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樂城北。


    伏允帶著親衛部眾一萬餘人急匆匆而來。


    “王上……”


    據守北城門的將領名叫如羅彥,卻是依附於烏山王畢爾都的一個小部族首領,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伏允帶了親衛殺了過來。


    片刻之前,城東烏山王軍營傳來的『騷』『亂』聲,以及隋軍的大舉進攻,都讓如羅彥心驚肉跳。他正思考著是據守北門呢,還是去支援烏山王的時候,駭然發現國主伏允帶著親衛直接殺來了北門!


    王上要逃了?


    這個念頭一在如羅彥腦中出現,就立刻驚出了他一身冷汗來!


    作為國主的伏允居然要逃了!二十萬大軍麵對隋軍居然一擊即潰!城東城南的廝殺聲都是大世王和烏山王的人在戰鬥!吐穀渾完了嗎?


    “如羅彥!快快打開城門!難道你想違抗王上的命令嗎?”


    正在如羅彥出神的時候,伏順拍馬上前大怒道。


    鏗鏗鏗!


    伏順身邊的王帳親衛全都拔出了長刀,虎視眈眈望著如羅彥,隻要對方『露』出違抗的意思,便要立刻將其斬殺。


    “世子何出此言!”如羅彥大驚。


    “那還不趕緊開城門!”伏順咆哮道。


    “這……”


    如羅彥遲疑了一下。


    伏允拍馬上前,望著如羅彥,淡淡說道:“畢爾都在城東製造混『亂』,引隋軍來攻,致使本王的攻隋大計毀於一旦,恐怕他早就已經背棄了西海天神,做了隋人的走狗。如羅將軍,本王素來欽佩你的忠義勇猛,是追隨本王還是繼續被畢爾都蒙騙,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吧。”


    如羅彥眼眸閃爍不已,不過看見伏允的親衛們殺氣騰騰,終於一咬牙,跪在了伏允身前,沉聲道:“如羅彥和如羅部願意永遠追隨王上——開城門!”


    “如羅彥,不必拘禮!”


    伏允心中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如羅彥人馬不多,但是如果不肯開城門的話,想要短時間解決幾乎不可能,北門一『亂』,隻怕畢爾都和世略缽很快就會知道自己要逃了,那時候吐穀渾軍心一崩,誰都走不了了!


    有了如羅彥的命令,民樂城北門很快門洞大開。


    “走!”


    伏允大手一揮,帶著親衛和新歸附的如羅彥的幾千兵馬,一頭紮進了門洞之中。


    隻要穿過此城門,然後向西折走,便是一片坦途,如果畢爾都和世略缽能抵擋更長時間,那就更妙了,伏允甚至有充足時間匯合提前一步在西城門部署的伏膺,一同從朝天隘撤走,到時候天高任鳥飛,隻要成功迴了西海,那他就還是吐穀渾的王!而且經過此戰,吐穀渾雖然會損失慘重,但是起碼整個吐穀渾內部都肅清了,大世部、烏山部,會像黑水部一樣成為過去。於他伏允而言,這未必就是壞事。


    伏允一邊暢想著,一邊前行。


    門洞裏幽暗,但是前方是明亮的。


    幽暗的感覺幾個唿吸便度過了,伏允領頭出了民樂北城門,一時光線有些刺眼。


    伏允眯了眯眼,還未來得及適應眼前的光明,就感覺到大地轟鳴聲滾滾而來!


    “發生了什麽!!”


    伏允顧不上眼睛的刺痛,睜大了眼睛舉目四望,隻見不足一裏外,迎麵兩支黑壓壓的騎兵,像一堵巨牆碾壓過來!


    “不!這不可能!”


    伏允驚駭欲絕,差點一跤從馬上摔了下去。


    在他身邊,城門外麵隻有寥寥千人,更多的將士還是門洞和內城,沒有來得及撤出來!


    誰能想到隋軍竟然到來的如此是時候!


    不用對方如何精銳,也不用對方將領如何善戰,隻要隨便衝鋒上來,伏允他們就完蛋了,避無可避!


    “天亡我呀!”


    伏允雙目血紅,慘然一笑。


    機關算盡,到了此關頭,他還能做什麽?連逃跑的念頭都興不起來了!


    “啊!”


    撲通一聲,伏順被嚇得從馬上摔了下來。


    如羅彥就在伏順身邊,顧不上嘲笑伏順,一臉慘白的看著隋軍騎兵,如神兵天降般,朝他們衝殺過來。


    ……


    中軍大營,高坡之上。


    “哈哈哈——驍果右軍要是不能提著伏允的腦袋迴來,朕定不輕饒了楊浩!”


    楊廣哈哈大笑。


    下方的戰場上,民樂城北城門轟然打開,吐穀渾人從城北逃出,驍果右軍已經殺到了咫尺近處,看距離,隻要幾個唿吸,便能將伏允的王帳親衛衝擊的七零八落!


    宇文述等人也屏息凝聲,緊張關注著接下來的發展。就連虞世基也凝目望了過去,畢竟關係大隋的勝負,也隻好暫時拋下對楊浩的成見。


    “楊浩啊楊浩,真有你的!灑家算是服了!”


    尚太監心裏暢快,欣慰的笑了起來。


    然而——


    下一個瞬間,尚太監的笑容就凝固了。


    不隻是他,中軍大營的所有注視著驍果右軍衝鋒的楊廣、宇文述等人都傻眼了。


    戰場之上,麵對近在咫尺的吐穀渾人……


    驍果軍竟然撤了!


    竟然撤了!


    撤了!


    驍果右軍的兩隊騎兵,非但沒有朝倉皇逃出的吐穀渾人衝殺過去,反而一南一北,掉頭朝隋軍的中軍大營反向衝了迴來!


    而且速度更快!


    兩股鋼鐵洪流,瞬間,毫無滯澀地完成了反向衝鋒!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怎麽迴事!”


    “……發生了什麽!”


    楊廣君臣看得目瞪口呆。


    驍果右軍的動作,一看就是有預謀的。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臨時變陣到這種地步!更不用說敵人就在眼前,這麽做根本就沒有道理啊!


    整個中軍大營,一片寂靜,沒有人敢說話。


    之前他們覺得驍果右軍的出擊幾乎是騎兵的極致了,絕對是天下間有數的強兵,然而,此時……


    望著驍果右軍以更快地速度、更加極致的陣型,反衝自家中軍大營,即使隔著數裏之遠,也能感覺到撲麵而來凝厚如雲的殺氣!


    咚!咚!咚!


    那是驍果右軍陣中的軍鼓。


    每一聲鼓槌,都敲在數萬右軍騎兵的馬蹄節奏之中,在轟鳴的戰馬奔馳聲中,異常的清晰!


    “這才是驍果右軍的真正實力嗎?可……它為什麽殺向自家中軍大營啊?還是說楊浩瘋了?”


    宇文述等人驚駭地望著越來越近地驍果右軍,頭皮發麻的疑『惑』著。


    一個可怕的想法,開始在眾人心中生長。


    每個人的臉『色』,在這一瞬間,全部變得慘白起來。


    楊浩反了!


    這是唯一的、能解釋得通的理由。


    但是沒有人敢說出來,因為他們眼前的皇帝楊廣已經麵『色』陰沉到了極點!


    “宇文大將軍,護駕!!!”


    虞世基麵『色』『潮』紅,突然跳了出來,護在了楊廣身前,朝著宇文述大聲叫道。


    楊廣漠然的看著前方,對虞世基的話語充耳不聞,隻是目光陰沉地望著衝殺過來的驍果右軍。


    尚太監心裏一片冰涼,別人看不到,但是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見楊廣一雙捏得發白的拳頭,輕輕顫抖著。


    這是怒到了極點的表現!


    “楊浩啊,你怎麽會如此愚蠢!竟然起了叛逆的心思……我真是瞎了眼啊!”尚太監一顆絕望的心,無助的飄搖著。


    “臣誓死保護陛下安全!”


    宇文述朝楊廣行了一個大禮,低頭對身後的獨孤開遠吩咐了幾句。


    此番西征,左翊衛負責護衛楊廣的安全,一直有警戒意外情況的發生。其實在宇文述吩咐之前,左翊衛的將士們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宇文述傳達的命令,隻是著重強調了一點——對驍果右軍殺無赦!


    “怎麽會這樣!”


    獨孤開遠心中巨震,怎麽也不敢相信楊浩會臨戰謀反,可是驍果右軍馬上就要殺到中軍大營了,他再不敢相信,也隻能接受這個現實。


    獨孤開遠心事重重地去了。


    高坡上的楊廣君臣,依舊氣氛凝重。


    “嗬嗬嗬~~~”


    楊廣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看向驍果右軍的目光越發的冰冷。


    “聖上,聖上——不好啦!”


    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了過來。


    “何事慌張!發生了什麽事?”


    尚太監一驚,迎了上去訓斥了一句。


    那名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看皇帝,口中急道:“啟稟聖上,尚公公,營外有一個疤臉的軍士過來送信,自稱是來自驍果右軍,他說……”


    “什麽!驍果右軍?”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臉上都『露』出了憤怒地神情來。


    “該不會是楊浩派來羞辱咱們的吧?這楊浩也忒張狂了!大逆不道不說,竟然還敢派人前來,他能說什麽!聖上,我這就去斬了那驍果右軍軍士!”


    虞世基一臉憤然,站起來就要走。


    “虞侍郎且慢!”


    宇文述出聲攔住了他,皺眉說道:“虞侍郎稍安勿躁,說不定那軍士並不是楊浩派來的呢,而是來揭發楊浩的呢?我們還是聽聽此人說什麽為好。”


    “許國公言之有理。”


    其他幾個大臣聞言點了點頭,不由附和道。


    “不是,不是,都弄錯了——”


    報信的小太監急得抓心撓肝,打斷眾人道:“你們都弄錯了!那軍士是來報信的,他說突厥人從北麵殺過來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吃一驚。


    “什麽!”


    “突厥人?真的假的?”


    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隻聽那小太監又急道:“那軍士說,突厥人會從北麵的焉支山餘脈衝出來,驍果右軍偵察到了這個軍情,尚沒有來得及通報聖上,與吐穀渾那邊就開戰了……”


    雖然小太監說的仔細,但是眾人的神情反而再次凝重了起來,虞世基來到楊廣身前,沉聲道:“聖上,臣覺得不可輕信,萬一這是楊浩的計中計呢,故意謊報軍情、分散咱們的注意力……”


    話猶未已,隋軍中軍大營的北方,突然一陣劇烈的大地震動聲音傳來!


    “啊!”


    所有人都震驚地朝北方望了過去。


    隻見數裏之外的山穀中,影影重重,足足有四五萬騎兵悍然朝隋軍中軍大營殺來!


    “是突厥人!真的是突厥人!”宇文述驚道。


    早年他與突厥交手很多次,突厥騎兵的特征,他一眼便看出來了!


    如假包換的突厥騎兵!


    而且看塵土飛揚的模樣,估計至少有四五萬之多!


    “啊!突厥人?突厥人怎麽會突然現身,而且直接衝中軍大營而來?”


    眾人聽到宇文述肯定的話語,這才知道冤枉了楊浩,不由麵麵相覷。


    “唿~~~”


    不知為何,楊廣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反而鬆了口氣,暗暗搖頭苦笑了一下。似乎在他心中,突厥人來襲與楊浩的反叛比起來,根本不是可以相提並論的事情。


    “請聖上安心鎮守中軍大營,臣要親自去對付突厥人了!尚公公,陛下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宇文述朝著楊廣一禮,然後轉頭對著尚太監說了一句,毅然轉身去了。


    “聖上,您還是先迴大帳吧!”


    尚太監來到心情莫名變好的楊廣身邊,謹慎地建議著。


    “不!朕就站在這裏,看朕的將士如何大破吐穀渾,然後再大破突厥!突厥吐穀渾不退,朕也絕不退半步!”


    楊廣一擺手打斷了尚太監,反而往高坡最高處站了站。


    尚太監苦笑了一下,隻好陪著楊廣站在原地,俯瞰著腳底風雲變換的廝殺戰場。


    ……


    “哈哈哈哈!機會終於來了!”


    達頭胸膛裏熱血猛烈地燃燒著,神『色』瘋狂的盯著遠處的小小山坡。


    大隋皇帝的禦駕就在那裏,然後是龐大的輜重營,大隋軍隊都與吐穀渾人糾纏在一起了,根本沒有人能阻擋他的突襲!


    “楊廣,我達頭今日便要取你的項上人頭!”


    達頭幾乎難以抑製自己內心的衝動,恨不得立刻飛到隋軍中軍大營,將隋人擊垮,然後將楊廣抓到自己跟前,百般羞辱他。


    “咦!可汗,您看,有一支隋軍似乎殺了迴來了!”


    達頭身邊的一名突厥將領,察覺到了已經反身殺迴來的驍果右軍,不由開口提醒達頭。


    “哼!那又怎樣!區區兩萬不到的騎兵,根本不是咱們突厥鐵騎的對手!衝!先衝垮隋軍的中軍大營,然後什麽援兵都來不及了!”


    達頭不以為意的望了望遠處的驍果右軍騎兵,雖然有些差異對方的氣勢和速度,但是很快就被心中對勝利的渴望衝淡了。


    單論騎兵,天下間有誰能敵得過突厥人?


    對於這一點,達頭非常自負也非常有信心。


    而且,就算大隋騎兵能與突厥騎兵一戰,對方這不足兩萬騎兵,根本不足以對突厥人造成太大的傷害。


    突厥人此番是偷襲而來,可以肆意進攻隋軍後防空虛的中軍大營和輜重營,到時候隋軍騎兵隻會被牽著鼻子走,顧此失彼,根本不可能阻擋他們的腳步!


    “全力突擊!我要讓大隋皇帝見識一下突厥人的勇猛!”


    達頭瘋狂地吼叫著,而突厥騎兵氣勢也為之一震,迅猛地朝隋軍的中軍大營撲了上去。


    “布陣!”


    高坡之下,宇文述的左翊衛縱然也有兩萬多騎兵,但是因為楊廣的存在,他不敢輕易與突厥人真正地騎兵廝殺,而是混合著眾多的步兵,在高坡下麵圍成了一個細密的圓陣。


    步騎混合的圓陣,側重於防守,在這種情況下,倒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圓陣也有缺點,比如移動緩慢,不善應變,尤其是麵對騎兵的時候。如果突厥人放棄進攻中軍大營,轉而『騷』擾襲擊輜重營,宇文述就沒有辦法了。同楊廣的安危相比,輜重營也隻能無奈地放棄了。


    “楊浩啊,楊浩,到底能做到哪一地步,就看你的了!”


    宇文述不得不想起了楊浩的驍果右軍。


    如今能反應過來、且來得及支援的,便隻有楊浩的驍果右軍了。在他心中,隻要能幫助左翊衛支撐到於仲文來護兒等人擊潰了吐穀渾人,那便是極大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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