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丫鬟來時桌上已是殘羹半葉不剩,抹得幹淨,她依舊如受驚的小鹿未敢瞧餓鬼的林耀一眼,匆忙收拾一番逃去了。


    亂花花的房間林耀自轉一圈審視,也未曾發現自己哪裏可怕,隻能暗歎小丫頭是個怪人罷了。


    把毛巾沾濕了水,坐在床沿邊上,倒是細心嗬護起來。


    離得遠些,藍容兒嬌小玲瓏,一曲一折水中弱。離得近些,紅唇褪,春思亂,芳心碎,試與問,黑貓白貓不如一隻小花貓。


    嬌花羞月,燕忙鶯懶芳殘,正堤上、柳花飄墜,輕飛亂舞,一臉妝容已是卸去一半,稱此良機,捏著臉兒心滿意足,垂垂不可自拔。


    眉額輕皺,幾聲嚶嚀,翻轉眼瞼,四目相對,驚起一灘鷗鷺!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青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幾句詩來幾句詞,見藍容兒又沉沉昏睡過去,得以保得住青白名聲君子之雅稱,屋中響起長長的一口泄氣。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慎獨慎獨啊!”


    “古有柳下惠,今有我……禽獸?……禽獸不如?……唉”吹了蠟燭帶著長長倦意,林耀趴在桌子上一如高考前的補習了幾夜的書生一般無二沉睡了過去。


    豎日。


    林耀醒了,卻是不敢深動,鼻息間溫熱的酒香和那若即若離再熟悉不過的體香無不在提醒他,藍容兒離得很近很近!


    甚至不敢胡思亂想,否則會引得眼瞼亂動暴露出來。


    有那麽一句話是這麽說的,當上天在你身上關起一扇窗來,自會又打開另一扇門來,又有古人雲盲人摸象,隻是此時他是象呢還是盲人呢?


    沒了視覺,反倒是觸覺聽覺變得十分的敏感,藍容兒此刻的臉頰怕是離他不到一寸之遠吧,唿出的酒香帶著漫熱的體溫尤夾帶著半分芬芳馥鬱,惹人陶醉。


    許是不滿足於此,藍容兒的手悄無身息的湊了上來,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臉頰,就宛如昨日的他撫摸著她一般無二,或是不滿足手感又或是為了發泄糟糕的情緒,化撫為捏,大膽的嚐試著變幻各種揉搓。


    “唯小女子難養也!”雖是抱怨但甜蜜蜜的心底卻是怎麽也化不開,甚至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這種受虐傾向反倒是更加歡暢淋漓。


    這般舒適讓林耀把持不住,深怕有一處漏餡不說大煞風景,實在是太失威嚴,留下貽笑大方,讓藍容兒有炫耀他出醜的機會。


    緩緩伸出半隻胳膊,故意抓耳撓腮大有將要醒來之意,果然一陣稀娑的步伐,甚至能聽到一聲痛楚,顯然定是磕碰在哪兒了,又是一聲“哐啷”,床板發出一聲嗚咽,隨後整個屋內鴉雀無聲。


    藍容兒忍著膝蓋上疼的要掉眼淚的痛,麵若桃花香汗淋漓沉穩的“睡著了”。


    一早醒來的她看著陌生的床帳嚇出一身冷汗,轉眼偏見貝勒爺側趴在桌上的背影,那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悸才舒緩下來,對於昨日的事醉酒後的失態也是毫無印象。


    但對貝勒爺曾說的那句過分的話卻是猶記如新,再也不願見到容兒了麽?藍容兒心碎了一地,她起了身子乖巧的如隻貓兒,躡手躡腳湊近了貝勒爺,發覺確實熟睡,於是膽子大了些。


    雲想衣裳花想容,藍容兒畢竟是一女子,看著林耀麵若冠玉潔潔動人的睡姿竟是心中搖晃,不由上手捏了去。


    平日裏老是被貝勒爺欺負,欺負就欺負還上癮了,天天捏自己的臉頰,瞧如今自己的鼻子跟塌了似的,這臉頰卻是“咕嘟咕嘟”跟冒水泡似的肉個嘟嘟胖了起來,怕是離破相都不遠了。


    這下好了,捏都捏了,如今怕是捏膩了卻是再也不要見容兒了,好狠的心呐!我……我也要捏迴來才行!


    這般自我安慰,自我催眠,藍容兒自然而然由撫摸變為捏,這心中怨氣衝天,積埋很深,又無處發泄,此時也自然如決堤的洪水滾滾而來。


    她幽怨,歡喜,暗恨,揉捏起來也自然如三部曲似的……


    幽怨,先重後輕,雖有痛卻又有那迴味無窮的柔,一雙手兒變著法兒使著黏勁,如拈花指般,讓人享受一半天堂一半地獄的奇妙境界,那力道像是有十年火候,往往點到即停恰到好處,迴想起來還孜孜不倦。


    歡喜,輕輕的如一雙蟬翼,溫暖的如一雙翅膀,或撩或撫,如春風拂麵,如細雨霏霏,或如天雷地火,宛若勾魂奪魄,死在溫柔鄉裏又何妨。


    暗恨,問君能有幾多愁?疼疼疼,直上高樓,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恰似一江春水像東流!


    這一套下來做全乎了,別說林耀,就是大羅神仙也忍不下去。


    見貝勒爺即將要醒的模樣,藍容兒頓如驚鹿,動如脫兔,三腳並做兩步,臨床之際,騰空飛躍與床板做了個結結實實的親密接觸,後成功以一百六十度一個軲轆轉體就完成了平日裏需要掀被、鑽被,蓋被三個複雜的動作才能完成的動作。


    眼睛一閉,頓時如兔子般睡的可愛,善良,文靜又優雅,就連一套劇烈運動後應有的急促喘息都沒有,四平八穩,睡的死沉死沉的,雷打不動的那種。


    林耀洋裝的伸著懶腰,一身的經骨“劈啪劈啪”似的響著,若不是他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優勢,天使的演技他是真真的看不出來,瞅了瞅“熟睡”的藍容兒,林耀摸著自個的臉自言自語。


    “咦,我這臉怎麽腫了,跟個大棒槌似的,這讓我怎麽見人呐,哎呦,羞於見人,羞於見人!”


    “難道是我做了什麽壞事老天懲罰我?哎呦,阿彌陀佛,天靈靈地靈靈,我林耀知錯了,我最怕鬼了,還望各位牛蛇鬼怪大人們行行好,看在我這張腫的和肥豬一樣的臉你們就繞過我吧,我知錯了,知錯了!”


    林耀左一拜右一拜,惶恐不安似是極怕,見被窩一陣抖動,似是生怕他發現似的,藍容兒還特意一聲迷迷糊糊的嘟囔,然後側過身子轉向裏麵去了,隻是一雙笑得顫抖的肩膀出賣了她尖尖的豎二傾聽。


    “您呐,要是問我錯在哪兒了,這個我還真的思考過了。我啊,錯……”林耀偷偷瞅了眼床上,雖說是借佛獻花,但還是有點難為情。


    “我啊,錯在不該有如斯文,臭話漫天髒語連篇,還是對一弱女子所言,實乃不是大丈夫所為,古人韓信胯下之辱,別人以為怯,譏笑無數,但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為天下之不能為之事。”


    “韓信終以諸侯,試問誰還譏笑,世人反倒是引以為戒,知恥而後勇。”


    “那日我對那女子所言,現在想來簡直荒唐可笑,不管如今還是今後,悔不當初,我林耀空有韓信之位,卻毫無韓信的半點胸懷,實為恥。”


    “這其二,傳說中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一曲鳳求凰博得美人心,留千古美談,我怕拍馬也趕不上司馬相如的才學,學不來他的才,卻是同他一半無二的花心。”


    “讓那女子如卓文君般痛苦,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大概是多少女人的夙願吧?隻是……連文學泰鬥的蘇軾也隻能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而結尾,我所能做的就是去……去……”


    哐啷


    “公子?您醒了?我說這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和著你倒騰一宿還這般精龍活虎的,瞧把我們家妹妹弄得,定是精疲力盡昏睡著吧,哎呦,倒是沒看出來你這小身板居然有這麽大潛力!”


    “但是,您的嗓門真的是太大了,吵得我休息不好!”


    “我就這麽和你說吧,我們呐是白天停店晚上營業,這白天休息不好晚上還怎麽接待客人呐!”


    “嘖嘖嘖!要不是昨晚我一連接了八個客人耗費了不少精力,此刻……嘖嘖嘖瞧你這麵俊的很呐,果然還是年輕的好,我家妹妹是不是昨夜稍有怠慢,你瞧瞧她,這般大的聲響都死沉死沉的,想來昨晚……鬧的很兇嗎!”


    “嘖嘖嘖,要不要等姐姐休息至午後,等精力充沛了,晚上就你我兩人共度良宵美景呢?”舔了舔舌唇,勾破心魂的雙目含情脈脈能滴出水來。


    “那個,我的聲音真的很高麽?”


    “哦,你是問這個啊?”一臉不可置信,臉色冷了下來,如若冰霜渾身刺冷:“不錯,你的聲音我在未房聽的一清二楚!請公子勿要再說那惹人害臊的話!”冷冰冰的臉上竟深起兩片通紅的漣漪,皓齒內鮮,明眸善睞。竟是平凡又多了兩分闊靜。


    林耀臉紅了,躺在被裏側身子在裏的藍容兒更不用說了,到底誰露骨啊,簡直是誣告,賊喊捉賊,這麽能這般沒出息呢?


    林耀近乎拚命忍著馴良天性,直勾勾地盯著眼前女子的懷裏,碩鼠碩鼠有容乃大!定讓你羞愧難當,知難而退,快快離去吧!


    果然,女子下意識一遮,轉身賣出門檻,和羞走,倚們迴首,卻把兩顆碩鼠故意挺了挺,腮上的紅印卻是又憑添幾分:“公子,奴兒先去睡了,等晚上……”


    言盡於此,意尤為止,隻剩眉目盼之,留一醇香濃鬱。


    屋中沉寂,或有人留連忘返,或有人垂垂欲滴,或有人迴味無窮,但那臉上忠心不二君子坦蕩蕩的氣概與青春永駐似的掛在臉上。


    “阿彌陀佛,果然是妖魔作怪,還好我意誌堅定,心無邪念,柳下惠附體,不然定被那狐狸媚子給鉤了去!”林耀低聲低語,深怕外人聽了去又怕床上那位聽不去,一連低低嗡嗡還真倒是像誦佛似的。


    “容兒?藍容兒?”


    “看來睡的挺香的麽!沒想到睡的和死豬似的,這平日裏那般溫柔賢惠,聰明可愛善良,沒想到居然這般嗜睡,唉算了算了,孔子曰,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既然都過門了還能怎麽辦,隻能把她的缺點看成她最大的優點了!”


    林耀一番輕唿,確定藍容兒確實還睡著,未曾醒來,便像模像樣由衷的說出了實話。


    這小妮子還挺能裝,都說成是豬了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可歎可嘉,奧斯卡最佳沉睡獎不給她都可惜了,演技果然是女人自帶的天賦呐!


    “以後要不要給她起個美稱,以達到警示育人之效果呢?”林耀又開始了自言自語:“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實乃是我的責任!”


    “藍豬豬?藍睡睡?藍死豬?不好不好都太俗氣,聽著耳朵難受……該叫什麽好呢?”


    還是沒有動靜啊,怎麽會沒有動靜呢?依照容兒的性格早就應該駁斥,怎麽就沒有反應呢?林耀的脖子伸的老長老長,探著腦袋滿眼都是疑惑。


    是不夠羞辱?不會吧,都已經死豬了難道還不徹底?女人可是最討厭用能聯想到胖的動物去形容她們了,何況還是一頭隻知道吃的死豬。


    該……不會是真的睡著了吧?那可就……可就真的名副其實了。敢情我半天都是單簧不是雙簧呐!嘿!這也忒……


    興趣大減,林耀竟然顯得沒落,如鬥敗的公雞抖落在凳子上,神思漂遊。


    藍容兒不會……不會睡過去了吧?不會出事了吧,不會眼睛一閉不睜一輩子都過去了吧?胡思亂想什麽,怎麽可能?萬一……真的……


    不想還好,細思極恐,腦海裏的蛔蟲忍得林耀竟有些按耐不住,莫不是真出事了,惶惶不可終日似的。


    林耀不知道自己的直覺準麽,可看那春被子下的身姿,毫無動靜,甚至連唿吸輕微的波動都沒有,不會容兒已經駕鶴西去,獨留一具空殼了吧?


    越看越覺得像是,極是,千萬不要是真的,胡思亂想什麽,年紀輕輕怎麽可能說沒就沒了?


    可是……真的是一動不動啊,難道還能屏息這般久?林耀凝神關注。


    此時的藍容兒牙牙切齒,一雙妙手捏著被沿左扭右擰,恨不得這就是林耀的胳膊,冷靜,冷靜,畢竟他不是還誇你了嗎?


    嗬嗬,那也是誇?聰明可愛善良,哄鬼的話我可不能信,再說本小姐本來天生麗質,資質過人,那還要他誇呐!


    居然敢說我是死豬!千萬別落在我手上,不然……本小姐費得掐死他!嗬嗬啊哈哈哈~


    藍容兒可怕的想法流駐於腦海之中,而最可怕最可怕的是……


    她依舊盡忠職守,一絲不苟演繹著十分清醒卻裝睡著了的角色。


    ——《可怕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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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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