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楊昀還在聒噪,我要你給我個說法之類的。


    薑寒星沒管他,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左右他一個文弱書生,還能怎樣她不成。她這樣想著。


    然而她實在想錯了,楊昀並不是個實在氣急也隻會哭,最多摔一摔書的文弱書生。


    楊昀此行,是打定了主意要討說法的,至於是什麽說法,楊昀其實自己心裏也不怎麽明白,當時聽到叔父要去南京,他一時火氣上頭便出來了。


    但至少,至少她這事是做錯了,表示下歉意總應該有吧?楊昀站在薑寒星家門口等她時是這樣想的。


    誰知薑寒星見了他不僅一點歉意都無,還裝糊塗,裝完了糊塗現在又一言不發。楊昀很難不覺得她是在用沉默來表示“反正我就是不守諾言不要臉你能拿我怎樣”。


    當時就給楊昀氣的要去挽袖子,結果一揮手碰到了腰間的佩劍,他下意識握住了。


    薑寒星會武,昨天晚上他親眼看見了,所以他今天來找她要說法之前特意去找李先生要了把佩劍,當時想的是以防萬一。


    熱血燒著楊昀的頭,燒得他不得不去想,像薑寒星這種人,他們活著是為什麽呢,為了陷害忠良?為了橫征暴斂?為了讓所有仗義執言的不能言?


    既然也不能言。楊昀抽出了劍。索性直接動手,左右權閹也好、小吏也罷,都是禍害,少一個是一個。也算他不是總在袖手旁觀了。殺人償命就殺人償命!


    楊昀一咬牙向著薑寒星砍了過去。


    薑寒星畢竟是習武之人,雖心神不在,本能還是有的,她聽見楊昀劍鋒破空的尖嘯,習慣性的就要往旁邊閃。隻是心裏想著別的事自然反應慢些,並沒全然躲開。劍擦著她胳膊砍了過去,生生削掉了她半扇袖子,十一月瑟瑟寒風裏,她就這麽光著一條胳膊。


    要殺我?


    薑寒星站定了去看楊昀,他已經咬著牙喘著氣第二劍又劈過來了。他的劍是真帶著殺人意,但也是真毫無章法,確實一點兒武功都不會,全在憑著蠻力來。


    這一劍薑寒星要是還躲不開,那她真是白每天三更就起來練武了。她輕飄飄往旁邊一挪,又躲過去了。


    她開了口:“就這麽想讓我死?”


    楊昀心中的激憤隨著薑寒星這輕飄飄的一躲和一句話到了頂點。


    他不是想讓她死,他是恨這世間善惡,怎麽總是心有善念的人偏偏拿惡人沒辦法!惡人害人殺人還是在街上大搖大擺的走,心裏有王法的殺個人反而要一命抵一命!心有家國的反而要給那些奸邪小人彎腰低頭!


    他是想讓這世間所有她這種人都死!


    然而他想的很對,越是壞人越並不容易死。第一劍是薑寒星並沒反應過來,再一劍是讓著他,第三劍再不還手,他還真當他一個不過倚著家族的書呆子挺像迴事了。


    薑寒星火氣也湧了上來。


    楊昀第三劍砍過來,薑寒星側身躲開。他根本就不會用劍,劍勢自然一時間收不迴去,薑寒星卻已經借著方才側身的力一手肘直接撞在了他胸口,撞得他咳嗽著往後退,又一腳直接踢向了他拿劍的右手。劍飛出去,薑寒星轉身飛起一腳向他胸口,踹得他人也飛出去,再掉地上,止不住的咳嗽,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薑寒星走上前撿起了劍,指向楊昀的喉嚨:“劍是用來刺的,刀是用來砍的,給你劍的人這都沒教過你嗎?”


    她低頭看手中劍,普通的製式,裝飾什麽都無,也並不怎麽結實,方才隻掉地下一下劍尖那塊兒就磕掉了,應該就是尋常護院用的,並不襯楊昀的身份。


    她故意說:“原來是偷的。”


    不是偷的!


    楊昀掙紮著要直起身來,然而他一個從小隻會讀書的文弱書生,縱然薑寒星也才隻學了兩年的武,打架從來隻是仗著天賦不錯和勤奮,內力並不深厚,他也受不住。


    於是再怎樣掙紮,也還是直不起身來,心口有氣在堵著,堵的話也說不出口。


    “生氣了是嗎,可昨日小楊大人也是如此呢,見了我二話不說先認定了我是賊。今日也是,二話不說便要殺我,我們東廠辦案好歹還要嚴刑拷打有了供詞才能害人,小楊大人就從來全憑自己一顆心臆斷猜測、草菅人命。這樣看來,你們讀書人同我們又有什麽分別,小楊大人何必還這樣端著清高的架子。”


    楊昀又掙紮起來。


    “別動。”薑寒星用豁口的劍尖抵住了他的喉嚨口,劃出一線紅痕,“小楊大人,你應該明白,我殺人是不犯法的。是,朝廷命官平白無故死了,是比較難善後,但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死的無聲無息。”


    是啊,他們多能耐!楊昀心中一直淤積著的那口氣翻騰往上湧,到喉頭化成腥甜,他一口血咳了出來。


    他終於能說出話來了,他說:“那你就殺了我。”


    他這一瞬間是真的有了想死的心。他在想,他一直在想,他寒窗苦讀數十載拚命考了這個功名是做什麽,是為了建功立業興國安邦,平天下不平事,是為了書裏一直教的修身治國平天下,可他現在在做的是什麽?


    朝中亂政不能言,聖上失德不能諫,治國安民策不能成行,因為你同他們關係不好,說了也沒人理,有人理就是要來殺你,憑什麽?就憑他們是個閹人嗎!他便就要溜須拍馬卑躬屈膝嗎?


    他偏不!楊昀梗著脖子往薑寒星劍上撞:“殺啊。”


    “以為我隻是嚇唬你嗎,”薑寒星扯出一個笑,劍半點不拖泥帶水的往下壓,楊昀的血順著劍往下流,“是,就你們誌向高遠、出淤泥而不染,見不得一點葷腥,你們舍生取義殺身成仁,死得其所。”


    薑寒星還是一張笑著的臉,可楊昀不至於聽不出來她這話裏的憤怒,但她憑什麽憤怒?!


    楊昀毫不畏懼,看薑寒星的眼神像兩把刀。


    眼刀左右殺不死人,薑寒星根本不管,隻是說自己的:“據我所知,小楊大人雙親膝下好像就你這一個兒子?那也不要緊,反正到時候你又看不見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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