錢?!”


    楊浩愣道:“少了嗎?”


    王績苦笑道:“怎麽會少了!別說一貫錢,就是五百錢都有人做,更何況每個月隻幹二十天就可以了!隻是……如果是煉鐵的話,一般的民夫能做嗎?要不我替殿下招募些鐵匠……”


    楊浩道:“呃,其實不用他們做很複雜的工作,當然,如果能招募到鐵匠的話,自然是更好的!”


    王績自信道:“怎麽會招募不到!秦王殿下要任用他們,他們豈有推卻的道理!這件事包在下官身上……”


    楊浩皺了皺眉,叮囑道:“若是有鐵匠願來,自然是好的,如果他們不樂意,王郡丞也不要難為他們。”


    王績訕訕笑了笑,道:“怎麽會呢!殿下放心,下官決不會強人所難。”


    楊浩點了點頭,又與王績交待了幾句,直到對方點頭答應,才讓他離開了。


    不得不說,王績辦事效率很高,隔天便帶著近百名青壯年來見楊浩。這一百名青年勞力當中,民夫占了大多數,不過出乎楊浩意料,鐵匠出身的竟然有二十多名!


    楊浩命醜奴給這一百名青壯勞力,仔細講解了接下來的工作內容、勞動強度,以及工作中可能遇到的危險,然後再次詢問他們是否願意接受這樣的工作。


    “我們願意!”


    幾乎所有民夫聽完醜奴的話,都長舒了一口氣,表示接受。


    反而是那些鐵匠猶豫了起來,他們本以為煉鐵是跟他們平常一樣煉鐵,卻沒想到楊浩竟然是聞所未聞的煉鐵方式,而且聽醜奴介紹,絕大部分工作都是開采、運送之類的活兒,卻是沒有什麽煉鐵技巧的活兒,登時不免有些失望。


    最終,二十多名鐵匠,隻有八名留了下來,其他人卻是選擇放棄了。


    醜奴將留下來的八十多人分成了三組,一組負責采煤,一組負責采鐵礦,第三組則負責工業基地建設。


    很快,幾天後。


    在太原城西北的河原之地上,一座完全按照楊浩的設計而建造的巨大高爐,聳立在了平地上。


    這座高爐造型奇特,高約三丈許。爐體由厚重的磚塊堆砌數層而建造的,不止如此,高爐的內部還塗抹了河床底下挖出來的黏土。


    “……秦王殿下居然想用這玩意煉鐵!真的能煉嗎?”


    留下來的幾個鐵匠望著巨大的高爐,不由麵麵相覷。


    他們平時煉鐵,用的是一種叫做豎爐的爐子,每爐煉幾十斤鐵都費勁,而他們眼前的這座高爐,卻是比豎爐大了近百倍!這麽大的一座高爐,如果全部填充滿鐵礦石,該怎麽煉呢,他們卻是一籌莫展。


    楊浩對比著設計圖紙,仔細檢查了高爐的內外。


    雖然這座高爐在大隋眾人眼中,已經是龐然大物了,但是對楊浩來說,仍然是太小了。


    不過畢竟是第一座高爐,楊浩的設計未必會完美,借以檢驗一下高爐的可行『性』,還是不錯的,等以後經驗豐富之後,再設計建造更大容量的高爐,也為時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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